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你想燒死我嗎
彭長宜很少在人面前發表過自己的觀點,也很少這樣長篇大論過,他的確是有感於林岩的做派和做法,才說出了這麼一通,好像他是針對林岩現象才有感而發,其實也是在和好朋友互勉,因為,無論是林岩還是李勇,按說都和自己關係不錯,前者不用說,後者的身上的確寄託了自己的希望,甚至為他能「出山」也費了自己的一番心血,但是,也可能是溝通的不夠,使他在誘惑面前也沒有能把握住自己,險些受到牽連。所以說,如果你只顧一個人成長,而不去影響身邊周圍的人,那將來就會沒有追隨者,就會勢單力孤。無論是樊文良還是王家棟,他們在這一點上做得就非常好。
劉忠聽了彭長宜的話后不住地點頭稱是,他說:「長宜啊,你說得太對了,前兩天林書記就找田沖談話,說田沖歲數不小了,他想向上級推薦,想讓他出去掛個正科的職務。很明顯,就是想拆散我們倆,他可能感到我和田沖對他構成了威脅,按照厚黑理論,他這樣做一點都不過分,可是他恰恰就忽視了一點,那就是你為什麼不利於我們倆而是要防範我們倆,試想,有幾個配角敢輕易跟一把手背道而馳?誰都知道這裡面的政治成本有多大?誰都不會傻到跟你對著乾的地步,但是,如果你不加以利用和收買,那就說不準要跟你對著干,這樣,你的政治風險和成本也在增大。無論是江市長的關係還是你老弟的關係,我們倆都不會跟林岩計較什麼的,可是他倒好,處處對我們防範和戒備,甚至有的時候挑撥離間,這樣做的後果是我們倒有可能團結的更加緊密,加上小柳,現在黨委會我們三個比較抱團,又形成了你在的時候任小亮那種情況了……」
劉忠正說著,就聽院門被人打開,田衝進來了,他看見門口沒有推出去的垃圾車,就大聲說道:「是不是提前知道我要來,給我安排點活兒干?」說著,推起垃圾車就走了出去。
彭長宜笑了,趕緊出來,劉忠也收住話頭站了起來。
彭長宜沖著田沖的背影說道:「老田,放下,一會我倒,你這在家都不幹活的主兒,讓嫂子看見該罵我了……」
話沒說完,田沖已經推著垃圾車走了出去。
中午,沈芳來電話,告訴彭長宜,他們領導知道她把老公和孩子扔下來單位加班,很是過意不去,要請她全家人吃飯,也想跟彭長宜加深一下感情。彭長宜見過這個局長,拿腔拿調的不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再說,彭長宜本來就有大男子主義的思想意識,不可能去跟著老婆蹭飯吃,所以他沒有猶豫就回絕了。
沈芳固然不高興,但是奈何不了彭長宜,就嘟嘟囔囔地掛了電話。
知道沈芳中午不回來,彭長宜就高興地跟劉忠和田沖說:「不回來正合適,正好給我們哥仨騰地兒,咱們好好喝點。」說著,他就給陳樂打電話,要他送過來幾樣涼切菜,最好再從飯店要幾斤包好的速凍餃子。
陳樂一聽他回來了,高興地答應了。
等陳樂拎著大袋小袋的東西推門進來的時候,小許不請自到,一手拎著一袋餃子跟在後面,彭長宜迎了出來,高興地說,「叫一個來了倆,今天我可是賺了。」
小許說:「我今天值班,沒什麼事,正發愁中午沒地方吃飯,就給陳哥打電話,好歹他們那裡有伙房,這才知道你們中午有約,我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了。」
「哈哈。」彭長宜笑著接過小許手裡的餃子,拎進了廚房。拿出盤子,把陳樂帶來的涼切菜裝進盤中。小許和陳樂搬過來一張小圓桌,支在餐廳正中,沈芳有個毛病,她從來都不讓人到客廳吃飯,所以,他們家三間東房,除去一間當做廚房外,其餘通透的兩間就變成了一個大餐廳,預備了一大一小兩張圓桌,這樣,即便來人多,也用不著去客廳吃。
劉忠把夫人叫過來,負責給他們煮餃子,昔日的幾位好兄弟,如今又聚在一起,自然是少不了推杯換盞、開懷暢飲……
劉忠和田沖都喝了不少的酒,田沖一個勁兒地說:「好長時間沒有這麼痛快地喝酒了。」
他的話也引起大家的許多感慨。
當劉忠和田沖邁著晃晃悠悠的步子走出去的時候,彭長宜讓陳樂和小許送他們到家門口,陳樂和小許儘管也喝了不少,但是畢竟年輕,而且歲數小,今天中午這酒誰都沒有擠兌他倆。
劉忠夫人把廚房裡裡外外都收拾好后,就趕忙回去了,他不放心劉忠。
彭長宜把劉忠的夫人送出門后,就來到了北屋的客廳,娜娜正在看動畫片,彭長宜嬉笑著說道:「娜娜,作業寫完了嗎?」
娜娜回頭看了爸爸一眼,趕緊捂住鼻子,說道:「好臭。」
「呵呵,回答爸爸。」彭長宜捂著嘴說道。
「早就寫完了。」
「那你吃飽了嗎?」
「嗯,吃飽了。」
這時,陳樂和小許送劉忠和田沖回來,小許一進屋就「噗嗤」笑了。
彭長宜說道:「你笑什麼?是不是劉主任出洋相了?」
小許說:「真讓您猜著了,我攙著他出去,剛到他家門口,他就出酒了。」
彭長宜知道劉忠和林岩合作有些不愉快,今天看到了彭長宜,想起以前他們在一起摸爬滾打時候的情景,肯定會觸犯一些心事,所以他今天的酒喝得就有些失控,他不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劉嫂看見了嗎?」
小許說:「我怕讓她看見,趕緊就給她清理了,但是劉嫂進門還是看見了。」
「罵他了嗎?」彭長宜笑著問。
「那還不罵?」
彭長宜說:「罵什麼?」
小許沒顧上回答,自己先笑了,說:「劉嫂罵他,看見彭長宜就跟看見你親爹似的,十回有九回你喝多了!」
「哈哈。」彭長宜和陳樂都笑了。
小許又說:「更可樂的是你猜他怎麼說?他指著劉嫂的鼻子說,你就會胡說八道,不調查清楚了亂髮言,我看見彭長宜哪是十回有九回喝多了?是十回有十回喝多了,你少說了一回,我就是願意跟他在一塊喝酒,痛快。你管得著嗎?劉嫂瞪了他一眼,說道,你是痛快,喝的時候痛快,出來的時候也痛快。」
「哈哈哈。」彭長宜和陳樂又都笑了。
彭長宜問陳樂,「老田怎麼樣?」
陳樂說:「他倒是沒出酒,但是也到勁頭了,回去后躺在沙發上就睡著了,還讓我在那個沙發上睡。」
「他夫人沒罵他?」彭長宜問道。
陳樂說:「夫人和孩子都不在。」
彭長宜笑了,說道:「那就好,就因為喝酒,我沒少挨這兩位嫂子的數落。」
小許開始沏水。
彭長宜問陳樂:「小樂,你前兩天去出差了?」
「是啊,去南方監獄參觀考察監獄的文化建設。」
「監獄的文化建設?」彭長宜覺得這是個新鮮詞。
陳樂說道:「是啊,就是在監獄中,營造一種文化氣息,儘可能舒緩罪犯在服刑期間的服刑壓力,緩釋緊張精神,以飽滿的精力和健康的人格,投入到改造生活中,爭取早日減刑出獄,回歸社會。」
「哦,這還是真不錯,去了幾天?」彭長宜又問道。
陳樂說:「來來回回一共四天,第一天是在錦安開完後走的。」
「是錦安組織的?」
「是的。對了,您猜,這次我們去南方監獄,您猜我看見誰了?」陳樂突然說道。
彭長宜一愣,立刻說道:「賈東方?」
陳樂笑了,說道:「看來,您還真是越是喝了酒反應就越快啊!」
小許一邊倒水一邊說:「這話江市長早就說過,說,酒能加快人的血液循環,在彭哥的體內,也能加快思維的快速循環。」
彭長宜沒有理會小許的話,繼續問道:「是他嗎?」
陳樂說:「是的,他關押的那個南方監獄,是目前監獄文化建設最好的監獄,真的比咱們這邊的監獄人性化多了。」
「他情況怎麼樣?」彭長宜對監獄文化不感興趣,倒是對賈東方感興趣。
陳樂說:「據說表現不錯,整天一句話都不說,就知道悶頭幹活,拚命幹活,加班加點,從不叫苦叫累。」
彭長宜說:「我記得他是死緩吧?」
「是的,判死緩二。」陳樂答道。
「他只有好好改造,才有可能減刑。」
陳樂說:「已經減了,改無期了,據說他還揭發了一名獄友,立了功。」
彭長宜又問道:「他認識你嗎?」
陳樂說:「他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他。不過我看他的眼神並不安分,也不像是真心伏法安心改造。」
彭長宜問道:「何以見得?」
陳樂很專業地說道:「他的目光陰鷙、銳利,我們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時候,所以的犯人都是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只有他抬頭不停地打量著我們每一個人,這說明,他的心思就沒在自己手裡的活兒上,也沒完全在改造上,他對外界有了強烈的渴盼。」陳樂說道。
彭長宜說:「是啊,到了那裡,唯一救贖自己的方式就是好好改造,爭取立功減刑。」
不知為什麼,彭長宜始終認為賈東方犯事,和王圓有關係,究竟有什麼關係,他也不知道,他曾經問過王圓,但是王圓迴避了這個問題,儘管王圓迴避,彭長宜就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猜測。
山區冬季的時令來得比平原早,據說二黑涉黑案法庭已經開過庭。鄔友福、郭喜來等人還沒有傳來什麼消息。
彭長宜在這段時間裡,加緊了對各個工程的督導,幾乎天天開現場辦公會,這天下午,彭長宜開完縣長辦公會,在回去的路上,同車的齊祥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徐嫂打來的,她想問問齊祥,明天縣裡有沒有去北京的車輛,如果有的話她想搭車去北京看兒子,兒子在北京要做一個小手術,當媽的不放心。齊祥說道:「徐嫂,這樣,你等等,我到了單位再給你電話。」說完,就合上了電話。
彭長宜問齊祥:「徐嫂怎麼了?」
齊祥合上電話,說道:「徐嫂的孩子明天要做闌尾炎手術,她不放心,想去北京看孩子,問我有順路的車沒有?她想搭車。」
徐嫂,成了官稱,其實齊祥只比徐德強小兩歲,比徐嫂還大一歲呢,也是當面徐嫂背後徐嫂地叫。
彭長宜想了想,說道:「別找什麼順路車了,明天讓老顧專程陪她跑一趟吧。」
齊祥說:「這幾天咱們也忙,用您的車哪兒行啊?我先看看其它的車輛,要不就用市委的那輛奧迪吧?」
市委的奧迪就是鄔友福坐得那輛車,由於鄔友福的事還沒有最後定論,他的車暫時沒人坐,一直在市委的車庫放著。
彭長宜說道:「別,就用我的車,咱們在家門口轉悠怎麼都好說,去北京還是好一點的車輛合適,我如果下鄉再想別的辦法。這樣,我明天跟老顧一起來,晚上回去就好說了,誰都能給我送回去。你馬上給徐嫂打電話吧,早點告訴她,省得她惦記著。」
齊祥想了想,就給徐嫂打了電話,告訴她明天縣長的車專程送她去北京,徐嫂非常感激,連聲說著感謝的話。
等齊祥掛了電話后,彭長宜說:「老齊,回去后拿兩千塊錢,讓老顧帶上,明天給徐嫂。孤兒寡母的可憐,咱們哪兒都能省下這兩千塊錢。」
齊祥感慨地說:「唉,人和人的確是有距離,徐縣長去世這麼長時間了,姓鄔的從來都沒有過問過他的家屬,好像三源就從來都沒有徐德強這麼一號似的,可是您呢,不但過節過年地怕我們忘了他的家人,平時也沒少關心,差距呀——」
彭長宜說:「別這麼說,你想想,好好的一家人,生生的頂天大梁沒有了,而且又是在那樣一種情況下沒有的,擱在誰的頭上誰受得了?我早就說過,咱們不能讓死者起死回生,但起碼給活著的人儘可能多的一些安慰,也是對死者的告慰和肯定。」
「嗯,明白。如果這種作風能延續下去,三源,就會慢慢地改換門風了。」
彭長宜笑了,說:「這話可是不能拿到外面說。」
齊祥說:「放心,我說話是有分寸的,只是在好朋友面前才有這樣的感慨。」
他們到了單位后,新來的秘書給了彭長宜一份電話通知,通知要求各縣市一二把手明天去錦安開會,彭長宜一聽就笑了,說道:「剛說明天沒事,還真來事了。」
齊祥趕緊說:「這樣,我再給徐嫂找輛車吧。」
彭長宜擺了擺了手說道:「不用,我自己找車,剛才咱們在車上說得那事你趕緊去落實,要不一會下班你就支不出錢來了。」
齊祥知道他指的是給徐嫂錢的事,就扭頭走了出去。
齊祥走出去后,彭長宜就把電話打給了吳冠奇。
自從夜玫被抓起來后,彭長宜一直擔心吳冠奇跟夜玫有什麼瓜葛,吳冠奇也緊張了好幾天,不過還好,沒聽說有吳冠奇什麼事。
彭長宜撥通了吳冠奇的電話后,問道:「你在哪兒?」
吳冠奇聽出了彭長宜的聲音,就說道:「彭大縣長不用管我在哪兒,您有什麼指示儘管直說!」
「我的指示是根據你在哪兒決定的,你現在要是在廣州,我指示你什麼呀?」彭長宜說道。
「在廣州您照樣可以下指示,照你的說法推理下去,將軍如果在外的話,就不抗敵了?」吳冠奇又再展示他雄辯的口才能力。
彭長宜早就對他這一套習以為常,說道:「別貧了,好像你一見著我就有了施展口才的機會似的,是不是平時這樣的機會不多?」
「哈哈,縣長明察,真讓你說著了,的確如此,有的時候,貧,也是需要土壤和溫度的,如果我貧了半天,聽眾不感興趣,無法互動,我就是再貧,也有厭的時候,但是如果聽眾夠高檔,夠智慧,我是越貧越不嫌貧。」
「行了行了,嘴上是讓我下指示,實際上我得聽你練貧。明天我去錦安開會,給我找輛車,不用司機。」
「天哪,真是千載難逢,我終於逮著拍你馬屁的機會了,好,太好了,明天,車準時到政府門口,本人親自兼任領導的司機,保證一路上把領導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彭長宜一聽,就急了,說道:「你少來這一套,我告訴你,你只需給我弄輛車,司機不要,你,我就更不要了。」
「我新買了輛房車,這樣,你先檢驗一下乘坐的舒適度如何?」
彭長宜一聽大聲責備道:「吳冠奇,你安的什麼心,我坐著豪車去錦安開會?你是不是想燒死我呀?」
「哈哈。」吳冠奇聽彭長宜這樣說,也意識到了他這話的意思,就哈哈大笑,說道:「別那麼聳人聽聞好不好,真是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好,房車不去就是了,說真的,我還捨不得讓你坐呢?剛買來一周時間還不到呢。我說你整天那麼低調幹嘛?我告訴你,勒米埃爾有句名言,他說,飛鳥就是在地上行走,也能讓人感覺到它有羽翼在身,你就是再低調,人們也不會拿你當家禽看的。」
彭長宜說:「我本來就是一隻家禽,別人願意怎麼看就怎麼看,如果非要把我想成是飛鳥什麼的,那是他們的事。我說,你這馬屁拍得也太別具一格了,想要貶損我,就直接一點,別用什麼飛鳥打比喻。再說了,我低調一點怎麼了?總比有些人不小心的高調要強吧,不像有些的人,因為自己的快意放縱,提心弔膽了好幾天?」
吳冠奇知道彭長宜說的是自己,就又「哈哈」地笑了,他趕忙說道:「得得得,我投降,你這人,說話真不留面子,再次領教了。」
彭長宜和他約定了時間后,就掛斷了電話。他剛掛了吳冠奇的電話,羿楠就敲門進來了。
自從鄔友福和葛氏兄弟倒台後,羿楠出入縣政府就沒有了那麼多禁忌,彭長宜也不再拒她千里之外,儘管如此,彭長宜跟羿楠接觸還是有顧忌的,畢竟羿楠的性格跟丁一完全不同,丁一的性格沉靜而內斂,你要是不招呼她,她永遠都不會無緣無故來招呼你,羿楠則不同,羿楠的性格里有那麼一股子天生的衝勁,有點像鬥士,儘管彭長宜少了許多顧忌,但是每當羿楠火辣辣地看自己的時候,他還是不敢正視她的目光。
羿楠很不見外,進門就說:「縣長,我聽說你明天去錦安開會?」
彭長宜說道:「是啊,你有事嗎?」
羿楠站在彭長宜桌子的對面,說道:「我明天也去錦安,去看個人,我想搭你的車。」
彭長宜想了想說:「我也沒有車,是借的車,你要是有別的辦法……」其實,彭長宜這話就等於是在拒絕。
沒想到羿楠說:「縣長,你如果沒有不太方便的話,我就搭你的車吧,坐公交車太浪費時間了,因為明天我跟人家約好了。」
聽羿楠這樣說,彭長宜也就不好說什麼了,他說:「那好吧,那你明天早點在單位等著。」
羿楠說:「我明天直接來這裡吧。」
彭長宜是不想讓人看到他和羿楠接觸太頻繁,就說道:「你就在你們單位等吧,到時我給你電話,你再出來。」
羿楠說道:「好的,那就一言為定。」
彭長宜點了一下頭,就拿起一份文件看,其實,那份文件他早上已經看過。他只是想以這種方式告訴羿楠自己很忙。
羿楠果然說道:「彭縣長你忙,我回去了。」說著站起就走。
她快走到門口了,彭長宜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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