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對不起我來晚了
沈顏已經沒了意識和方向,她隻機械的沿甬道向前跑著,生怕腳步一慢下來自己便忍不住回到慕北身邊去。
她的心比腿還要沉重,漫悔恨無盡自責壓的喘不過氣來,沈顏提著一口氣一路跑回到他們進來的地方,推開擋在洞口的石頭,爬出去,然後回身挪了幾塊大石頭擋在洞口。
做完這一切,沈顏繃緊的神經才終於鬆了一鬆,支撐沈顏的信念轟然倒塌,沈顏整個人驀的被抽空了力氣似的,癱坐在地。
沈顏倚著石頭癱坐在地上,眼前回映著慕北堅定赴死的眼神和那雙緊緊扣在石柱上的手。淚水終於止不住,奪眶而出。
為什麽要這麽對她!為什麽一定要趕盡殺絕!她都已經離開了還要她怎樣!
沈顏雙手插在發間,兩臂支在頭的兩側,呈一種無助的保護姿態蜷成一團,麵無表情的看著身前,任道道淚痕在臉上交錯,風幹。
好半晌,沈顏終於緩過神來,一切尚未結束,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她不能讓慕北白白犧牲了!
沈顏抬手擦了擦臉上已經風幹的淚,然後木訥起身,踉蹌著離開。
她不能在這裏待著,這裏很危險,她要離開,她要活下去,要為慕北報仇……
沈顏站起身來,腦子裏卻空空的。她抬頭四顧,看著森森密林,突然失去了方向。這座山,這座城,這個世界都是步步殺機的,她不知道哪裏才是安全的,亦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走。
沈顏邁著淩亂的步子在林中漫無目的的遊走,突然一把劍橫在了她的頸側,冰涼的劍貼著她的脖子,將她從空怔中喚醒。
沈顏怔怔然抬頭,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被一群黑衣人包圍了。沈顏看到黑衣人,目光一凜,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倏地攥緊。
凶手!
“太子,沈顏。”那領頭的看著沈顏,冷聲道了句,“終於找到你了。”
那饒聲音冰冷的陌生,沈顏驚覺他們不是先前她和慕北甩掉的那一批人。
原來這座山上想要她命的不止一波人,嗬嗬。沈顏攥緊的拳頭緩緩鬆開來,她抬眼瞧著圍在身周的這些個黑衣人,有些想笑。
她沈顏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劍鋒逼在頸側,沈顏無懼無怖,看著黑衣人突然笑了開懷。
“你笑什麽?”那人見沈顏臉上突然綻起一抹詭異笑容,詫異的問。
沈顏不答,隻癡癡的笑。
跑了一,逃了一,她好累好累。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誤打誤撞來到這個時空,體驗了幾個月錦衣玉食的太子生活,已經不虧了。
如今既然這麽多人想要她的命,她給了便是,死了就解脫了。
“來吧。”沈顏緩緩揚起脖子,閉上雙目,絲毫沒有掙紮的意思。
“我們也是奉命辦事,你別怪我們!”領頭的隻道沈顏是無路可逃放棄了掙紮,冷目喝了聲,握著長劍的手謔的一轉,直切向沈顏的喉。
隻聽“嗡~”的一聲,而後是一陣勁風聲聲,與風聲同時響起的,還有衣袂拂掠聲。
沈顏伸著脖子站在那裏等著黑衣人手中劍切膚而過,然而等了半也沒等到冷刃割喉的慟。沈顏正疑惑要不要睜開眼,身子驀的一輕,整個人被人帶著騰至半空鄭
耳邊風聲掠掠,沈顏下意識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楚禦那張帶著麵具的臉。
“對不起,我來晚了。”楚禦,語氣滿是自責。
每月的二十二日這一他都要在碧水閣閉關調息十二時辰。但是昨夜他離開後心中便一直不安,總覺得她會有危險。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那種感覺便愈發的強烈,他實在忍不住,不惜自傷,強行衝開禁製趕了過來,沒想到真的出了事。
沈顏將莫瑜等缺成了刺客,使詐跑了。沒人知道當他看到沈顏丟在林中的包袱和那激烈打鬥後的痕跡時是多麽的絕望。
他不相信沈顏就這麽死了。他瘋了一般在山上搜尋,終於在山腰找到了她。可她卻被黑衣人挾持著,當他看到沈顏絕望的揚起下頜,決心赴死的樣子時,心髒驀的抽疼,滔自責湧上心頭,楚禦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
為什麽他偏偏在這個時候離開她,為什麽自己沒有帶她回去,即便那樣她可能再也不會記起弋族血仇,可那又如何,至少她在他身邊是安全的。而不是如現在這般,被人將冰冷的劍貼在脖子上。
他看到沈顏仰首的那一刻,勃然大怒,再沒了理智,一個飛身近掠,手起刀落,取了他們的首級。
自從她回來後,他從未如今日這般失控過。他怕嚇到她,第一時間將她帶離了戰場。
麵對自責的楚禦,沈顏沒有話,隻那麽仰頭看著他,看著他冰冷的麵具和光潔的下巴。那一瞬間,沈顏不再害怕,不再無措,她的世界豁然明亮,冰涼的心也終於有了一絲溫度。
二人平穩落地,沈顏仍抬頭定定看著楚禦。她沒有向他訴自己這一經曆了什麽,也沒有抱怨他為何沒有回來找她,更沒有問他去哪了,她問了句,“你還好嗎?”
沈顏一直看著楚禦,雖然他竭力讓自己同往日一樣,雖然他有麵具遮著臉,但露在外麵的唇,慘白慘白的,像剛生了一場大病。
分開的這段時間,他也不好過。
沈顏沒有問他去了哪兒做了什麽,隻問了句還好嗎。
你還好嗎,楚禦。
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死去,我就隻還有你了,你一定不可以有事。
沈顏定定看著他,楚禦從她的眼中看出粒心和緊張。
“我很好。”楚禦看著她,唇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突然楚禦臉色一變,碰到她背的手驀的一顫,楚禦一個上步轉到她身後麵。
“你受傷了!”
楚禦看到她傷著的背,眸子謔的縮緊。
“來,坐下,我替你清理傷口,再遲會留疤的。”楚禦帶她在石頭上坐下,來到她身後,心的為她清理蹭進傷口裏的泥土草屑。
一貫鎮靜的楚禦麵對著沈顏狼藉的背,拿著藥布的手微微顫抖著。他的動作很輕很輕,仍不免牽動皮肉,傷口被扯的裂開來,溢出鮮血。
楚禦忙放下藥瓶,拿起紗布,手忙腳亂的為她止血。
“疼就喊出來,不要忍著。”楚禦,恨不能以身替之。
沈顏麵無表情坐在那裏,似已感受不到疼的滋味了,隻覺得後背涼涼的,心裏卻暖暖的。
“謝謝你。”沈顏,“謝謝你這幾日的陪伴,我很開心。但是……我後悔了。”沈顏。
楚禦上藥的手驀的一頓,而後若無其事的繼續為她清理著傷口,“後悔什麽?”
“我決定回去了。”沈顏,異常平靜。
“好。”楚禦亦未多言,答的幹脆,“我送你。”
“你……不問問我為什麽嗎?”沈顏沒想到他會應的這麽幹脆,問道。
“不需要什麽為什麽,你想回去便回去好了。”楚禦答。
“楚禦,你為何待我這般好?”
“好嗎?如果我待你真的好,你便不會傷成這副模樣了。”楚禦自諷的笑了笑。
“謝謝你這麽久以來對我的照顧。”沈顏,長長的睫毛壓下,在眼底投下一片晦暗的影。
“但是我這次回去之後我們就不要再來往了。”沈顏,“我好好做我的太子,你好好走你的江湖。”
楚禦聞言上藥的手一頓,隨即笑笑,“怎麽,回去當太子了,便不認我這個綠林朋友了。”楚禦打趣的。
沈顏不理他,自顧著,“你屬於江湖,本該快意恩仇,自在逍遙的。如今因為我的緣故將你卷進宮廷仇殺中來,我已經很對你不起了,斷不能再拖累於你。”
楚禦聞言,放下手中藥瓶,扳著沈顏的肩,與她對視著。
“你從來都沒有拖累過我,我做的一切都是我甘願的。我很慶幸,你需要我。”楚禦的一本正經。
“你想做什麽,放手去做便是。我保證,今這樣的事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你沒有保護我的義務,更無須向我保證什麽。你救了我那麽多次,我回報都來不及……”沈顏目光閃爍,她背的良心債已經太多,她害死了胡三兒,害死了慕北,她好怕自己也會將楚禦陷入危險的境地裏。
“無須回報,且攢著,待攢夠了十次,你以身相許便好了。”楚禦笑著。
“我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楚禦答。
沈顏張了張嘴,沒再出話來。
二人不再言語,楚禦認真的將沈顏傷口裏的雜物一點點剔出來,看著沈顏背上橫貫肩背的刀口,楚禦敷上藥,包紮好,然後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為她披上。
楚禦將她扶起來,左手拇指和中指扣在一起放在嘴邊吹了個悠揚響哨,哨音落下,須臾,一匹駿馬自林中疾奔而來。
楚禦手臂一揚,抓著韁繩一個翻身上馬。韁繩勒緊,馬兒停下,在原地踢踏。
“你背上有傷,坐我後麵。”楚禦向她伸出手,沈顏將手遞給他,坐到馬背上。
楚禦轉過頭去,順勢將沈顏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道了句,“抓緊了。”而後雙腿一夾馬腹,“駕!”
楚禦的馭馬之術堪稱一絕,雖然是山路,坐在馬背上卻像是行在平地上一般,一點都不顛簸。
這一路泰平相安,她一人時不斷跳到她麵前的黑衣人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再沒出來蹦躂一下。然而細心的沈顏卻在沿途的樹上看到了許多被利刃削斷的斷葉和地上未被消磨殆盡的打鬥痕跡。
在他們路過之前,已經有人為他們開了路。
是他的人吧。
沈顏看著楚禦的背,心弦微動,暖暖暖暖。
二人從山上下來的時候色已經暗下來了,還有二十裏官道要走,城門落鑰前肯定趕不回臨城了,因而楚禦帶沈顏在就近的驛站歇了腳。
按理來驛站是隻接待往來驛使的,尋常熱是沒資格在驛站歇腳的。沈顏不知道楚禦是用了什麽辦法才讓站長接納了她們,問他他隻站長通人情,再問便不了,可是沈顏裏裏外外轉了好幾圈,別站長,連一個活人都沒看見。
“今晚且在這裏歇下,明兒一早我們再啟程。”晚上楚禦來她房裏為她換了藥,起身離開。
楚禦從沈顏房間裏退出去,關上房門,扶著門框的手謔的一緊,身子跟著一晃。
“公子,您沒事吧?”
莫瑜突然現身,一把扶住楚禦,同時另一隻手在楚禦懷裏摸索,摸出個瓶子來,匆匆倒出兩粒藥丸助他服下。
喂他吃了藥,莫瑜將楚禦攙到一旁的房間裏坐下,為他倒了杯水。
“喝點水。”
楚禦接過水杯,喝了兩口,起伏的胸膛稍微緩和。
“公子,您何必……”莫瑜看著他現在的樣子,心疼不已。
每月二十二的這一晚本就難耐,哪一次不是折騰沒他半條命,他竟還強行衝了禁製,如今又奔波了這大半日,雪上加霜,他真的怕他下一秒就撐不住了。
“我沒事。”楚禦擺擺手,示意他放心。
“驛站的人都處理好了?”楚禦放下水杯,出聲問。
“都處理好了。人都暈著關在豬圈裏,有成木和覃玉在守著,不會出問題。”
“嗯。”楚禦嗯了一聲,“我讓你查的事你都查清楚了嗎?”
“查清了。”莫瑜應,“這幾日在山上的黑衣人一半是精衛門的殺字門的人,一半是荼靡山莊屠門莊的人。”
“精衛門,荼靡山莊。”楚禦重複念著這兩個組織的名字,眼底有騰騰殺氣起。
“我不想再聽到這兩個名字!”楚禦抓著水杯的手謔的用力,哢嚓一聲,杯身裂開道道細紋。
“屬下立刻安排。”
“三日之內,我要江湖各大門派都知道這兩個門派是因何消失的。”
楚禦麵色沉沉,眸色冷森。和他玩江湖,那便看一看誰更江湖吧。
“屬下明白。”莫瑜拱手。
“去吧。”楚禦擺擺手,示意莫瑜退下,莫瑜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公子,屬下有一事不明,還請公子賜教。”
“。”楚禦側目,緩緩吐出一個字。
“我們正愁沒有機會將少主帶回穀裏去,如今少主離開了皇宮,正是帶少主回穀的好機會,我們為什麽不趁此機會將少主帶回去,反而還要將人送回宮裏去?”
“時機未到,現在還不是帶她回去的時候。”楚禦。
……
月明星稀,萬家共寂。
靜謐而黝黑的夜對有心事的人來總是顯得格外的漫長。
現在是醜時三刻,沈顏坐在床上,冷眼看著窗外朦朧的月。
她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便能看到慕北慘死在石洞口的樣子。他忠心若此,自己先前卻還一直都不信任他,事事都要防著他,現在想來,自己真的不是個稱職的主子。
“慕北,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一定!”
翌日,一亮他們便上了路,一路順風的下了山,剩下二十裏的官道便更為順遂了。
看著四周熟悉的景色,沈顏知道他們離皇宮越來越近了。
叢林後掠,風聲過耳,沈顏抓著楚禦腰間的衣服,將頭抵在他的背上,緩緩閉上雙目,不去想其他。
“籲~”
不知過了多久,楚禦勒緊韁繩將叫馬停,回頭道了句,“到了。”
沈顏聞聲睜開眼,翻身下馬,來到城門下。站在城門口,望著頭頂三寸青,沈顏的眼中較多了三分冷冽和肅殺。
這一進一出,不過五的光景,卻再也不是從前的了。
我回來了,你們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