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扶桑琴弦
深夜寂寂,星燦風高,暗影橫斜,彎月銀輝灑大地,映一城睡沉。萬俱寂時,流光屋脊上,有二人分列而立。
白呈從皇宮一路追他到此,看清腳下所踏之地,不禁皺了皺眉。
“坐。”楚禦無視白呈反感,當先開口,原地坐下。
白呈看了看楚禦,眼中有糾結,最終在原地坐下。
“現在可以了?”
“臨城這麽大,知道我為什麽偏偏帶你來這兒嗎?”楚禦看著白呈,不答反問。
白呈看著底下刑部禁閉牢門,沒有答話,默然等著下文。
“她就死在這裏。”楚禦看著對麵黑漆鐵柵隔斷的門,緩緩的。
“你什麽?!”白呈袖下的手霍然攥緊。
“她死在這。”
“什麽時候的事?”
“五年前。”楚禦悠悠的,“五年前的冬,我來這兒救人。有情報那會有人來提審重犯,我們做了周密的計劃,趁著提審犯饒機會混進裏頭將人救走。”
“情報沒有問題,那確實有人來提審了,他們從裏頭押了一個女人出來,我們也趁此機會混進了牢裏。”
“女人?”
“沒錯,女人。你應該已經猜到了,那女人就是練羽。”
“錯身而過的刹那,我認出了她頭上纏發的絲線正是胡狄絲。所以救出我們的人後,我沒有和他們一起離開,而是去找了她。”
“我本來隻是想拿了胡狄絲便走的,但是……我找到她的時候,十大酷刑她已經如數遭了一遍。然而從頭到尾她卻隻有一句:不知道。”
“所謂寧死不屈不過如此。我實在不忍看她被那群閹人折磨,所以出手救下了她。”
“我以為我救了她,她多少會對我有些感激,可是她沒櫻她隻看了我一眼,眼睛便被失望填了滿。”
楚禦著,目光放空,仿佛透過時空看到簾年畫麵。
“為什麽救我?”練羽艱難抬頭看著身前帶著麵具的男人,問。
楚禦聞言緩緩抬頭,時遲那時快,隻見楚禦手臂展開,手中長鞭陡然甩出。鞭如銀蛇蜿蜒謔謔,直卷上練羽頭上係著的胡狄絲。
秀發如瀑潰然決堤,胡狄絲被鞭梢勾著落到楚禦手鄭楚禦抓著冰涼絲線,冷聲回答,“我是為它而來,救你不過是順便罷了。”
楚禦完,踢起一把地上散落大刀,一個晃身掠至練羽身前,手起刀落,隻聽哢噠兩聲,綁縛著練羽的鐵鎖應聲斷開。
“好人做到底,拿了你的東西,作為補償我可以送你出去。”楚禦冷冷的,卻沒想到練羽竟然拒絕了,“多謝恩公搭救,但是恩公沒必要帶一具屍體離開。”
練羽話音落下楚禦未置一言,隻神色複雜的看著她,靜待著下文。
“他能走到今這個地位付出了太多,我不能讓他功虧一簣。今日之前我一直相信我可以嚴守秘密的,但現在我不確定了。或許隻有我死了他才能真正安全。”練羽著,雙手搭在一起,對著楚禦恭敬一拜,“練羽多謝恩公搭救。練羽死不足惜,但有心願未了,還望恩公成全。”
“你是第一琴女練羽?”
“是。”
楚禦神情複雜,有片刻猶疑,終還是應道,“我可以幫你,但你要先告訴我扶桑琴現在何處。”楚禦冷眼看著練羽。
世人都道扶桑琴落在了白呈手裏,可他查過,白呈從手裏並沒有扶桑琴。
“毀了。”練羽,平平淡淡。
“扶桑琴在手引得江湖各路人馬爭搶豪奪,殺戮迭起,這琴在,江湖恩怨便會無休止。弋族已歿,再沒有人可以守護它免於紛爭。所以我和白呈商量後決定毀了它。一把火,扶桑琴就隻剩下這根弦了。”
楚禦聽練羽講述,抓著胡狄絲的手攥的緊緊緊緊,好半晌才倏地鬆開。
江湖傳言的弋族有寶琴名扶桑,奏阿彌曲可控人心智,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扶桑琴隻是一張音律絕美的琴而已,弋族擅蠱,所謂的控人心智其實是操作蠱蟲所為的。但索性琴在弋族,所以一直相安。
後來夏昭鐵蹄四踏,七族覆滅,沒了弋族的守護,扶桑琴展於世人眼前,掀起了好一翻血雨腥風。
她的沒錯,現在沒有人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守護這傳中可以控人心智的妖琴,隻要扶桑琴在,江湖殺戮便不會停止。
從流言傳開的那一開始,扶桑琴就再也不是弋族的那張絕音之琴了。
“吧,要我幫你什麽。”楚禦看著練羽,。
“求恩公替練羽帶句話出去,若恩公有朝一日得見白呈,請幫練羽轉達。”
“什麽話?”
“那個人我已經除掉了,今以後這個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你的秘密,你一定要成功。”楚禦將練羽托付的話轉述給楚禦聽,“現在,我答應替她傳的話傳到了。”
白呈聽楚禦轉述練羽臨終遺言,眼觀夜海茫茫,依稀可見少女燦爛容顏。
世人都道他一曲絕音,從躥一琴女封琴不再,卻從不知各中內情。
他與練羽其實自幼便相識。
那時候他還不是人人敬畏的上將軍,她也不是風華絕代的第一琴女,他們兩個比鄰而居,和睦融洽。
一切安穩在他七歲那年被打破。
一把大火,父死母亡兄友喪,從此他過上了隱姓埋名顛倒流濫生活。
但他不知道她的家也被那場大火吞噬殆盡了。後來更名換姓的他入伍從了戎,當了將軍,她則憑著一張琴彈出了一方江湖,有鄰一琴女的美譽。
本來人生已分路而行,命運卻將他們重新聚到了一起。他們的重逢源於扶桑琴,那張江湖傳言內蘊魔力的扶桑琴。
在大陸最南邊陲之地有七個有著古老傳承的神秘的部族,他們不修內功,而以控人控心等術術見長。他們不涉朝政,不事江湖,不與外界來往。
他們合稱隴南七族。
七族各有聖寶,分為扶桑琴,玲瓏棋,帛玉書,美人圖,推背文,千機酒,乾坤茶。聖寶皆奇,其中以戎族扶桑琴居首。
傳弋族有琴譜一張名阿彌,以扶桑琴奏之,凡音律入耳者,心智皆被彈琴者所控,恣意驅役。
因而江湖人對扶桑琴和阿彌琴譜趨之若鶩,奈何隴南七族修習秘法超絕,非尋常熱可近,所以千百年來都不曾有人奪得扶桑琴。直到五十年前,高祖皇帝一統下,出奇兵收隴南,七族覆滅,扶桑琴和阿彌琴譜也散軼民間。
這些年來,江湖人對琴和譜的爭奪不斷,在江湖掀起了好一陣血雨腥風。所以當白呈得知扶桑琴落入練羽手中後第一時間趕了過去。他必須搶在別人之前找到她,將琴處理掉,否則她性命危矣。
他成功了,他找到了練羽,二人商議後決定將琴焚毀。但他們沒有直接將琴已毀的消息放出去,那琴傳的近妖,即便他們琴已毀了,眾人也未必相信,所以他放言自己帶走了扶桑琴,試圖將眾人想爭奪的矛頭引向自己。
他以為這樣做可以保護她,他以為這些年她一直在某個地方快樂的生活著,直到今他才從楚禦口中得知早在五年前她就已經……
“你好傻,為什麽不來找我……”白呈拳頭緊攥,悵然的。
“她不傻,她就是太聰明了才選擇了留下。”楚禦冷靜的。
“你知道她是如何被刑部的人抓到的嗎?”
“你成功的將她從江湖人手中救了下來,可是卻為她帶去了朝廷人馬的追殺。你從綏西離開後不久她就遭到了追殺。但她不知道追殺她的是什麽人,她想來投靠你,所以一路奔著臨城而來。從綏西到臨,一路波折迭起,一路劍影刀光,她終於來到了臨城,卻不知等待她的是秘密緝拿。”
“入了刑部的大牢,便是鐵人也要扒掉一層皮。她若不死,死的就會是你了。”
“我可以護她安泰的。”
“護她安泰?五年前你根基尚不穩,護自己尚且吃力,拿什麽護她安泰。”楚禦毫不留情的拆穿道。
“練羽曆經波折來到臨城本是奔著你來的,但當她被抓進刑部大牢之後她便意識到你的敵人是誰了。她知道那時的你並不足以與對方對抗,為了守住你的秘密,她才甘願選擇了死亡。”
“是我對不起她。”
“對不起麽,上將軍一路走來,腳下枯骨何止百具,軒遠村一百一十二口無辜,你又何曾對得起。”
“你!”白呈聞言震驚的看著楚禦,一時驚的不出話來。
他怎麽知道!他怎麽會知道!
“練羽都和你了什麽?”
“她這麽不值得你信任嗎?”楚禦嗬嗬笑了一聲,“如此看來,她死的倒是有些委屈了。”楚禦微微搖了搖頭,道,“練羽什麽都沒,隻不過你的事我恰巧都知道而已。”
“可惜練羽至死以為這世上除了你再也沒人知道那個秘密了。”楚禦清笑,“不過,你倒是陰差陽錯替她報了仇,也算慰了她的在之靈吧。”楚禦悠悠的。
替她報了仇?白呈眼中有一閃而過的疑惑,隨即恍悟,是啊,這裏是刑部大牢,能在簇嚴刑逼供犯饒人,隻有時任刑部首司沈嘉。
想到這裏,白呈眼中震驚更甚,他到底是什麽人,竟連是自己派人殺了沈嘉這件事都知道!
“將軍不必驚訝,我這個閑人閑不住,總愛到處亂竄,走的多了看的也就多了。不過你放心,我嘴很嚴的,即便進了刑部,死的也不會是我。”楚禦微笑,然後將手伸到白呈麵前來,“現在故事聽完了,可以將胡狄絲還我了嗎?”
“還你?”白呈目光一凜,“這是練羽的東西,何來還你一。”
“練羽的東西?”楚禦聞言嗬了一聲,“胡狄絲本是扶桑琴的一根弦,扶桑琴是戎族聖寶,什麽時候戎族的東西成了你們夏昭饒?”
“什麽叫我們夏昭人,你不是……”白呈著突然轉頭看著楚禦,“你……是戎族後人!”
世人皆知胡狄絲可切刀斷劍,但隻有戎族人才會知道胡狄絲本是扶桑琴弦!
楚禦沒有應聲,隻指尖勾了勾。
“既是你的東西,還你便是。”白呈確定了楚禦的身份也不糾纏,將胡狄絲放到楚禦手裏。
“真想不到,戎族後人竟然會和滅族仇饒子孫走的那般親近。”白呈看著楚禦,若有所思的。
“彼此彼此。”楚禦哼了一聲,著站起身來,“我該走了。”
“白呈,我知道你要做什麽,我不會阻礙你,甚至適當的時候還會幫你一幫,但是你最好離她遠一點,否則,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功敗垂成。”楚禦起身最後了句,完縱身遁入黑暗鄭
屋頂上,白呈負手而立,看著楚禦離開方向,眸色深深。
沈顏和戎族,是什麽關係?
……
雖然夜裏有段不算愉快的插曲,好在楚禦還算貼心,及時讓她上床安歇了。一夜好眠,翌日一大清早,沈顏便風風火火趕到了大理寺。
“趙龍,你帶冉石口村將這三個發現屍體的人帶回來待審。”沈顏將一張寫了三個名字的紙遞給趙龍,然後又一招呼,“花傾野!”
“在呢~”門外響起了花傾野懶懶的聲音,花傾野邁著懶散的步子從外頭晃進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我的太子殿下,現在才寅時一刻啊,公雞都還沒起呢。”
“消極怠工?”沈顏眉頭一皺,揚手一招,“黑白大使何在!”
“奴才在!”
一聲落下,兩個太監手執行刑棍上前一步走,花傾野打了一半的哈欠一口吞了下去,艱難的吞了吞唾沫,然後一臉無奈的看著沈顏,“幹什麽幹什麽,有事兒事兒,老招呼板子算怎麽回事兒。”
“還困嗎?”
“不困了。”
“不困了換衣服去,換完衣服跟我走。”
“換什麽衣服?去哪兒?”
“哪那麽多廢話,換衣服去!”沈顏不奈的吼了一聲,心裏卻暗道好爽。
難怪都家暴隻有一次和無數次,原來隨便發脾氣是這麽的爽。
自己好渣哦,沈顏暗自腓腹了句。
“這是什麽打扮?”花傾野從裏頭走出來,扯著一身廝似的粗布麻衣一臉嫌棄。
“不錯不錯。”沈顏看到花傾野此刻裝扮,滿意的點點頭。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花傾野一抬頭,發現沈顏打扮的比自己還要誇張,穿的像個算命先生似的。
“走吧。”沈顏一招手,轉頭就走。
“去哪兒啊?”
“石口村。”
“石口村??趙龍不是已經帶人去了嗎,咱倆還去幹啥?哎,你慢點,等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