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瘋神的潘多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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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屏幕上回放著的正是東域第四騎士的冊封禮。
——那是風燭的冊封禮。
冊封禮上特有的莊重禮樂/透過屏幕回蕩在死寂的宮殿之中。隨著第二樂章的逐漸展開, 畫面里軍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低沉聲響也慢慢清晰起來。
只見風燭身著一襲東域獨有的黑色騎士服, 從東王宮主殿外緩緩走來。
騎士服上繁複的金紋一寸寸地勾勒出他筆挺的身形,胸口的金鏈上微微墜著著暗紅寶石更襯得他愈發的蒼白旖旎。
如果是平時,奧狄斯一定會高高興興地發一大串彈幕讚美一下風燭的美色,但現在……別說抬頭看一眼直播屏幕了, 他恨不得自己立刻雙目失明雙耳失聰,然後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裝死。
因為風燭就是中域傳說中的那位「告死鳥」啊!!!
這一切要從半個小時前說起。
半個小時前奧狄斯剛躺在沙發上看完了東域第四騎士冊封禮的直播,結果他突然就被自己侍奉的那位色/欲之神揪著領子給扔來了死神殿。
那時候奧狄斯以為自己死定了。
前兩天色/欲之神手下的神仆接連折在東域時,他就知道總有一天會輪到他去送死。但他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甚至於他去的竟然不是東王的東域, 而是更為恐怖的死神殿。
就在奧狄斯膽顫心驚之際, 神座上的死神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除了一開始叫他用他的智能回放這兩天第四騎士直播間的影像后, 死神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空中的虛擬屏幕上。
自打風燭出現在屏幕上的那一瞬間, 夜荒的眼裡便再也容不下任何存在。
那時候奧狄斯便對風燭的身份隱隱有了些猜測。
畢竟整個中域……不,應該說是整個宇宙,能讓死神一再破例的從來都只有一位存在。
那就是諸神口中的「告死鳥」。
等到虛擬屏幕上回放到風燭對著東王自毀容顏的那一幕時, 死神殿里本就若隱若現的殺氣瞬間爆發開來。
在這股鋪天蓋地的狂暴殺氣下,幾欲窒息的奧狄斯也愈發肯定了自己剛才的猜測。
——風燭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告死鳥」。
那位破天荒地空降成死神從屬官,在無數神明的明槍暗箭下硬生生活下來了的傳奇。
然而這樣的「告死鳥」竟然是一個人類。
一個人類從屬官, 甚至還是死神的人類從屬官……這聽起來簡直比玩笑還玩笑。
察覺到這個秘密后,奧狄斯甚至有點破罐破摔了。因為他根本不覺得自己還能活下去, 他現在滿腦子只想著夜荒能給他個痛快的死法。
估計等這次風燭的騎士冊封禮結束, 就是自己的死期了吧?
「留下智能, 滾出去。」
就在這時,死神那因久不開口而略顯嘶啞的嗓音打斷了奧狄斯惶惶不安的思緒。
那一剎那奧狄斯近乎驚愕地睜大了眼,他甚至沒那時間去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劫後餘生的狂喜使得他極為利落地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智能。
他又不是那些只能用特定智能的神明。智能這種東西他要多少有多少,和自己的命比起來這完全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奧狄斯取下智能后將其放在了一個半開的華美禮盒裡,然後恭謹地遞到了死神的腳邊。做完這一切后他便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撤出了這座象徵著死亡的恐怖宮殿。
夜荒沒去理會腳邊的智能設備。
或者說,自從風燭五天前離開中域的那一刻起,他便再無心思去理會旁的東西了。
那日復一日躁動的惡欲,那骨血里不斷翻騰的渴望,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噁心情感刺激著他浸滿了殺意的神經。
那早已不是忍耐便能解決的事情。
夜荒垂著暗金色的瞳孔,面無表情地抬手刺向了自己的左腹。那滿含不祥的漆黑指甲輕而易舉地撕裂了他蜜色的肌理,腹部缺失的一根肋骨的事實彷彿在無聲地昭示著什麼。
夜荒沒在意拔出指尖時帶起的溫熱血液和尖銳痛楚,甚至於情況與常人想象的截然相反。這樣的血氣與痛楚反而稍稍安撫住了他心底那份似是而非的躁動與焦灼。
但這份安撫持續的時間實在太過短暫。
因為此刻已經回放到風燭向東王宣誓的情景了。
只見屏幕上那個冊封儀式的主持者正在說著什麼,那些大段大段的廢話夜荒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唯一刻在他腦海里的,只有風燭單膝跪地,向著東王念出的那段騎士誓詞。
那一瞬間,夜荒硬生生地捏碎了他的神座。
許是暴怒之下的幻覺。
於朦朧之際,風燭宣誓之聲竟與他半年前站在神座下念出讚美詩的聲音慢慢重合到了一起。
「我在此立誓,」
[我曾想過死亡,]
「從此願以我之信仰,」
[大概是狂風、燭火、混著迷迭香,]
「尊您為王……」
[多麼迷人的模樣……]
「夠了。」
死神抬手搭在渾噩的雙眼上,手背上浮動的青筋和眼底若有若無的戾氣訴說著他那動蕩不安的危險與癲狂。
縱然死神夜荒強到能夠號令死亡,這一刻他的話卻絲毫沒有起效的跡象。
那首讚美詩依然宛如宿命一般在他耳邊回蕩起來。
[我曾想過死亡。]
[大概是狂風、燭火,]
[混著迷迭香。]
[多麼迷人的模樣。]
[而今我見證了死亡。]
[嗅著這暴雨、硝煙,]
[和血的芬芳。]
[驀然回望,]
[越過那燎原火光,]
[我彷彿看見,]
[您端坐在骸骨之上,]
[就這般、使我淪亡。]
[自那時起,我便知曉,]
[在這蒼茫夜色之下……]
回蕩在耳邊的聲音到這裡戛然而止。
過了一秒,亦或是幾秒,夜荒嘲弄般地低笑了一聲。
他闔上雙眼倚著那冰冷至極的神座,和記憶里的風燭一起念出了這首詩的最後一句話:
「愛,比死亡更難隱藏。」
[愛,比死亡更難隱藏……]
是了。
縱使他之前再怎麼克制再怎麼忍耐,終究不過是飛蛾撲火垂死掙扎而已。
當風燭念出這首詩后,他便已無路可退,也無處可逃。
因為風燭是他無法抗拒的死亡。
第一宇宙的神明全都強得無可救藥,哪怕是心臟被刺穿都能苟延殘喘地活下來,以至於其他宇宙的傢伙們下意識地認為他們沒有弱點。
然而事實是,他們有。
神明們堂而皇之展現在外的神格,就是他們各自最大的弱點。
酒神終死於酒。
瘋神則死於瘋狂。
而死神,必死於死亡本身。
與其說這是什麼高高在上的神格,不如說這是他們為自己選擇的私人墓碑。
夜荒最初選定神格后,也曾想過最終讓他喪命的死亡究竟會是什麼模樣。
然而在之後的一萬年裡,他冷眼旁觀過無數人的無數種死狀。
他們哭泣,他們慘叫,他們竭力哀嚎。但他們從無一人能與他所困惑的死亡劃上等號。
直到那一天,直到風燭念出了那一句——[我曾想過死亡。]
但凡是別人念出了這句話,但凡是別人威脅到他的生死,夜荒或許會嗤笑著讓其領略死亡的曼妙。
他固然好奇死亡是什麼模樣,但他從不想就這麼死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傢伙手上。
然而那個人是風燭。
然而他的弱點偏偏是風燭。
那個他一年多來難以抑制的險惡妄想,那個他萬年來唯一難以理解的愛恨癲狂。
——那是他無法抗拒的死亡。
於是那隻本該撕裂風燭身體的右手,最終掉過頭來刺穿了他自己的腹部。他暗暗扳斷了左側最後一根肋骨融成戒指,既荒唐又狼狽地選擇了繳械投降。
念此,夜荒放下了搭在眼睛上的手。
他以一種似平靜似壓抑的神色注視著屏幕中仍在受封的風燭。
許久許久,他對著直播間下方的語音輸入框,嘶啞著嗓音用神語緩緩說道:
「Le mie costole(我的肋骨)……」
「Il mio sacrificio(我的祭品)……」
「Il mio uccellino(我的小小鳥)……」
「Non puoi scappare(你終將無處可逃)……」
「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他惡趣味發作了而已。」
「光是在中域的第一個月,我就躲掉了十三次明殺和二十七次暗殺。」
「雖說這些都是我自找的,但我向來就不是什麼講道理的人……」
說起從屬官這件事,就得說一下十五年前了。
十五年前,風燭才五歲。
那時候他在風暴星的滂沱大雨中被紅蛇所救。當他與紅蛇好不容易從那顆星球逃出來后,身無分文不說,連保命的特殊稱號都沒有一個。
就憑著他當時那稚嫩過頭的年齡和短手短腳的模樣,想去打工也不可能有人要他。事實上就算有人好心留下他,風燭也不願意接受。
因為他受夠了沒有力量任人宰割的日子。
他無論如何也想刷出一些能讓他在任何環境中活下去的稱號。而若想做到這一點,老老實實打工得來的那點工資是絕不可能夠用的。
多番考慮之下,風燭便把主意打到了第十宇宙懸賞任務網上。
不得不說,有時候他也確實稱得上走運。
因為他在網站上發現了一個非常適合他的任務——長期懸賞各種新型酒水配方。
穿越之前風燭的記憶力還算不錯,一些地球上常用的雞尾酒配方他倒還沒有忘記。
最後刻在腦子裡的知識便成了他第一筆啟動資金。
這些雞尾酒配方風燭並非是一次性賣出的,因此他和懸賞酒水配方的傢伙多少也有了些交集。
也不知是因為懸賞者對小孩子過於寬容還是因為他生性過於傲慢,在虛擬空間進行交易時那人雖然從未露出真容,卻也沒有特意隱藏什麼。
幾次接觸之下,風燭從某些細節里隱隱察覺到了對方的身份。
——那是酒神,酒神重泉。
意識到這一點后,風燭強行壓下了自己心底的驚濤駭浪。他裝作一無所覺的模樣繼續和酒神相處,仍和以前一樣時不時賣給對方一兩張酒水配方。
直到他與酒神交易的第三年,他終於捕捉到了一個對他來說十分重要的消息。
那一天他正在虛擬交易室里給酒神調酒,以讓對方確認他所交易配方的真實口感,結果恰好有人在那個時候藉由通訊向酒神彙報著什麼。
通訊那頭究竟說了什麼風燭無法聽到,他唯一聽見的只有酒神哼笑著念出的一個地名——「冶鍊星」。
聽到這個地名的那一瞬間,風燭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冶鍊星位屬南部星域,一直受酒神庇佑,是第十宇宙各大名匠的聚集地。
然而酒神重泉這些年來除了宇宙爭霸賽之外根本沒怎麼和人動過手,所以需要在冶鍊星鍛造武器的幾乎不可能是他本人。
酒神的性格究竟有多傲慢風燭早有預感。以此來看,整個第十宇宙能讓他稍稍側目的大概唯有另外兩位主神了。
而這一千年來瘋神僅在宇宙爭霸賽上現身過。根據排除法,這時候會在冶鍊星上的只剩下了前陣子剛在中域和某位神明打了一場的死神夜荒。
要知道第一宇宙與第十宇宙結盟這麼久,還沒有人見過夜荒的正臉。因為他參加宇宙爭霸賽時整張臉都掩在長袍所帶的兜帽之下。
這也使得死神的一張正面照在懸賞任務榜上被眾籌到了一百億宇宙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