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 23（三更）
沈東饒有興緻地看向尤乾君, 雖然對方再一次沒給他面子，可他並不介意給對方一點時間展示，當然，如果展示的結果不如他的意, 他只能送客出門了。
尤乾君明明有些不安，可他只要看來梅茜茜，就有了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 要他坐得穩當, 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
在他年少時，不擅長打籃球的好友, 每次在心儀的女生路過時，就會拼了命的投籃，哪怕投不中也做出各種瀟洒模樣, 那時他覺得這太傻了。
可現在, 他卻終於明白了這份心情。
在誰面前丟臉都行，在她面前丟臉不行, 他想表現得再好一些, 再閃耀一些, 這樣, 在她心裡, 是不是也會留下他的美好痕迹？
尤乾君帶來的袋子里, 裝著的是一個平板電腦, 他不習慣帶大堆的紙質材料, 更喜歡在電子設備上進行操作。
他在平板上操作得行雲流水, 很快點開了他預先做好的圖表，他用支架撐起手機，放在靠近沈東的茶几邊角。
尤乾君輕咳，清了清嗓子：「沈先生，我通過網路上的公開數據，查閱了你的公眾號、微博賬號從建號至今，可以查閱到的所有數據，進行了橫縱向對比。」
他的這一句話說得輕巧，實則是從幾天前就開始做了準備，他有時候也覺得自己腦子挺笨，時常繞不過彎，想不出什麼新奇的主意，每次他看見項目組上上下下都把希望寄托在梅茜茜身上，他總也忍不住心疼。
前幾天，王建樹不知從誰那聽說了他們要找網路上自媒體宣傳的事情，過來項目組這冷嘲熱諷了一番，他晚上回去便把幾個打算邀請的自媒體一一做了數據分析，試圖駁斥王建樹的那套宣傳無用論。
他一直找不到好的時機拿給梅茜茜，拖來拖去，拖到了今天。
早上和周岩一起約好了沈東后，他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把那些數據拿起來重新做了全套的分析整合，只是他緊趕慢趕，做完的時候已經到了出發的點，材料還不夠完善，如果不是到現在沈東都不出口，他絕不會越過梅茜茜。
「其中我將微博及公眾號進行了分割計算，根據後台捕捉的日活躍互動率，您一篇掛上去的發文，至少能獲得兩百萬的閱讀量，當然這閱讀量具有流動性，可能存在部分粉絲在買房后停止關注等情況。」
「近三年來，由於您逐步將重心轉移到公眾號的經營，微博的閱讀量有斷層，我接下來的數據將重點根據微信後台抓捕的數據進行參考。」他詢問了好幾個朋友，找了幾個不同的網站進行了數據對比，時間較長已經缺失的數據，他是一篇篇根據快照手動錄入的。
「近三年來，您實際閱讀量、互動量、轉發量最高的房地產評測文章是以下十篇。」尤乾君切換了頁面，讓沈東能看見平板電腦上的文字，「您可以發現，在評測文章中，最受歡迎的是位於S城具有小學學區的房源、以及S城郊區新開盤的樓盤。」
尤乾君說到這已經放開了自己，他說一段回頭瞅一眼梅茜茜，在沈東看來他是在向領導詢問說話的節奏，可只有尤乾君自己知道，他是在充電，只要找到了屬於他的電源，他就能再次全身投入。
「那麼我們可以再看一下你這三年來，每個禮拜推出的房價變動情況，下頭您選擇展示的評論樣本，大多反應的是什麼問題。」
[老大，市區現在沒有房源，哪個區未來發展前景好，可以入手？]
[想在S城落個家有這麼難嗎？求老大推薦好的房源！]
[上回老大推薦的S城X鎮房源就很不錯，雖然漲價空間不多，但條件很方便，價格還不到S城中心區的十分之一，如果有這樣的房源還請老大繼續推薦一下。]
……
當然，其中也有許多在鬱悶於學區房房價看漲、詢問未來漲跌前景的留言，可和這些也只是五五。
尤乾君繼續往下說：「那麼再將樣本量擴大一些，我取這三年來所有涉及不同區域房源的文章，再進行綜合數據分析——」
他不會用什麼感情牌，他當初做程序的時候，只知道數據是能最清晰、最直觀地展示一切的。
平板在他瘦長的大手中仿若小小的玩具，任他操控切換頁面，沈東的眼神幾乎盯死在上頭。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他分析的結論：「我想，這些數據，這些分析后的結果，都很清晰的指向了同樣的結論，那就是像綠蘿生活城這樣，位於郊區，價格中等，配套完善的房源，是具有絕對市場的。」
「誠然，沈先生你之前組織的幾次團購，相應的銷售情況都不是很好，但是你也要考慮到，您進行的二手房團購活動，所擁有的房源是大大少於剛開盤的房子的，一百套房子賣了四期，和十套房子一期售空，這是兩碼子事。」
尤乾君的聲音清冽，在無人說話的房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我相信沈先生比我們更了解，我們的樓盤，究竟能不能作為剛需樓盤，我們擁有國內有名的房產品牌做背書，最好的項目規劃、豐富經驗的物業，價位雖然是中端，可在整個S城中心區來看，還是絕對的低端價位。」
他已經想不出什麼專業話語，這時候他格外後悔，沒有在梅茜茜給售樓中心售樓員們培訓時插上一腳：「縱觀沈先生您自媒體賬號表現出的所有數據，最大的受眾，正是能承擔得起綠蘿生活城價位的粉絲，他們迫切希望能夠在S城有個立足之地，不再靠租房四處飄搖，可當前的房市價格他們又無法承受……綠蘿生活城距離S城有直達地鐵、公交，交通方便，品質有保證……」
他就差沒高喊廣告詞，不買綠蘿生活城，是一生的損失了。
沈東失笑，可情不自禁地陷入沉思，他沒有掛靠什麼公司，自打進入自媒體這行，全都靠自己打拚摸索，也就靠著以前的那點人脈、底蘊，和沒日沒夜的投入把公眾號搞大，他本覺得他自己完全能處理妥這些事情，可今天，他忽然發覺，他確實需要點人手。
沈東笑道：「那小尤，在你看來，我這和綠蘿生活城合作，只有好的沒有壞的，還能給我的粉絲帶來福利，讓我的口碑越來越好咯？」
他稱呼尤乾君挺親近。
「對。」尤乾君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
「我說小尤。」沈東笑得爽朗，「你有沒有興趣跳槽來我這裡，你別看我這廟小，可還裝得住你這個大佛，你就來干幫我干數據分析的活，平時和我一起打點一下公眾號，薪水上我絕不少給你。」
尤乾君立刻反應過來，他似乎挺著急，回答得又大聲又快：「不用了，我在新城工作的很開心！」他迅速地往後看了一眼，回頭時神情有些微妙，「這良禽擇木而棲，我……」
他壓低了聲音：「我們領導，特別好，沒人更好的了。」
沈東只聽見了前半截，被逗笑了：「看來這新城地產的大牌子還是更吸引人，不過我這大門永遠敞開著，不管你什麼時候有興趣，隨時可以過來。」
「沈先生，你這挖角我的人，可就說不過去了吧。」梅茜茜挑了挑眉，笑道，「這不僅不和我們合作做項目，還要把我的得力幹將給挖走，你這可不厚道。」
聽見「我的人」三個字，尤乾君下意識地縮了下手，心臟跳得飛快，他知道自己沒出息，可還是情不自禁地悸動了起來。
沈東朗聲笑道：「我什麼時候說不答應了？」
他看著兩人同時看向他的眼神，站了起來：「現在就麻煩你兩位稍等一下，我進去裡面換身衣服，畢竟我這個人還有個壞毛病，不管什麼項目，只要確認去做了，就一定要去實地看看。」他說完話，便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屋裡。
「茜茜姐，我們……」尤乾君回身看著梅茜茜。
「我們成功了。」梅茜茜接過了話，「這回多虧了你。」
尤乾君傻笑，他意識到自己這樣子有些蠢，立刻正了正臉：「是多虧了你。」
兩人互相吹捧了一會，便等出了換好衣服的沈東，他穿上了一身正裝，招呼著兩人一起出發，車夫依舊是車技越來越好的尤乾君，他開著車，穩穩噹噹地到了綠蘿生活城。
這一下午，沈東在綠蘿生活城裡成了十萬個為什麼，他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拋出，包括邊邊角角的小東西，都要確認一番，細緻又認真，梅茜茜早就正在待命，對答如流。
尤乾君跟在後頭，時不時地補充些梅茜茜記得有些模糊的細微數據。
一直到將沈東送回家的時候，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夜幕低垂，二人在地下室里看著沈東上樓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同時歡呼了一聲。
尤乾君自是義不容辭地送梅茜茜回家，在路上，他的手在放鍵盤上小心動彈，偷偷用餘光看著倚窗看街景的梅茜茜，一路無言。
「今天謝謝你了。」已經到達小區門口，梅茜茜邊解安全帶邊說話，「今天如果沒有你，估計沒能這麼順利達成目標呢。」
她說笑道：「你看，就連沈先生都想要挖角你了，看來我以後要對你好一點，否則你跑了怎麼辦。」
「不會跑的。」
梅茜茜似乎沒聽清，尤乾君看著對方有些迷糊的眼神，大聲地說：「我不會跑的。」
「我知道呀。」梅茜茜這回聽清楚了，她眨了眨眼，「我和你開玩笑呢。」
尤乾君的來歷秦振海講得模模糊糊，可她大概也能猜出，對方出身應該不算太差，不過是來鍍金鍛煉，又怎麼會被人挖角走呢。
尤乾君沒敢對上梅茜茜的眼神，只不過是仗著沒開燈的車裡暗，能遮擋住自己有些發紅的臉色：「我有最好的領導，我不會換的。」
梅茜茜被逗笑：「我也有最好的下屬，誰搶也不給。」
她說完話打算開門離開，又再度被尤乾君叫住：「茜茜姐，快到中秋了，我家裡月餅多了，給你帶了一盒，你拿去吃吧。」他生怕人拒絕，繞到車後頭，打開了他事先在周圍布置好防震包裝的後備箱，從裡頭拿出一盒重重保護的流心奶黃月餅，遞到了尤乾君的面前。
梅茜茜認得這款月餅，價格並不便宜，還要找代購買，並不是S城每年到中秋節送來送去的當地酒店出品月餅，她遲疑地接過月餅，想了很久，還是說了聲謝謝，便迅速地揮揮手告別離開。
尤乾君在後頭看著那身影漸漸消失，終於回到了車裡，癱靠在座椅上，嘆氣一聲接著一聲。
他並不想是「上司和下屬」，也不是因為上司太好才離不開。
月餅也不是隨手挑出，而是看了一堆評測后精心挑選，找了朋友介紹的代購昨天才買回。
他有些頹然地嘆了口氣，發動了汽車，往家裡的方向去。
……
梅茜茜站在家門口，抱著那盒似乎帶著沉沉心意的月餅，分外躊躇。
她是不是誤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