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諸神的致命黃昏（十二）

  傲慢歸傲慢,然而即便此刻，風燭其實也並不覺得他只想自救的想法有什麼錯處。


  自己的命自己來救，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況且他也沒那麼容易死。


  實際上早在萊恩抵達這座花園前，風燭便以告死鳥的姿態提前喝了一口他那空間裝置里於開賽前便早已備好的龍舌蘭。


  只是由於那瓶龍舌蘭已經被他處理過、去掉了氣味，以及這座花園裡的龍舌蘭酒池所散發的酒氣過重的緣故，所以之前萊恩才沒有發覺這件事罷了。


  風燭的酒量並不算好。或者說,他的酒量基本等同於無。


  以前他因為忙著各種各樣的事而沒去理會這個問題，而當他得到了酒神的龍舌蘭這個稱號后，風燭就愈發地沒打算去試著提高酒量了。


  因為酒量差代表著他本身的酒液代謝速度慢。


  既然他可以藉由酒液恢復傷勢，那麼當他身體里還存留著酒液時，他於瀕死之際活下去的機率自然也會因此而高上幾分。


  所以他真的沒那麼容易死。


  於是在宮牆破碎、萊恩彷彿被激怒般發出了咆哮聲時，風燭腦子裡劃過的就是上面這個念頭。


  此刻他確實看不見重泉和萊恩之間的交鋒。


  但當那震耳欲聾的聲音傳來的那一剎那,待在酒池裡的風燭卻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或許旁人並不會覺得剛才重泉和萊恩的交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又或許他們僅僅只會覺得重泉這是因萊恩先前的挑釁而真正發了火、所以他才會對那頭凶獸動手罷了。


  然而在風燭的認知里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他了解重泉。


  那位神明固然傲慢，但他在戰鬥時卻是個徹底的實用主義者。這傢伙根本不會在戰鬥時無意義地與人廢話亦或是莫名其妙地手下留情。


  正常情況下，重泉只會在萊恩恢復成獅子模樣之前就利落地送對方退場。


  但這一次,他卻似乎是在故意放任著萊恩恢復成原形,甚至於重泉這是在故意激怒著萊恩、從而讓萊恩在怒火的驅使下變得更強一點。


  這顯然不太對勁。重泉他究竟打算做什麼？

  風燭的疑惑並未持續太久。


  因為兩三分鐘后,當一滴他尤為熟悉的血液濺落在酒池裡時，他便全然明白了重泉的打算。


  那個男人想救他。


  酒神重泉能夠掌控酒液,而浸染了他神力的酒液能被用以恢復傷勢。關於這一點，先前在酒神殿里風燭已經親眼見證過了。


  如今他身為重泉的弱點，這位神明的血液雖然對他的傷勢無法起直接的作用，但其血液卻可以作用於那滿池的龍舌蘭酒上。


  在重泉血液里所充斥著的神力的作用下,池中龍舌蘭酒的濃度也在悄無聲息地上升著。


  而在龍舌蘭酒濃度逐漸增高的同時，風燭所受傷勢的恢復速度也驟然加快了起來。


  此刻他就這麼在酒池裡緩緩地睜開眼。


  在終賽第一部分風燭試著讓王宮裡出現酒池時，他就已經想過自己之後或許會有這種墜落到酒池裡養傷的情況。


  所以那時候他就已經用第十宇宙的儀器和藥水為自己的眼睛做了點保護措施。


  這也使得他如今能夠在滿池的龍舌蘭酒液里睜開眼看著酒池外的景象。


  這一瞬間風燭並未移動太多，他僅僅只是略微側了下頭而已。


  而在記憶宮殿所營造出的酒池裡空無一人的假象下，此時他的動作並未被其他參賽者發現。


  但也因為視角所限，此刻風燭瞥見的僅僅只是重泉神情晦澀的側臉，以及這個男人那握著酒杯碎片、如今正隱約流著血液的右手罷了。


  雖然下一秒重泉手上的傷勢便悉數恢復了，但他先前流下的血液卻劃過了酒杯碎片，使得酒杯碎片上殘存的繁複紋路也隨之若有若無地顯現了出來。


  於是風燭的目光也從重泉的指尖逐漸移到了那枚酒杯碎片上。


  只一眼，風燭便猜到了那個酒杯原本的模樣。


  ——那是一個雕刻著龍舌蘭紋路的酒杯。


  當初他在酒神殿里看了那麼久的龍舌蘭，如今他又怎麼可能認不出來它的模樣？


  先前在酒神殿里，酒神曾送了他九個酒杯。


  那時候風燭還在想這是不是少了一個，畢竟重泉那邊的酒杯一般是十個為一套。


  而當時重泉聞言后給出的回答是：「原本是十個。」


  此刻從重泉指間的酒杯碎片來推測的話，這個酒杯所用的雕刻方式以及杯壁上的紋路與他空間裝置里的九個酒杯顯然是屬於一套的。


  那麼這個龍舌蘭酒杯，就是當時重泉未曾送出的第十個酒杯？

  想到龍舌蘭的某個花語后，風燭再度抬眼看向了那位酒神。1

  而就在此時，萊恩那怒不可遏的聲音驟然響起了：


  「拿酒杯碎片這種脆弱的玩意兒對付我，重泉，你這傢伙是在看不起誰啊？」


  酒池邊的重泉聞言后只是看不出喜怒地注視著指間的碎片。


  隨後他直接抬手抹去了碎片上殘留的血液，然後意味不明地開口說道：

  「至少它能讓我流血。」


  重泉說著右手指尖便劃過了酒杯碎片的鋒銳邊緣。那一瞬間他的指腹再度浮現出了些許血絲，而就在下一秒那道細小的傷口則又飛速癒合了。


  瞥見了這一幕的風燭頓時猜到了先前重泉右手的傷口究竟是哪來的。


  那並非是萊恩的攻擊所致，這個男人手上的傷口自始至終都是他自己捏碎酒杯時造成的。


  即便此刻萊恩變得愈發強大，但顯然他還不是重泉的對手。


  這位第六宇宙的最強者頂多只是讓重泉能夠堂而皇之地拿出一枚近似於武器的酒杯碎片罷了。


  然而諷刺的是，重泉可以在捏碎酒杯時任由那脆弱的酒杯划傷他的手指，但他在和萊恩對戰時卻未曾讓那頭凶獸傷到他分毫。


  甚至於他在弄了個碎片出來后，根本就沒將其真的當成武器使用過。


  如今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重泉這是在挑釁萊恩。


  但浸在酒池裡的風燭見狀后卻再度閉上了眼。


  因為他意識到，剛才大概真的不是他在自作多情。


  重泉他，是真的想救他啊


  所以感情這種東西真的是難以捉摸得很。它似是毫無預兆，又彷彿早有預兆。


  此時此刻，萊恩似乎是被重泉剛才的話給氣得狠了。


  他並非是那種蠢到看不出實力差距的傢伙。之前他既然敢淘汰風燭，如今他自然也不怕被重泉給淘汰掉。


  不就在爭霸賽的虛擬空間里死亡么？不就是如果這一屆爭霸賽上第六宇宙的名次沒有提升、他的實力就會被削弱么？反正之後那些年裡，他終究會讓自己變得比現在更強的。


  不過淘汰歸淘汰，在淘汰之前萊恩半點也不想讓重泉好過。


  念此，他乾脆開口再度挑釁道：

  「重泉，你知道現在那些參賽者除了在懷疑你和夜荒是不是一個人之外，還在想什麼嗎？」


  「他們在想，既然終賽最終部分出現的是你，那麼你為什麼不是這座城池的國王。」


  「畢竟酒神重泉的名聲早就眾所周知了。」


  「對於這種事情我向來不感興趣，不過現在我反倒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你這傢伙之所以沒有成為國王，該不會是因為你早就為了某個人類走下王座了吧？」


  「哈哈哈！果然，第十宇宙還真的是神奇得很啊！」


  萊恩不想死在那既荒謬又可笑的酒杯碎片下，他也沒打算狼狽地嘗試著逃跑這種事情。事實上當他說完這些話后，他就直接自己動手淘汰了自己。


  重泉見狀只是再度瞥了一眼指尖的龍舌蘭酒杯的碎片。


  緊接著他便將那枚碎片和之前被他捏碎的那個酒杯的其他部分一樣，就這麼收回了自己的空間裝置里。


  而在收回酒杯碎片之後，只聽這位神明嗤笑著說了一句：「廢話真多。」


  重泉確實打算淘汰萊恩，但他卻根本沒打算用這枚碎片來淘汰掉對方。


  不過那頭獅子倒是猜對了一件事。


  他確實已經走下了王座。


  甚至早在兩年前，早在酒神殿里那片龍舌蘭成熟時，他就已然走下了那所謂的王座。


  那時饒是重泉自己都未曾想到，他竟也會有今日這般為愛付出一切、拿命為人加冕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1龍舌蘭的花語出自網路，它的花語之一是為愛付出一切。


  以及謝謝小天使們的雷和營養液，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