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證據重於山
小龐就點點頭,說:「好,我一會告訴他們。」
彭長宜想了想又說:「你最近見過羿楠嗎?」
小龐搖搖頭,說:「沒有。」
彭長宜說道:「有機會的話多做做她的工作,開導開導她。」
「她的性格跟徐縣長一樣,倔強,認死理,做事不會周旋,儘管是女同志,但是為人非常耿直,愛憎分明,一點都不柔弱,她手上的那支筆,從來都不會婉轉著用,因為這一點,報社主編經常被領導批評,要不是因為徐縣長賞識她,我估計她早就被調離記者崗位了。」這是小龐第一次這樣評價他們的前縣長。
彭長宜笑了笑,說:「倒是當記者的好料。」
小龐說:「是啊,我也這樣說她,說她應該到大報去當記者,咱們這小地方不行,吃不開。」
彭長宜笑笑,感覺他這個秘書有了一些進步,最起碼能客觀認識問題了。他又囑咐了一些他離開后的事項,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這個時候,他的電話響了,是陳樂。就聽陳樂在裡面說道:「縣長,我是小樂,我想一會去看您,估計下午下班的時候我就到了。」
彭長宜說:「你別來了,我一會就回家了,明天去省里報道。」
「哦,您要去省里開會?」陳樂說道。
「不是,去黨校學習,二十天。」彭長宜補充道。
「哦,那也行,我在家等您。」
「好。」彭長宜掛了電話,繼續收拾東西。
等彭長宜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中途上,陳樂已經給他打了兩次電話了。老顧說他晚上就不陪他了,讓彭長宜自己開車去,他要回家吃老伴兒的炸醬麵。彭長宜不勉強他,畢竟好多天不回來了,他把老顧送回家后,駕著車,直接往陳樂說的橋頭飯店開去。
陳樂早就在飯店門前轉悠,他見彭長宜來了,趕緊給他讓出停車的地方,等彭長宜停穩后,就給他拉開車門,彭長宜下了車,活動了一下四肢,笑著說:「小樂,幹嘛這麼急著見我?」
陳樂說:「咱們屋裡聊。」
進了飯店,陳樂先跟彭長宜去了洗手間,等彭長宜出來后,他便領彭長宜來到了二樓一個雅間,這裡很清靜,當陳樂給彭長宜推開房門的時候,裡面有一個人立刻站了起來,彭長宜看了看,小夥子長得很標緻,也很魁梧,黝黑的臉龐,兩道劍眉下是一雙英俊的眼睛,他不認識。
陳樂進來后介紹道:「縣長,這是我在省廳集訓時的戰友,褚小強。」
彭長宜伸出手,握住了褚小強的手,笑著問道:「現在在哪兒供職?」
「三源縣公安局。」褚小強操著一口三源本地的口音說道。
彭長宜一聽,手就僵了一下,隨後鬆開了褚小強的手,坐了下來。
褚小強看了一眼陳樂,就有些尷尬,陳樂示意他坐下,就說道:「縣長,小強剛由副中隊長提拔中隊指導員,現在他又去省廳集訓去了。」
彭長宜看了陳樂一眼,心想:假精神。他又看了褚小強一眼,說道:「你是哪個中隊的?」
「四中隊。」褚小強仍然站在剛才的位置上。
彭長宜示意他坐下,等褚小強坐下后他又問道:「四中隊負責哪個區域?」
褚小強看了一眼陳樂,就如實地回答道:「黃土嶺礦山。」
彭長宜的眉毛不由一皺,心說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都跟礦聯繫起來了?就不動聲色地說道:「在省城培訓什麼?」
褚小強規規矩矩地答道:「主要是刑偵業務方面的知識。」
「今天是放假還是特意從省城趕來找陳所喝酒來了?」彭長宜進一步問道。
陳樂似乎想說什麼,褚小強看了他一眼,就說:「陳所,上菜吧,彭縣長肯定餓了,趕了半天的路了。」
陳樂看了彭長宜一眼,這才起身叫服務員上菜上酒。
彭長宜聯想到陳樂要去三源連夜找自己的事,感到這個褚小強特地從省城來,肯定有事。但是褚小強也很聰明,並不急於說什麼事,而是讓陳樂上菜遮掩過去了。
連著喝了幾杯酒後,彭長宜對這個幹練但不失誠實的幹警有了幾分好感。因為他斷定這個褚小強找他有事,就不想讓雙方喝很多酒,就放下筷子,看著褚小強說道:「褚隊,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褚小強正準備夾菜,聽彭長宜這麼單刀直入地問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一眼陳樂,也放下了筷子,有些靦腆地說道:「縣長,我今天……的確是有事來找您,但是您放心,我一不是為了升遷,也不是為了得到您的照顧,我是……為上次礦難的事來的。」
彭長宜嘴角就露出了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微笑。
褚小強繼續說:「黃土嶺牛窪礦的事故是您處理的,有些事您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這裡面有重大漏報瞞報的嫌疑,也有重大的瀆職犯罪。」
他說到這裡,觀察著彭長宜臉上的表情。彭長宜不動聲色地說道:「說下去。記住,要有證據,類似這樣的話我聽得多了,如果沒有證據就不要說了。」
果然,褚小強卡殼了,他憋了半天才說道:「我本來是想找到證據著,可是在礦難發生的第三天,就把我送走讓我去省里學習去了。」
「哦,為什麼?」彭長宜覺得蹊蹺。
「就因為我在會上說了死亡人數和實際人數不符,就被送去學習了。」
「這個你有證據嗎?」彭長宜逼視著他。
「縣長,我肯定能找到證據,只要找到那個工頭,我就能找到證據,因為當天下井的人數都在工頭的掌握之中,可惜,工頭被送進醫院后,很快就把他轉院了,他的家屬當時都不知道他在哪裡住院,後來我再一打聽,才知道這個工頭去外地打工去了。縣長,您想想,剛從死神那裡逃出來的人,不和家人團聚,出來就到外地打工,可能嗎?還不是怕他泄露了什麼嗎?」
彭長宜端起杯,跟他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說道:「你說得不錯,有道理,但是光有推理不行,再合理的推理都不能作為陳堂證據,只能作為推理小說中的情節內容吸引讀者。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
褚小強說:「只要縣長支持我,我就一定能找到證據。」
彭長宜想了想問道:「你先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做?」
褚小強的眼睛里閃過一道莊重的神情,他挺直了上身,認真地說:「為了這樣的慘劇不再發生,為了能將真正的犯罪分子繩之以法,我不說這是我們每一個幹警的責任,我只能說這是我的責任。」
「哦,為什麼只是你的責任?」
「這個……您可能有所不知,公安局從上到下幾乎都被收買了,我不能指望別人能跟我一樣。」
彭長宜聽褚小強說公安局上上下下都被收買了,就饒有興緻地說道:「此話怎講?」
「這個,您有機會調查一下就清楚了,但以黨性保證,我是乾淨的。」褚小強堅定地說道。
彭長宜試探著說道:「是不是因為你乾淨,你才說別人都被收買了?」
褚小強的臉紅了,他剛想爭辯什麼,就被陳樂打斷了。
陳樂在一旁急忙說道:「我替他回答吧,他是第一個被收買的人。礦難發生后,最先趕到現場的就是他們這個刑警中隊,那個時候他還是副隊長,在第二天的彙報會上,就因為他對礦難提出質疑,第三天他就被派往省城學習去了。」
彭長宜看著褚小強說道:「你真的想調查這件事嗎?」
「想!」褚小強堅定地說道。
「不怕被打擊報復?」
「不怕!」
「你跟礦主有什麼冤讎嗎?」
褚小強說:「我不但跟礦主沒有冤讎,而且……家父跟葛家的關係一直很莫逆。」
「哦,你父親是誰?」
「褚榮。國土局副局長。當處被提拔還多虧了葛兆國的大力幫助,因為他已經過了提拔的年齡杠。」
「哦,那你這樣做……」
褚小強正色地說:「我剛才說了,是出於一名刑警的職責。」
彭長宜點點頭,對這個年輕人就有了幾分敬重,他說道:「這樣,我容許你秘密調查。但是,記住,一定要給我證據畢竟,你所說的一切都沒有證據,而且還有相當一部分是推理的結果,為了顧全大局,也為了保全你自己,你不能公開調查此事,這是紀律,也是我對你的要求!」
褚小強點點頭,說道:「謝謝您,您想得太周到了。」
「如果最後調查的事實果真如你推理的那樣,那一切就都不用說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如果最後調查的事實不是你推理的那樣,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所以,你用遠都不要暴露,更不要暴露我們今天的談話,懂嗎?」
「懂。」
「你可以秘密去找一個人,我暫時沒有她的聯繫方式,她姓竇,叫什麼我不知道,是梁崗雲中小學的志願者,你說的那個工頭的孩子,是她的學生。」
褚小強的眼裡露出了希望,從縣長不多的言語中,他能感到,這個新到任的縣長,顯然對礦難的處理結果也是有懷疑的,並且也在暗處密切地關注著這件事。
彭長宜又說:「還有,你不可公開地和小竇接觸,因為你調查中所涉及到的人,都有可能暴露你的目的,甚至給他們和你本人帶來危險,所以,必須秘密調查,拿出你搞刑偵的全部本領,別出師未捷身先死,那樣你就是最大的失敗者。既要保證拿到證據,還要保護好自己和所有涉及到的當事人,最終目的是還事實真相,別沒把真兇辦了,到讓人家辦了你自己,那樣我就一百個看不起你了。我寧願不去追查事實的真相,也不願意牽扯進去好多無辜的人,你懂嗎?」
褚小強點點頭。
彭長宜進一步囑咐道:「記住,我們的目的不是要辦誰,我們最終的目的是要還事實真相,已經沒了一個徐德強,我不願意再沒了一個褚小強。」
褚小強激動地說:「不滿您說,我掌握的這些情況的確是徐縣長提供給我的。」
「哦,那你離那個羿楠遠點。」彭長宜告誡道。
「她和徐縣長沒有關係。」褚小強說道。
彭長宜嚴肅地說道:「我指的不是這個,她已經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這個,我懂,她也被單位派出到上級報社學習了幾天。」
彭長宜突然問道:「你跟羿楠沒有關係吧?」
褚小強突然臉紅了,說道:「沒有,她有她崇拜的偶像,人家……看不上我。」褚小強低下了頭。
彭長宜絲毫不後悔自己的唐突,緊問道:「她崇拜的偶像是誰?」
「這個……」
「我必須掌握全部情況。」
旁邊的陳樂說:「你把所有的都告訴縣長,不得隱瞞。」
「她崇拜的是徐縣長,但是徐縣長是個作風很正派的人,儘管有些風言風語,他們沒有任何男女關係。」
「你這麼了解?」
「我、我追求過她。」褚小強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繼續說:「是她親口告訴我的,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男人,喜歡徐縣長那樣沉著冷靜,事業有成的男人。但是徐縣長不給她任何機會。」
「那你現在對她還有意思嗎?」彭長宜問道。
「沒有了,相反,我很感謝她的坦誠,總比讓我丈二和尚莫不著頭腦的好。」
彭長宜點點頭,說道:「那就好,你記住,在你調查的過程中,一個字都不要向她提起。」
褚小強說:「您放心,我跟她已經沒有任何接觸了,以前也就是別人給介紹,接觸了有數的那麼兩三次,後來再也沒有過了。」
彭長宜感到羿楠不是一個能成事的人,應該是個「壞」事的人,所以他才囑咐褚小強不要跟她接觸,更不要談及秘密調查的事。
吃完飯後,彭長宜要了褚小強的電話號碼,並把自己的留給了他,還是那句話,別儲存他的真名字。褚小強就存了一個「大哥」。
告別了陳樂和褚小強,彭長宜開車去了部長家,正好碰上王圓和雯雯正要出門,王圓叫了一聲:「彭叔叔,您……怎麼深更半夜的回來了?」
彭長宜笑了,說:「回來的時候不到深更半夜,到你家報道的時候就深更半夜了,你們幹嘛去?」
王圓說:「回樓房睡覺去,您來了我們就再陪您呆會。」說著,就跟彭長宜進了屋。部長正手拿著遙控器對著電視換頻道,見彭長宜進來了,就說:「不晌不夜的你怎麼回來了?」
彭長宜說:「明天去省委黨校學習。」
「哦?什麼範圍的?」王家棟關了電視問道。
「據說是專為貧困縣舉辦的培訓班。」
部長夫人從裡屋出來,說道:「長宜,吃飯了嗎?」
彭長宜說:「阿姨,我吃過了。」
雯雯給彭長宜沏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又給王家棟的杯子倒滿了水。王家棟說:「你們歇著去吧,你彭叔兒不是外人,我們爺倆呆會。」
王圓一聽,就和彭長宜打了招呼,和雯雯一起走了出去。
部長夫人說:「長宜,你回家了嗎?」
「還沒,我吃完飯就先到這兒來了,明天一早就得走。」
部長跟夫人說:「你也回屋休息去吧,我們呆會。」
部長夫人就進了裡屋,關上了門。
「怎麼樣?」部長問道。
「別的到沒什麼,還是礦難的事,許多疑點都出來了。」彭長宜說道。
「這麼說,你已經在著手調查了?」部長盯著他問道。
「唉,哪兒呀?我躲還躲不過來呢,可是事兒,總是往你頭上找。」於是,他就跟部長彙報了羿楠、小竇、褚小強的事。最後他說:「您說如果我真的一味躲的話,似乎又有點……那個……」
王家棟點點頭,他端起杯,低頭喝了一口水,說道:「也是,但就不能把年後的兩會過了嗎?」
「這個您放心,他們這麼短時間調查不清的。」
「唉,我是擔心你,陷進無謂的內耗的怪圈,你剛去,即便你再正確也不好,官場上有許多應該做的事,可是你做了就有可能倒霉,你不做,興許什麼事都沒有。你給我說實話,這事你按不下去,還是你不想按?」
「我想按,我不想找麻煩,但是這麼多人跟我反應問題,如果我一味地躲,是不是要傷了他們的心。」彭長宜擔心地說道。
部長點點頭,說:「礦難背後肯定有事,即便有一天真的調查清后,你該怎麼辦?你怎麼處理?怎麼收場?這些你想過嗎?」
「這個……沒有,還沒想。」彭長宜囁嚅著說道。
「不能不想,任何一件事,在做之前都要想清退路,沒有退路的路就是死路。」部長嚴肅地說道。
「如果調查清了,就走司法程序唄?」彭長宜的口氣里有了問詢。
部長說道:「走司法程序,就會牽扯出許多人,鄔友福,葛兆國,甚至那個什麼什麼事故調查組,還有他們更強大的背後靠山,還會有許多許多的人,那三源就有可能是一場地震,你如何收場?而且你剛去,人生地不熟的,三源的官場,可不像那裡樸實的民風,據我觀察分析,非常複雜,並且,他們手眼通天,出點事可能錦安不知道,北京就先知道了。」
「我原來也就是想只要保證那個工頭不出意外就行了,誰知今晚褚小強特地在亢州來堵我。」彭長宜也有些後悔,後悔答應讓褚小強秘密調查的事。
部長又說:「好在你心思還是比較縝密,讓他秘密調查。」
彭長宜多少有些鬆了口氣。
部長想了想,說道:「我現在也沒有好辦法,只能是走一步說一步了,那個小刑警子學習多長時間?」
彭長宜答道:「好像是半年。」
「但願他學習的時間越長越好。」部長鬆了一口氣。
彭長宜心想,自己答應了他的調查請求,說不定他在學習期間就敢進入,他不會等到學習結束后再調查的。
王家棟又說道:「這會牽扯你很大精力,你甚至無暇顧及其它,懂我的意思嗎?都是這該死的礦難。」說道這裡,王家棟居然小聲地詛咒了一句,頓了頓又說:「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沒有這次礦難,興許你彭長宜還當不上三源的縣長呢?什麼事也要辯證地看啊。」
彭長宜苦笑了一下,說道:「說心裡話,我直到現在都沒進入角色,還不如在亢州當副職呢,守著您,心裡都是踏實的,睡覺都安穩,這倒好,整天小心謹慎、費心勞神,唯恐得罪人。」
聽了他這話,部長說道:「我早就說過,組織部對於你來說是人生的涼亭,你的一生中會有許多這樣那樣的涼亭,你現在會有一些不適應,等你真正進入角色就好了。」
彭長宜說:「呵呵,我感覺,我最幸福的政治時期已經沒有了。」
部長笑了,他知道彭長宜說的「最幸福的政治時期」指的是什麼,就說道:「小子,別這麼沒有出息,以後我就是想夠也夠不著你了,因為你會飛得越來越高。」
彭長宜低下頭,說道:「你千萬別這麼說,如果真有這麼一天的話,我就把您帶在身邊。」
王家棟哈哈大笑,說道:「你這話就像孩子,小孩子經常這樣跟大人說話。」
彭長宜也笑了。
王家棟部長又對他進行了一番的囑咐,甚至是反覆的囑咐,並且稱讚他在退禮這件事上做得的比較有分寸。最後部長說:「有機會見到你岳母,我要讓她教育一下芳芳,一定要為你守好家庭這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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