26.第 26 章

  萊科西亞做完這一切后回到了餐桌邊坐下,喝了一口酒, 「不用謝。現在不殺他, 你之後也會需要殺了他。他太魯莽, 像一個孤獨的渴望炫耀自己的玩具的孩子。」


  「那麼你自己呢?」


  萊科西亞剛才的舉動可以說是乾脆利落, 但也可以同樣稱之為魯莽。


  「別擔心, 我會處理屍體的, 如果你需要目擊證詞或是不在場證明, 我也可以解決。」


  「我以為你欣賞他?」


  「我找他是需要一位樂器修理師,他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萊科西亞說著從腳邊的箱子里取出了她的里拉琴, 「而我更欣賞你烹制人肉的廚藝, 我一直認為在工業革命后找不到這樣好味道的食物了。」


  漢尼拔看到琴身後笑了,露出潔白細密的牙齒, 「很美的琴。」


  「它的主人也很美。」萊科西亞的手拂過黃金的骷髏。


  「他是誰?」漢尼拔問。


  「一個俊美的牧羊人。我很喜歡他。」


  「但是.……」漢尼拔等待著下文。


  「瘧疾侵襲了他,我沒辦法把他救回來,而他懇求我的音樂,懇求和我在一起。」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的名字, 『萊科西亞』來自希臘神話中河神埃克厄羅斯的女兒——塞壬們的名字,而姓氏切萊斯特(Celeste)來自於拉丁語, 」


  「天空(Caelestis)」萊科西亞目露欣賞,「塞壬原是有翼的。」


  「居住在死亡島的塞壬帕爾塞羅珀愛上了奧德修斯, 奧德修斯的船隻駛離后, 她為愛而亡。那你呢?」


  「死亡是永恆悲劇中最偉大的一幕。我取下了他的頭顱做成一把琴, 給他的面容鑄上純凈的黃金, 給他俊勇的額頭鑲上光華流轉的藍寶石,你知道嗎?」萊科西亞帶著回憶的笑容,「其實他是一個啞巴,但現在他可以和我一同歌唱。你想聽一段嗎?」


  「榮幸之至。」


  萊科西亞纖長的手指撥動琴弦,渺遠如海風般的旋律流瀉而出,托拜亞斯尚未僵硬的屍體趴在地上,頸椎扭成奇異的形狀,雙眼睜大看向萊科西亞白皙的腳背,眼白佔據了他的眼球的大半部分。


  沒有血液流出,但是停止起伏,了無生氣的屍體讓生命力的流失變得更加可怖。


  慕柯坐在走廊上,巴爾的摩的夜空中飄灑著紛揚大雪,雪落的速度極快,沒有風把他們下落的軌跡帶到混亂的方向,一切如此寂靜,才讓他聽見萊科西亞的琴聲。


  塞爾吉奧從黃玫瑰花叢中躥出來,輕盈地踏著雪跑到慕柯的身邊,蜷縮在一本黑色封面燙金文字的書上,把頭埋在爪子里沖著自己叫了兩三聲。


  他側耳聽了一會,發現萊科西亞沒有開始唱歌,便重新低下頭,開始閱讀手裡泛黃的一本瑪莎.努斯鮑姆的《慾望的治療》。


  萊科西亞在琴曲的第三小節停下了,她偏了偏頭,問:「你有別的客人嗎?」


  漢尼拔起身走向大門,萊科西亞抱著她的琴注視著漢尼拔的背影。


  拉開門,威爾熟練地走進了漢尼拔的客廳,脫掉了沾滿雪花的外套,一邊拍打著衣服上沾著的雪花,一邊和漢尼拔說著:「幻覺又來了。」


  漢尼拔看著威爾把外套扔在一旁直接往裡走,他覺得自己的阻攔大概是無意義的,「好吧,請進。」


  威爾走進去時,萊科西亞已經離開了,同時帶走了托拜亞斯的屍體,她很聰明地沒有在殺死托拜亞斯時留下任何難以打掃的血跡。


  威爾看了一眼擺著食物還沒有被吃完的餐盤,愣了一下,「你有客人。」


  「同事和朋友。他們已經離開了。」漢尼拔不動聲色地揭下了萊科西亞留在牆面上的便簽,上面用漂亮的花體字寫著,借走了一本亞里士多德的《動物史》。


  「飯都沒有吃完。」


  「他們接到了緊急通知,需要立刻趕回去。」


  威爾似乎接受了這個理由,站在原地,雙手不知所措地垂下,看著漢尼拔走過去關上了通向花園的還在透風的玻璃門。屋外正飄著大雪,威爾想起自己來時看到慕柯家裡的門廊上的燈光亮著,他今天晚上沒有出去。


  「你來得正好,這裡還剩下兩人份的甜點。」漢尼拔看了一眼餐盤,萊科西亞拿走了屬於她的那一份餐后甜點,一碗甜酒肉糜布丁。


  威爾跟著漢尼拔走到了廚房,從漢尼拔手裡接過了裝著布丁的白瓷盤,漢尼拔在瓷盤的一側放上了紫甘藍捲成的花朵,並澆上了紫紅的樹莓汁作為點綴。


  威爾聽著金屬勺子和瓷盤碰撞的聲音,感覺一陣惱火,他把盤子往料理台上一放,更重的聲音響了一聲,他反而舒了一口氣。


  但漢尼拔卻不覺得這粗魯,遇見萊科西亞讓他覺得世界還是有不少樂趣,「你在幻覺中看到了什麼,威爾?」


  「慕柯,又一次。」


  「他在什麼情況下出現的?」


  「我在客廳喂狗,他突然出現,我以為只是一瞬間的幻覺,沒有管。然後他往樓上走,坐在我的床邊看我帶回去的提琴殺手的卷宗。」


  「他和你交談了。」


  「嗯。」威爾單手揉了揉臉,讓自己清醒一些,「我們談了談這個案子。」


  「這對你有啟發嗎?或許是你花費在思考案件和兇手上的時間太多,你的精神發出了抗議,但鑒於你的理智仍想繼續,大腦為你塑造出了一個形象來分擔壓力。」漢尼拔雙手撐住料理台,看著威爾,「你的犬類朋友們可以做到,但現在可能不夠了。」


  「啟發?有一些,我要尋找的是一個熟練的手藝人,同時也是一位優秀的音樂家,他可能沒有太多的表現出後者,因為有著更加特殊的音樂追求,就像我們看到的那把大提琴。他認識道格拉斯.威爾遜,熟悉巴爾的摩劇院的構造,我想他有一份薪資優渥的工作,我會先試著調查巴爾的摩的樂器店和音樂用品店。」


  「這不是一項簡單的工作,巴爾的摩是一座小城,但她也足夠大。」漢尼拔說。而這樣,萊科西亞就有足夠的時間去處理托拜亞斯的屍體。


  「是啊。」威爾諷刺地笑了笑。


  「如果只是在幻覺中對案件的討論,應該不足以讓你在夜裡冒著大雪開兩個小時的車從沃爾夫查普感到這裡來。」漢尼拔遞給威爾一碟茶杯。


  威爾看了一眼白瓷杯里的檸檬片,喝了一口,被酸得皺了起眉。


  「考慮到你的睡眠問題,我認為在這個時間最好不要給你提供咖啡,檸檬水也可以通過刺激讓你擊中注意力。」


  「uh,我現在確實集中了。」威爾端著杯子說,「我想了幾天,發現我還是想要來找你。這一次的幻覺很清晰,而我的思維在當時也很清醒,它持續了很長時間。我睡過去在醒來之後,幻覺還沒有消失。」


  漢尼拔用糖匙往威爾的杯子里加了一勺細砂糖,「他看著你入睡?你感到不安全,所以希望有人看著你,就像天使製造者那樣?」


  威爾側著臉,聲音有些奇怪,「我不這麼認為。他……睡在我的身邊,在我的床上,而我,」威爾吐了口氣,準備了一下,「我親了他,你覺得這與性有關嗎?」


  漢尼拔的手停頓了一下,思索了一會才說,「我必須得說,威爾,性在很多時候與侵略行為相關聯,你可以從很多案件中發現這一點。這或許顯示了你處理侵略行為的困難,無論是被動的侵略行為還是主動的。」


  「所有事情都是關於性的,而性是關於權力的。」


  「王爾德。」漢尼拔順著威爾說道,「他的話可以作為一個飯後的談話內容,但不具有學術上的參考價值,太過於經驗主義。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是單純地被慕柯吸引,在精神上或者是……性\\欲上」


  「或許吧。」


  「這很正常,你渴望有人陪伴,但卻因為自己的獨特而難以融入。你為什麼不直接去詢問慕柯,他就在街對面,只有幾十碼的距離。」


  「問什麼?」威爾有點被嚇到了。


  漢尼拔笑了,但那雙紫紅色的眼睛沒有,「我們現在談論的事,問他是否接受你的與眾不同。這種獨特是美麗的,我不希望它消失在你可能會選擇的稀鬆平常的生活中。」


  威爾最後沒有接受漢尼拔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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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你要找的人帶來了。」萊科西亞把托拜亞斯的屍體扔在慕柯腳邊堆著的書上,然後把塞爾吉奧從慕柯的手邊撈起來抱進懷裡。


  慕柯看著托拜亞斯冰冷的屍體,沉默了一會,「我沒讓你殺了他。」塞壬有一個好鼻子,萊科西亞能在深海中聞到數十海裡外的血腥味,在搜尋方面有著獨到的優勢。


  雖然萊科西亞討厭慕柯用的搜尋這個詞,這讓她覺得自己是一條搜救犬,但是她沒有拒絕慕柯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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