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23
三月份江曉特別忙, 一邊負責國貿專業大一學生的各種瑣事,一邊複習孫院長給的資料。
她原本以為只需要弄清楚兩個課題加上自己的論文就可以了,結果仔細看了才知道,孫院長的論文批註里,還有許多她要自己去找的文獻。
在圖書館泡了半個月, 整個人都憔悴了。
顧廷禹實在看不下去,想帶她去吃頓好的, 總算是在六點之前把她從圖書館里揪了出來。
兩人就在學校對面的商場吃火鍋。
「你把自己弄得這麼辛苦,是想以後賺錢養我?」顧廷禹開著玩笑, 又在菜單上加了一份牛肉,「要多吃點,看你瘦成什麼樣了。」
兩人坐在同一邊,她笑嘻嘻地抱著他膩歪, 「我覺得瘦了好看呀, 你不喜歡么?」
「本來也沒幾兩肉。」他又加了幾個青菜, 按下服務鈴,「再瘦點兒我就不愛抱了, 硌手。」
「……」真是一點都不會講話的耿直男。
話說到了現在, 她也沒從他嘴裡聽見過一句喜歡, 恐怕這輩子都和這個詞無緣了。不過反正她自己也沒說過,不虧。
江曉轉過身劃開手機, 嘆了一口長氣。
刷微博刷得正帶勁, 突然聽見一個略微熟悉的女人聲音:「廷禹?」
江曉頓時覺得頭皮一麻, 猛抬頭看過去。
果然, 正是金微,穿著一身藕粉色的呢子大衣,扎著馬尾辮,妝容精緻,二十七八歲的人看上去像十七八歲。
不過這次金微旁邊站的,也算是個熟人。
呵。呵呵。
「任老師,你好啊。」江曉朝那個熟人微微一笑。
「好巧。」任迦南對她點了點頭,看向顧廷禹,「這位是……」
江曉答:「我老公。」
顧廷禹站起來和他握了一下手,「你好,我是顧廷禹。」
「任迦南。」對方也報上名字,「你好。」
「廷禹也是我朋友。」金微看了一眼任迦南,笑得很開心,「既然這麼巧大家都認識,要不……就一起吃?」
江曉和任迦南皆是一愣。
顧廷禹倒很鎮定,把服務員喚過來,「我們要加菜。」說完他指了指這桌空位,「請坐。」
「你好,你就是江曉吧?」對面的女人笑道,「我是金微,廷禹應該跟你說過。」
江曉點點頭,反應很淡,「嗯,說過。」
對金微的印象分-1。
自我介紹就自我介紹,非得拉上顧廷禹的名字,是想強調一下他們倆之間那段算不上過往的過往么?就像無形之中的炫耀,讓她很不舒服。
於是她直接忽略掉金微,問任迦南:「任老師,這位金小姐是你女朋友嗎?」
任迦南很淺地笑了笑,「不是,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
「噢。」她懂了,「相親嗎?」
任迦南點點頭,「是的。」
「這樣啊。」
江曉指尖輕輕划著桌面,默默地唏噓。
任迦南的才貌,放在現在的經濟學院乃至整個臨海大學都算是一等一的了,不知道金微抽哪陣風,和人家第一頓飯就要拼桌……
心疼任老師一秒鐘,對金微的印象分再-1。
服務員把鍋底端上來了,江曉拽了拽顧廷禹的袖子,「你去幫我調蘸料。」
「好。」
顧廷禹在生人面前本來就話少,剛才一直沉默著,可是這會兒對江曉說話,僅一個字就能聽出來溫柔很多。
金微似乎驚了一下,目光不自覺跟著他直到拐角。
「金小姐,還好我老公跟我說過,你們倆從小關係就挺不錯的,不過也只是普通朋友。」江曉抿了一口茶,笑眯眯道,「不然看你這樣子,我一定會以為你看上他了。」
金微也笑了笑,可有點僵硬,「江小姐說笑了,我怎麼會呢。」
江曉端起茶壺給她添茶,「所以我是開玩笑呀。」說完又給任迦南添滿杯,「任老師千萬別介意噢。」
任迦南表情依舊溫和:「沒什麼的。」
心裡卻在想著,老孫這位新弟子恐怕了不得。乍一看單純無害,肚子里還有點彎彎繞。
其實江曉的單純無害,只是對於顧廷禹而已。
因為她相信他。
她相信他,卻不相信金微,尤其是見了這一面之後。舒藝的直覺果然沒錯,一個眼睛里總是裝著自家男人的女人,怎麼能不防備呢。
顧廷禹拿著兩碗蘸料回來,任迦南問金微用不用幫忙,她說自己吃火鍋不要蘸料,於是任迦南便獨自去了。
金微主動和顧廷禹說話:「廷禹你也真是的,結婚居然不通知我一聲,你讓我知道,就算在美國也得趕回來參加婚禮呀。」
江曉低著頭用筷子攪蘸料,恍若未聞。她等著看顧廷禹的反應,再決定今天晚上讓他睡哪兒。
「曉曉還在上學,不想弄得人盡皆知,所以只請了自家親戚。」顧廷禹一邊說著,一邊在桌子底下握住江曉的手。
江曉抿了抿唇,覺得尚可。
「哦,也是。」金微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臉上掛著大家閨秀式的雍容微笑,「不然以你們家的條件,還真是寒酸了些。」
「金小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當時只是覺得沒必要的人就沒請,所以規模小了些,其他東西可一點都不寒酸。」江曉挽住顧廷禹的胳膊,裝模做樣地嘆著氣,卻笑得格外甜蜜幸福,「我讓他別鋪張浪費,車子不用那麼好,禮服不用那麼貴,五星級酒店也沒必要,你也知道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兒,不習慣那樣,可他就是不聽,說一定要用最好的。沒辦法呀,拗不過他。」
車子很好禮服很貴這是實話,人很少也是實話,不過當時只是因為兩個當事人都很敷衍,但是大人們為了面子不願意降低檔次。
顧廷禹默默地聽著江曉胡說一通,眉梢挑了挑。
沒想到平時溫吞吞的兔子咬起人來居然這麼可愛,他也就由著她,什麼都不說。
「是這樣么。」金微表情有點尷尬,看了顧廷禹一眼,對方眼裡卻只有身邊那個小姑娘,而且是她從小到大,從沒見過的溫柔。
於是連假笑都笑不出來了。
直到任迦南回來,三人之間的氣氛才恢復正常。
江曉倒是一直很樂天的樣子,把面前的盤子端起來,「我先下這個啦,我最愛的土豆片。」
顧廷禹皺著眉給她挽袖子,「小心點兒。」
「我知道我會注意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江曉胳膊往上抬了些,「你把那盤牛肉放一半進去。」
顧廷禹依言照做,一副老婆指哪兒就打哪兒的架勢。
任迦南看著兩人之間甜而不膩的互動,也不自覺流露出幾分羨慕,「江同學和顧先生感情可真好。」
「任老師你還是喊我名字吧。」江曉笑道,「你這樣我聽著彆扭。」
顧廷禹面無表情地懟她:「嫌我老的時候沒覺得彆扭?」
「……」這是一句有顏色的話。
江曉瞪了瞪他。
「知道了,你眼睛大。」顧廷禹語氣無奈,夾著些微縱容和寵溺,舀了一勺肉放進她碗里,「能吃了,嘗嘗。」
任迦南也給金微舀了一勺,她猶豫一下,還是接了,「謝謝。」
江曉抬頭看了看他們倆,有點好奇:「任老師,你跟金小姐是家裡介紹的么?」
「我不叫你江同學,你還要叫我老師?」任迦南抬了抬眼。
江曉笑,「本來就是老師呀。」
「我是幫人代課的,只代到這個月底,你也叫不了多久了。」任迦南說,「真算起來,你以後可能要叫我師兄。」
金微低頭吃著肉,手突然頓了頓。
「也對,你可是孫教授最得意的弟子。」江曉朝他舉了舉杯,「我先以茶帶酒敬你一杯,以後多多罩著我啊。」
「一定的。我回頭給你列個表,告訴你老孫最喜歡吃哪幾家的早餐。」任迦南舉杯和她一碰,「老孫這個人吧,雖然看著嚴肅,其實挺好哄的。」
「好啊好啊。」江曉一興奮,早就忘了自己本來要問什麼了。
快要吃完的時候,服務員端著一個很大的托盤走過來。
「恭喜各位被選為今天的幸運顧客,這是小店免費贈送的湯品。」
四個小碗,依次放在每個人面前。
江曉低頭一看,很短促地笑了笑,隨後皺起眉頭,把湯推給旁邊的男人,「喏,你的。」
雖然是她喜歡的紫菜蛋花湯,可惜上面漂了一層蔥花。
顧廷禹沒說話也沒問,仔仔細細地把那碗的蔥花挑乾淨了,再放到她面前,「好了,喝吧。」
對面的任迦南看呆了。金微更是面色蒼白,滿臉的不可置信,彷彿是竭力隱忍著什麼,連嘴角都在微微發顫。
其實江曉自己也有點怔。
她剛才那一推,只是表示自己不想喝而已。可沒想到這個鋼鐵傲嬌直男居然會給她挑蔥……
在她看來,這就像讓他親口對她說一句「我喜歡你」一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發什麼愣?」額頭被敲了一下,江曉聽見顧廷禹低低的聲音,「再不喝要涼了。」
江曉咬著筷子,眼睛酸脹脹的,卻忍不住翹起嘴角。
如果不是面前有兩個電燈泡在,她一定撲上去狠狠地親這個男人一口,然後撲倒他。
這波見情敵,不僅不虧,簡直大發了……
晚上回去的路上,顧廷禹突然跟她說:「離金微遠一點。」
江曉正在扯著指甲上的倒刺,一聽他這話,用力過猛,疼得「嘶」了一聲,「怎麼?怕她跟我抖出什麼當年你們倆之間不可說的故事?」
「沒什麼不可說的。」顧廷禹看她一眼,「我是怕你,被人賣了還不知道。」
「不會的。」江曉對自己超級有信心,「我知道她不喜歡我,我也知道她對你有意思,所以呢,不可能被她騙的,放心吧。」
顧廷禹輕嘆了一聲,「算了。」
也不知道這丫頭到底是聰明還是笨。
*
天已經黑了,還隱約有要下雨的徵兆,風一陣一陣的,發出恐怖片里那樣嗚嗚的響聲。
任迦南穿過大半個臨海市,把金微送回了家,看著女人漸行漸遠的背影,那麼俏麗動人,不禁嘆了一口氣。
他似乎能感覺到,自己遭遇了二十多年以來最大的挫敗。
剛到家,他母親就一路跟著他問:「怎麼樣啊這個?挺好的吧?」
任迦南點點頭,笑容卻不太走心,「挺好的。」
「那我跟微微她媽說。」母親高興得合不攏嘴。
「媽,您就別管了。」任迦南徑直上了樓,「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
「怎麼會呢?」母親堅持,「我兒子到哪兒不是被姑娘追著跑的?好不容易有個門當戶對你又看得上的,可不能錯過了。」
「媽。」任迦南站在台階上揉了揉太陽穴,「這次聽我的,我的事情我自己解決。」
母親頓了一下,輕嘆,「那你答應我,好好跟人家談噢,不準再敷衍了。」
「好。」任迦南扯了扯唇,那也得人家願意,「我上樓洗澡了。」
「哎,周姐做了夜宵的,你不吃啦?」
「不吃了。」
任迦南一頭把自己扎進樓上起居室的沙發里。
一會兒想著新項目進展的瓶頸,一會兒又想著今天晚上那道毫無留戀的背影。他還不能完全確定,這種陌生的感覺到底是因為她和那些熱絡殷勤的姑娘們不一樣,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心底忽然生起一陣煩躁,他無聲地用手掌抹了一把臉。
手機響了,任迦南偏過頭一看,是微信消息。
金微:今天晚上實在不好意思,因為太久沒見到廷禹了……我跟他只是朋友,希望你別介意。下次,我請你吧?
沉墜墜的心情貌似稍微舒坦了一點。
他單手拿起手機,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地敲:好說。擇日不如撞日,明天吧。
金微:嗯,你想吃什麼?
任迦南:海鮮?有忌口嗎?
金微:我都行的。
任迦南:好,明天下午我去研究所接你。
數公裡外,躺在床上的江曉兩隻手枕在腦後,微微皺著眉,「你說我任老師……我師兄和金微,他倆有戲么?」
「跟你有什麼關係?」呵,師兄,聽著可真香,「你一定要躺在我的床上想別的男人?」
「是想別的男人跟他的女人,多嚴肅的事情,你這人就知道吃醋。」江曉辯解道。
「怕的就是他倆有戲。」顧廷禹難得回她一句正經話。
江曉錯愕,「為什麼?」
「你猜。」
「……」神經病。
顧廷禹輕笑一聲,把她扯進懷裡。
江曉慌忙抵著他胸口,「你幹嘛?今天不行……我們說好了的,休息日你給我忍忍。」
「這麼激動,到底是你想還是我想?」男人伸手關上燈,「閉嘴,睡覺,再提一句師兄,休息日延後。」
「……」關心一下還不行么,人家可是答應要給她老孫攻略的親師兄。
宇宙超級大醋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