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老首長的隱情
鐵匠老闆給他們介紹說道:「據這裡的老人們講,這個石鐵匠在解放前就開,那個時候很紅火,有一排鋪面,就是石鐵匠頭去世的時候,還雇著好幾個夥計呢,後來石鐵匠去世了,他的那些徒弟就都單幹去了,也有的改了行,如今,用石鐵匠鋪這個字型大小的就這這師兄弟倆了。師兄的腿有殘疾,一輩子打鐵,幹不了莊稼活,師弟對他不離不棄,兩人就一直打夥計,打了二十多年了,從沒見他們鬧過意見。其實這兩個人都不姓石,但是只有他們保留這個老招牌,現在的農業,都時興機械化了,他們的生意大不如從前了,不過還能維持,掙個辛苦錢,從前,這兩人啊,也都改過行,做過別的買賣,但是他們老實,拙嘴笨舌,幹什麼賠什麼,最後還是干老本行,打鐵。」
彭長宜對這兩個人很感興趣,他們都不姓石,但卻保留下了這個字型大小,就說道:「那他們倆姓什麼?」
「很巧的,兩個人都姓李,幹了一輩子鐵匠活了,別看鋪子不大,在這十里八村很有名,別人勸過他們,把石鐵匠鋪改成李鐵匠鋪,但是兩人都不同意,明明是姓李的打出的鐵活,卻要在上面刻上『十』,別人問他們幹嘛不刻李,他們說本來就是師傅傳下來的手藝,幹嘛要刻李,您看看,一對倔人,呵呵。」老闆邊照顧生意,邊給他們介紹著。
「呵呵,不刻李字刻石字,有意思。」彭長宜說道。
老闆又說道:「你肯以為是姓石的石,其實不是,是十字的『十』。」
「哦,那為什麼?」彭長宜越發的感興趣了。
「原來老師傅活著的時候,他的鐵匠活做得好,比別處的既貴,還好賣。許多人就都仿冒他石鐵匠的名號,後來老師傅就在做好的鐵件上刻上一個自己的姓,那也不行,你在鐵件上刻『石』,別人也刻,一夜之間,冒出許多這樣刻了石字的鐵器。再後來,老師傅就不刻自己的姓了,他刻了一個十字的『十』,徒弟們就問他:為什麼改這個十字,他說,我不能攔著人家姓石,但是他們肯定不會再姓這個『十』了,因為天下沒有姓這個姓的,總不能因為多賣那毛兒八分的錢,把連老祖宗的姓都改了吧。果然,他的名號就再也沒有人仿冒了,這個石鐵匠的生意就越來越好。」老闆喋喋不休地給他們介紹著。
沒想到,這個老鐵匠還很有維權意識。
彭長宜說:「老齊,這個石鐵匠鋪我看能當咱們的老字號了,這次應該收進去,說不定將來還能申請個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什麼的呢。」
齊祥一邊吃著燒餅一邊笑著說:「您可真敢想啊!」
彭長宜喝了一口小米粥,認真地說道:「不敢想是不行的。」
齊祥說:「我是三源本地人,但是這鐵匠的事還是第一次聽說,在三源城,過去就這一條街上,就有十來個石鐵匠鋪,現在在三源縣城,還不算鄉村,鐵匠鋪也有好幾個,因為山區耕地面積少,而且大塊耕地面積不多,所以大部分耕地還是靠人工,犁頭、鎬頭什麼的可能在平原用的不太多了,但在我們這裡,用的還是很普遍。」
賣驢肉燒餅的老闆說:「儘管縣城有好幾家鐵匠鋪,但是都不如這裡的生意好。同樣是一把鎬頭,他們就比別處貴個塊兒八毛的,但是那也有人買,而且不還價,為什麼,就是使得住,結實耐用。」
老顧這時接到了小龐的電話,小龐問他們在哪兒,老顧說在吃燒餅,小龐說是不是又看人家數錢去了,老顧笑了,問他有事嗎?小龐說剛才鄔書記問縣長來著。彭長宜就讓老顧告訴小龐,說馬上回去。
等彭長宜回到賓館的時候,郄允才他們已經就餐完畢,正被鄔友福和葛兆國一左一右地陪護著從房間走出來,張明秀在後面跟著,跟在後面還有人大、政協和其它的幾位市領導。
部彭長宜上前,趕緊拱手致歉,殷勤地說道:「對不起,晚飯沒陪您吃,你吃好了?下午休息的怎樣?」
郄允才說:「是我來的不是時候,正趕上你們搞活動,都很忙,你吃了嗎?」
「我吃了。」
「你吃的什麼?」
「呵呵,我吃的我們家鄉的小吃,燒餅裹驢肉,還有小米粥。」
「燒餅裹驢肉?呵呵,聽著都香,這樣,你明天早上帶我去吃,怎麼樣?」老人說道。
不等彭長宜回答,鄔友福搶先說道:「路邊店不衛生,您要是想吃驢肉的話,我讓賓館給您做。」
「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國家那些有名的小吃,都是路邊店的。小鄔啊,你現在享樂思想很嚴重,路邊店怎麼不衛生了,當年我在這一帶打游擊的時候,什麼沒吃過?老鼠、野果、樹皮,那個時候老百姓都不認識你,對你都有防備心理,誰也不敢理你。我記得剛來這裡開展工作的時候,我和警衛員,兩個人,三把盒子槍,晚上出來活動,白天就藏在野山谷里,餓了就擼酸青棗吃,吃的直鬧肚子,那個時候別說是路邊店的燒餅了,就是垃圾堆里的燒餅也敢吃啊,不吃餓!」郄允才說道。
彭長宜呵呵地笑著,說道:「好,明天一早我就給您買回來吃。」
郄允才固執地說:「不,我就要跟你去小攤吃,這樣才有味道。小鄔啊,不是我當著這麼多人說你,你的享樂思想太嚴重了,脫離了群眾。」
鄔友福笑了,無可奈何地說道:「我這不是怕您吃出毛病來嗎?」
「小彭吃了都不鬧毛病,你們縣城那麼多人吃,有幾個鬧毛病的?」
鄔友福不好意思跟他辯解,就乾笑了幾聲,不說話了。
張明秀卻說:「好了,您就別抬杠了,鄔書記是好意,您倒好,把他又痛批了一通。」
郄允才一聽,就哈哈地笑了起來,說道:「我就那麼喜歡批評人嗎?」
張明秀故意說道:「這個,我不知道,您還是自己去想吧。」
「哈哈。」
周圍的人都誇張地笑了起來。
郄允才說道:「小鄔啊,這樣,別讓這麼多人陪著我,一來你們還有家庭還有工作,二來我看著心也累,你和小彭再陪我坐會,讓其他的人就都回去休息吧。」
鄔友福也感覺出老人心煩了,就說道:「好的,您太體貼大家了。」
彭長宜隨著老人進了他的房間后,保健醫生就拿出好幾個小藥瓶,開始照顧老人吃藥,張明秀便坐在他的旁邊,老人每放進嘴裡一片葯,她就及時地遞上水,等老人吃完葯后,鄔友福也進來了。
老人說:「你們倆晚上有時間的話,我把這次來三源的安排跟你們倆磨叨磨叨?」
鄔友福和彭長宜都說道:「有時間。」
郄允才說:「我這次來,看到你們要舉辦桃花節,我很高興,說明你們在謀事、幹事,心裡裝著老百姓。老區人民不容易啊,為新中國做出了巨大犧牲,說真的,我看到城市路兩邊鄉村,沒有什麼變化,我心裡很堵得慌,但是聽到你們隻言片語的彙報,知道你們要搞紅色旅遊,目的就富民強縣,我很欣慰。我這次來,一是到三源看看,再不看看的話,興許以後就走不動了,想來也來不了了,再有,也想再為三源做點事,貢獻一點餘熱,看看我這次能幫上你們什麼忙,你們有事也儘管提出來,一會,你們倆把你們的想法也給我說說。另外,我這次來,還有一個事,這是我自己的私事,我來三源是想找一個人,這件事你們不用管,我自己做。」
鄔友福說:「您想找什麼人?」
「恩人,當年曾經救過我,不過如果要是活著的話,也要九十多歲了吧。十年前,我來三源就想完成這個夙願,怎奈當時的時間太緊,這麼多年來,儘管我沒有找他,但是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人啊,歲數一大就懷舊,哪怕他不在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後人。」
鄔友福說:「您說說情況,我派人去找。」
郄允才擺擺手,說道:「不用,我自己來做這事,誰也不用你們,你們該忙什麼就去忙什麼。」
鄔友福說:「三源這麼大的地方,您怎麼去找,你說說大致情況,我派人找不就得了,幹嘛要您這麼費事?」
「你不懂,必須我自己親自去找,我需要這個過程。實在找不著再說。」
鄔友福聽他這麼說就不說什麼了。
老人下午休息的不錯,所以晚上就很有精神,由於旅遊的事大部分都是彭長宜的點子和思路,這塊工作彙報主要以彭長宜為主。
彭長宜回到海后基地已經很晚了,他很想去找吉政委呆會,順便跟他說說給機井命名的事,但是太晚了,還是明早再說吧。
晚上,江帆給他打了電話,告訴彭長宜,他已經接到了三源寄來的請柬,而且在桃花節開幕式那天,自己保證到。
彭長宜笑了,說道:「頭天來吧,有些事我也想跟您磨叨磨叨。」
江帆猶豫了一下,現在的彭長宜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彭長宜了,他也是一縣之長了,能力和水平他是深知的,就說道:「呵呵,你那麼忙,不給你添亂了,我保證參加你的開幕式。」
「好,我等著您。」
第二天,彭長宜剛起床,就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他接通后,居然是郄允才,這麼早,他找自己幹嘛?原來,郄允才讓他早點過來,帶他去吃燒餅裹驢肉。
彭長宜笑了,心說這個老同志很有意思,居然還惦記著這事,就說道:「好的,我這就出發,買了給您送去。」
哪知,郄允才卻說:「我不要你買回來吃,我要跟你一塊去吃,你快點來,不然小鄔就到了,他肯定不讓我出去吃,秀秀還沒有起,我是偷偷給你打的電話。」
呵呵,彭長宜不由得哈哈笑了,說道:「好的,您等著,我馬上到。」
彭長宜趕緊拿起手包就出了門,他叫了老顧,就飛快地往賓館趕。說真的,他也想有一個和郄允才單獨相處的機會,只要給他這個機會,他保證能把他哄得高興。
昨晚,當郄允才說想吃燒餅裹驢肉的時候,被鄔友福一口否決了,作為鄔友福,他當然不希望彭長宜單獨和郄允才單獨相處,這種微妙的心思彭長宜懂,他就不想總圍著他轉,免得讓鄔友福吃醋,所以,昨天下午才故意不趕回來陪郄允才吃晚飯,哪知,自己無意說得的燒餅裹驢肉,居然招來老人的「饞蟲。」
十分鐘不到,彭長宜就出現在賓館門口,老遠就發現郄允才居然早就一個人悄悄地等在路邊。
彭長宜趕緊下車,說道:「郄老,您這樣就不對了,您悄悄出來,一會他們找不到您該著急了。」
郄老說:「沒事,我給秀秀留紙條了,她醒來就知道了。」
彭長宜感覺他很愛他這個小妻子張明秀,居然在外人面前,稱呼妻子也用的是昵稱。彭長宜不清楚,張明秀當初決定嫁給這個都可以做她爺爺的人時,是出於一種怎樣的心態,難道,僅僅是為了轉變命運嗎?
彭長宜和老顧連忙下車,把郄允才攙上車,彭長宜就陪著他坐在後排。
沒多大會,當彭長宜和老顧把郄允才攙扶著下了車,坐在驢肉燒餅攤位的小圓凳上時,老人眼尖,一下子就看見了對面緊閉著房門的石鐵匠「三個字」,老人就問道:「這個鐵匠鋪有多少年了?」
彭長宜說:「據說有一百來年了。」
「哦,怎麼沒開門?」
賣驢肉燒餅的老闆說道:「他們八點開門。」
彭長宜見他對鐵匠鋪感興趣,似乎找到了拉家常的話題,就饒有興趣地給他介紹自己看到的他們打鐵分錢的那一幕,然後說道:「不瞞您說,我現在迷上了他們分錢,沒有特殊情況,我肯定要來這裡吃,就是想看他們分錢的過程,那是一種無比讓人羨慕的過程,所以,昨天跟我們辦公室主任就說要領他來看看一副最能感動我的畫面,不巧,我們來晚了,人家分完錢走了。」
「哈哈。」老人看著彭長宜開懷笑了,說道:「年輕人,你太有意思了,你掙的錢怎麼也比他們多吧,你還這麼喜歡看他們分錢?」
「我剛才就說了,我愛的不是他們的錢,是他們在分錢過程中的那種感動,那是一種勞動后的成果享受,我相信,他們把這浸著汗水的錢拿回家后,他們的家人也是非常珍惜的。您以為,我是財迷瘋啊?」
「哈哈。」郄允才朗聲大笑,說道:「小彭啊,你可真有意思。財迷瘋怎麼了?不要認為天下財迷、戀財的人就是邪惡的象徵。你說他們分錢,我看就是對錢的一種崇拜,這種崇拜之情應該讓我們的後代看到合適,看看他們是怎麼對待金錢的,那是勞動所得,你那麼迷戀他們數錢,不是戀財的表現是什麼?」
彭長宜趕緊給郄允才抱拳作揖,說道:「您說的太對了,我現在感到我工資卡的錢不叫錢,他們手裡那濕濕的、皺巴巴的毛票才叫錢。」
郄允才說:「你工資卡里的也叫錢,只不過不像他們這樣天天去觸摸它。」老人頓了頓,說道:「小彭啊,我這次來三源,原本是對新來的縣長很有意見的,三源要搞紅色旅遊,你卻不拜訪我,誰都知道我是從三源出來的,是三源第一任縣委書記,別人搜集紅色歷史、搜集紅色素材,居然搜集到了我的頭上,你說我能不火嗎?我跟三源的關係就是魚水交融的關係,所以,我一來是興師問罪,二來也是喚起了我一個回憶,那就是三源還有我一個未竟的心愿。」
「哦?郄老,您能跟我說說嗎?也許,我能幫助您。」
「呵呵,不了,還是我自己去辦吧。」
這時,驢肉老闆跟他們說道:「二李師傅來了。」
彭長宜抬頭看向對面的鐵匠鋪,就見那個年輕一點的李師傅提前來上班了,他支好自行車,先把外面的門板歇下來,然後掏出鑰匙,開門,進屋,捅火,倒爐灰。又抬出一個鐵架子,把準備出售的各種鐵具擺好,幹完這一切后,就坐在一堆鐵件前翻騰著。
郄老說:「走,咱們過去看看。」說著,也不等彭長宜是否同意,就來到了鐵匠鋪前,他低著腰說了聲:「師傅好。」
哪知,這個二李師傅居然連頭都不抬,說道:「要什麼?」
郄老一愣,說道:「我什麼都不要,我就想問問,你們掌柜的姓石對嗎?」
二李仍然不抬頭,一邊倒騰著各種鐵件,一邊說:「原來是,現在不是。」
彭長宜從牆根處拿過來一個馬扎,讓郄老坐在馬紮上,自己則蹲在門口。
郄老說:「你們這地方有幾個姓石的鐵匠?」
「多了去了,原來遍地都是,現在少了,沒有幾家了。」
「你們是正宗的石鐵匠嗎?」
「正宗不正宗等你用了我們的東西后就知道了。」二李對自己的產品很有自信。
「哈哈哈。」郄老笑了。
二李這才抬頭打量著來人,說道:「你不是來買東西的?」
郄老說:「不是,我剛在對過吃早飯,過來看看,你師傅呢?」
「哦,師兄今天會晚來一會,他趕集去了。」
「請問,你師兄姓什麼?」
「李。」
「哦——」郄老有些失望,但又說:「多大歲數了?」
「比我大八歲,今年七十。」
「你師傅姓石?」
二李看了看他,沒有說話。彭長宜感到這個二李有著所有手藝人一個共同的毛病,那就是惜話如金。
郄允才又問了一句:「你師傅是姓石嗎?」
彭長宜唯恐這個二李怠慢了他,就搶先答道:「是,他們的師傅是姓石。」
老人有些不滿地看了彭長宜一眼,說道:「沒讓你回答!」
彭長宜一聽,趕緊捂住嘴,誇張地低下頭。
老人又和顏悅色地問道:「二李師傅,你還沒回答我呢?」
「他不是告訴你了嗎?」二李依然沒有抬頭,繼續扒拉著地上的鐵件。把需要修補加工的挑出來,放在一邊,因為少了一個人的配合,他只能幹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彭長宜抬起頭,偷眼看了一下郄允才,發現郄允才並沒有生氣,依然和顏悅色地說道:「石師傅是多大年歲去世的?」
「七十二。」
彭長宜發現,郄允才眼睛里露出失望的神態,但是想了想后依然說道:「你多大開始跟師傅學藝?」
二李抬起頭來,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人,這才看清跟自己說話的是個老人,臉上就有了一些表情,說道:「十五歲。」
「十五,六十二……」郄允才低頭沉思了一下,沒有說話。
彭長宜感到,郄允才要找的人可能跟鐵匠有關,他就看著郄允才。這時也好郄允才看了彭長宜,自言自語地說道:「對不上。」說著就要站起來。
彭長宜趕緊起身,就要去攙扶老人,這時二李說道:「我師傅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中途回老家了,我師兄知道的多。」
「呵呵,謝謝你。」郄允才愣了一下,在彭長宜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彭長宜說道:「李師傅,咱們三源姓石的打鐵師傅,年歲大的是誰?」
二李也站了起來,想了想說道:「年歲大的幾乎都沒了,剩下的都是我們這輩兒的了。」
郄允才說:「我早年認識一個石鐵匠,不過犧牲了,叫什麼我不知道,我就想知道他的後人現在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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