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酒神的龍舌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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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燭也確實沒說謊。他不過是沒有全盤托出罷了。
這枚骨戒是半年前他為死神寫完讚美詩之後,死神扔給他當作武器用的。
骨戒看著不大,延展性卻好得驚人, 最大甚至能變幻成匕首的模樣。而那匕首的強度和鋒利程度遠超第十宇宙的科技極限。
關於這枚骨戒的原材料,風燭在中域待了那麼久也無法辨別出它出自哪位神明。
相應的,東王也絕無可能在那一瞬間分得出來。
這也是為什麼風燭會選擇將這枚戒指作為借口,並以此來掩飾自己身上神明氣息的根源。
「第一問, 為什麼來東域參選?」
東霆低啞的嗓音打破了殿內稍稍有些微妙的氛圍。
這時候他已經鬆開了風燭的手, 直接背過身來重新朝著台階上的王座走去。
那襯衫下繃緊的背脊配著他肆無忌憚的態度,恍然間竟給人一種野獸在逡巡領地的錯覺。
東王的親自提問就像是點燃炸/葯的那一小撮火星,瞬間將從頭懵逼到尾的觀眾們給轟然炸醒了。與之一同爆炸的,還有直播間內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彈幕。
[!!!先讓我發一串感嘆號表達一下我此刻那複雜的心情!!!!!]
[心情複雜+1!上午那場測試里風燭偽裝的酒神已經弄懵了不少人, 現在東域官網論壇上還有置頂熱帖在討論這件事。沒想到下午這場最終面試中,他竟然又讓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的東王主動開口。甚至於……]
[我來幫前面那位說完你不敢說的話——他甚至於讓東王走下王座, 走到了他的身邊。]
[重點在東王走下王座嗎?重點在於東王竟然握住了風燭的手腕啊!別跟我扯什麼東王是因為想制住他才這麼做的, 說這話前你們先想想那位暴君究竟有多討厭和人肢體接觸吧!如果他對風燭沒有半分好感,剛才那一下怕是該直接折斷風燭的手腕了。]
[比起東王, 我的注意力反倒集中在風燭身上。顯然,東王第一句話是在對風燭發難,可風燭的回應簡直是情商高到爆炸了吧。面對東王, 他竟然還能一本正經地解釋起自己所用的香水成分來, 甚至因此澆滅了這位暴君的怒氣槽!]
[能進入最終面試的傢伙, 哪有什麼平庸之輩。在他前面進來的那個小姑娘, 明明看到東王后激動到不行, 不也很理智地答完了所有問題嗎?我看今年的第四騎士就在她和風燭之間產生了。]
[前面那位,說真的……看到剛才那場針鋒相對后,你是怎麼認為那個小姑娘還有希望的?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來,東王所有的興緻都在最後出場的風燭身上吧?!我都懷疑這位暴君能耐著性子在王座上留到現在,就是為了等風燭進來。]
[我也覺得第四騎士會是風燭。他和東王站到一起時,氣氛實在太微妙了。究竟怎麼微妙我也說不清楚,反正當東王扣著他手腕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有種我們這些局外人全都成了空氣的錯覺。]
[你們能不能稍微說點正事啊。難道就沒人好奇東王說的「腐朽臭味」指的是什麼嗎?還有東王為什麼問風燭他是不是某位神明的情人啊?考慮到風燭模仿酒神模仿的那麼像,他和酒神該不會……]
[他和酒神怎麼樣我們不知道,但他和東王倒是挺合得來的。剛才他將手腕下滑、反握住東王右手的那一瞬間,東王的肌肉猛地緊繃起來,當時東王低下頭瞥向風燭的眼神真的是……嘖。]
[這個我也看出來了。很明顯的,有那麼一剎那東王興奮起來了!他的戰欲被風燭輕而易舉地給挑起,又因為風燭靠近的動作莫名其妙地褪去。某種意義上來說,風燭也真的是很了不起了。]
[雖然理智告訴我,風燭反握著東王的手是為了告訴他一個答案,他前進一步靠近東王也是為了擋住直播鏡頭,從而不讓我們知道某些事。然而從直播間的角度來看,一切全都變了個味啊!]
[是的!反正從我的角度來看,最後那一幕簡直就像是風燭反扣著東王的手按在了自己心上,然後對東王說;「感覺到了嗎?你想知道的東西,全都源自這裡。」這是什麼糟糕的台詞哦!]
[豈止是台詞的問題啊……當時他們一個垂眸一個抬眼,那種隔著一絲界限暗中博弈的場面,甚至讓我有了一種宿命感好嗎?就好像東王之前趕走了那麼多的第四騎士,都是為了等待今日風燭的到來。哪怕是現今最狗血的電視劇都演不出這種感覺來吧?!]
[我們在這裡再怎麼八卦也沒用,先等風燭成為第四騎士再說別的吧。反正按慣例四位騎士每個月都要開10小時直播來和我們交流,這種既能募集軍費又能增加東域歸屬感的事一時半會應該不會被取消,到時候我們直接去風燭的第四騎士直播間問他不就行了?]
[話說回來,東王問風燭「為什麼來東域參選」,是不是代表著最後的自由問答環節全都由他親自來問?這可是有史以來破天荒的頭一次啊!風燭還沒成為第四騎士呢,東王已經為他一再破例了,突然很期待他成為第四騎士后的情景怎麼破!]
最後一位觀眾沒有猜錯。風燭的自由問答環節,當真全都是由東王親自來問的。
「我來東域,是因為東域有您存在。」
實話。站在王位下首的第三騎士修聞言微微動了下眼珠,看向風燭的眼神也頗為微妙起來。
因為這是今天他聽到的最直白的回答。可惜,他們家東王似乎不太吃這一套。
果然。東王不為所動地靠在王座上,沙啞而憊懶的嗓音中還裹挾著極低的一聲嗤笑。
「小崽子,別再跟我扯些有的沒的來糊弄過去。我再問最後一次,你為什麼來東域。」
「因為東域有您存在,也因為我想活下去。」
這次風燭放棄了說話只說一半的做派,因為他知道,東霆沒那個耐心再問他第三次。
「我的資料東域應該都調查過了。如果您看過那份資料便會明白,自始至終東域都是我的最優選。」
東王確實看過風燭的背景資料,那份資料甚至還是他親自和直播間負責人要來的。
也是因為那份背景資料,讓他在察覺到風燭身上裹挾著神明氣息時,沒有直接將人折斷手腳扔出宮殿,而是稍微耐著性子聽他解釋兩句。
至於那份資料上寫了什麼……
「風燭,北域風暴星出身。」
「其父為風暴星領主,亦是北域世襲公爵。」
「北域極端崇拜神明,某些星球甚至存在著活祭神明的傳統,而風暴星正是其中之一。而風燭作為領主幺子,自出生起便被定義為神明的祭品。」
自第一宇宙和第十宇宙結盟之後,除東域外,三主神各佑一片星域。
而北域供奉的神明是死神夜荒。
也就是說,打從一開始,風燭便是作為死神的祭品而誕生於世的。
若非第一宇宙的神明們有著不接受未成年祭品的慣例,他怕是還沒睜眼就已然知曉何為死亡。
也不知道是他過於幸運,還是過於聰明,他五歲那年竟然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風暴星上。
直到十五年後,直到今天,他才堂而皇之地以風燭之名在東域現身。
對此時的風燭來說,東域的確是他最好的選擇。
因為在這顆雷霆星上,絕不會有任何一位神明踏足。哪怕對方是死神也一樣。
念此,東霆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他低頭瞥了下方的風燭的一眼,按著流程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能給東域什麼?」
風燭聞言突然笑了起來。
他本就長得好看到近乎犯規的地步,而他說出的話卻比那稍縱即逝的笑容還要驚心動魄得多。
只聽他說的是:
「奇迹。」
「我能給東域帶來奇迹。」
所以雖然風燭對自己的臉下手極狠,一刻鐘后他的臉便已然恢復如初。
「多洛莉絲走前說了,你今後的房間是東王宮編號1002的側殿。友情提醒一下,1001是東王的寢殿。」
「剛才幫你治療的時候,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你到底是怎麼捨得對你那張臉下手的?」
醫務室里的女醫生顯然也看了剛才的面試直播。她問出這個問題時,面上的譴責之色幾乎都要溢了出來,因為她實在搞不懂為什麼有人會如此暴殄天物。
就風燭那張臉,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第十宇宙絕無僅有的瑰寶。
當然,現在這份瑰寶是他們東域的了。
秉著少說少錯的原則,風燭只是笑了笑沒有開口。
他也很喜歡自己的臉,但他更喜歡自己這條命。
別說第十宇宙醫療水平不錯、他動起手來沒有後顧之憂,哪怕剛才那一刀註定會讓他毀容,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揮下去。
因為他從來都賭不起。
他看出了東霆那一剎那的猶豫,但他拿不準東霆最後會作何選擇。所以他只能盡其所能,為這場以命為注的賭局一再加碼。
於是他贏了。好在他贏了。
而現在,他要去收取他在整個騎士考核中贏得的另一個賭注。
風燭走出醫務室后直接離開了東王宮,開著懸浮車回到了之前訂的那間酒店裡。當他走進酒店的套間時,喬依絲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神色興奮瀏覽著投射在虛空中的某個八卦網頁。
關於喬依絲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原因很簡單。
這是他們在二輪測試結束后約好的。
「恭喜你了,第四騎士。」喬依絲戀戀不捨地收回了投在網頁上的視線,側過臉來笑著和風燭打了個招呼。
「謝謝。」
風燭坐到了喬依絲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對常人來說或許過於柔軟的沙發卻正合他的心意。
他的神經已經夠緊繃了,不需要再來個硬邦邦的沙發給自己添堵。
「那麼,我就直接說正事了。我的稱號【更好的選擇】還有一次使用機會,你想問些什麼?」
喬依絲說得很直接。
風燭幫她通過二輪測試,她為風燭使用一次稱號,這是一場十分公平的交易。她並沒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況且她和風燭才認識沒多久,與其在這裡東扯西扯的徒增尷尬,不如早點付完報酬坐飛艇回家去。
「在問你之前,我想先確認一件事。」
「喬依絲,你是北域人吧?」
風燭的這個問題讓喬依絲稍微有些意外,因為他看起來並不像是會對這種事感興趣的人。不過這些都無所謂,這個問題根本算不上是什麼個人隱私,所以喬依絲直接開口答道:
「是啊。口音什麼的應該多少能聽出來些吧?畢竟我很少離開北域的。」
隨後,她便看到風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個真正的問題也終於被他問出了口:
「那麼,喬依絲……」
「告訴我,如果讓你現在做出選擇的話,一年三百六十天之後,你會想殺了我嗎?」
如果說風燭的上一個問題只是讓喬依絲稍感意外的話,那麼他這個問題就讓喬依絲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然而從風燭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平靜到極點的眼神來看,他並非在開玩笑。
相反的,喬依絲的直覺告訴她,此刻的風燭才是最最認真的。
這樣的認真程度,甚至遠超當初在二輪測試中他模仿酒神的時候。
「……不會。」喬依絲見狀終是發動了自己的特殊稱號,然後給出了一個否定的答案。
風燭聞言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後抬起右手來輕輕蓋在了自己的臉上。
就在喬依絲以為他出了什麼事的時候,一陣斷斷續續的低笑聲從風燭蒼白而修長的指間緩緩溢出。
「哈……哈哈哈……」
不過轉瞬之間,那陣笑聲越來越清晰。
從最開始略微有些壓抑的低笑,到後來無所顧忌地大笑。笑到最後,風燭的眼角甚至因為過於激動而泛起了些許旖旎的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