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蝦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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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默了片刻, 轉向皇帝,「此事事關龍脈子嗣,馬虎不得, 還是皇上拿主意罷。」
蕭珩有些猶豫, 皇后在一旁勸道:「褚氏作孽,可是皇子無辜。不如先由褚氏生下子嗣,再懲罰褚氏。」
這話猶如一塊石頭拋進了平靜的湖水。萬一生下子嗣, 皇后的意思便是為皇嗣另選母親。宮中子嗣如此稀少, 哪個不願意要?!哪怕是公主,像長華那般玉雪可愛,太后和皇上哪個不寵著。再看何昭儀,雖然沒有位列妃位,可寵妃們有的她一樣不少。
「那便如皇后所言, 先由褚氏出來養胎罷。」蕭珩看向淑妃, 「雲雙可要看顧好了, 莫讓褚氏再生事端。若再生事端, 朕決不輕饒。」
淑妃喜笑顏開,行禮道:「臣妾謹遵皇上旨意。」
一場餃子宴吃的不歡而散。紅葉閣里, 白筠筠拿著太后賞賜的宮花在手中把玩。紗絹挽成, 尾端是銀質卡子,花朵像是黃梔子。
不貴重, 但勝在清秀。
褚氏的胎兒來的也太是時候, 就算動不得楊婉儀, 那必定先來動自己。
烈火烹油,不得不防。
*
褚盈盈從冷宮裡放了出來,又回到了景和宮。之前貶為宮奴,如今因著有了雙身子,便暫時復了采女的位份。
說到底,這臉面是給將來的孩兒。
與之前的驕傲張揚不同,褚氏變的謹小慎微。日日跟在淑妃後面,猶如淑妃的影子。反倒是淑妃,比之前更顯張揚跋扈。一同進宮的張選侍在湖邊餵魚,只因沒有及時給淑妃行禮,便被淑妃以不敬為由,當場賞了二十板子。
張選侍也住在錦繡宮,之前便時常私下裡對人說褚氏驕縱。褚氏被罰后,張選侍還曾拍手稱快。不成想世事無常,褚氏一個回馬槍又殺了回來。
不光自己殺了回來,還帶上了淑妃這層防護罩。
宮妃被打板子是何等羞辱。張選侍丟不起這個人,當夜一根繩子結束了性命。死前留下血書一封,字字控訴淑妃與褚氏的罪過。
春杏跟張選侍的宮婢青荷有一點交情,倆人私下裡能說得上話。聽青荷描述張選侍掛在樑上的凄慘模樣,嚇得春杏一晚上沒睡好。
張選侍的死猶如秋天園子里的落葉,甚至比落葉更無聲無息。
白筠筠看到春杏哭紅了的雙眼,輕拍她的後背,勸慰道:「晚上找時間給張選侍燒些紙錢,讓她好上路。」
春杏抽噎道:「宮裡不許,這是犯禁。小主可別冒險。」
白筠筠微微一笑,「無事。晚上咱們偷偷的燒。」抬眼看春雨,「晚上咱們就在院子里,找個不用的瓦盆燒紙用就是了。弄得火苗小些,不妨事。」
春雨笑著應了。
春杏擦乾淨眼淚鼻涕,囔囔著鼻子問:「小主,咱們也沒有紙錢啊。」猶豫道:「總不能出宮去買,咱么也出不去。」
白筠筠道:「不管怎樣,咱們都是個心意。我晚上畫些紙錢,想來張選侍不會嫌棄。」
「小主想的可真周到,咱們院子里有個瓦盆,晚上正好用,奴婢這就去刷一刷。」春雨放下手裡的針線活,出門去刷瓦盆。
春杏看著出去的春雨,念叨著:「春雨姐姐越來越勤快了,就是奴婢笨,不能為小主分憂。」說著,淚珠子又吧嗒吧嗒落在手背上。
白筠筠摸摸她的頭,這傻丫頭。
*
入了夜,四周靜悄悄的。
白筠筠和春杏從屋裡把寫好的一沓子紙錢拿出來。火盆里冒出火光,春杏扔一疊紙錢進去,跪在地上磕頭,口中念念有詞。春雨在一旁抄木棍輕輕挑著盆里的紙錢,防止被風戳走。
「春雨,去看看大門關好了沒。」白筠筠吩咐。
春雨挑著盆里的紙錢,笑道:「小主放心,關好了。」
春杏有些不放心,起身道:「奴婢再去看看。」春雨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嗔道:「瞧你緊張成這樣,門我栓好了,放心就是。」
春杏這才又窩下身子,繼續燒紙錢。
院子里的冷風打著旋兒,白筠筠裹緊了大氅還凍得直哆嗦,搓搓凍紅了的雙手,將紙錢交給春雨,「你拿著,和春杏一塊兒燒。張選侍夠倒霉的,路上拿點錢也好買通小鬼少受罪。」
忽然外邊傳來腳步聲,春杏嚇得一抖,急忙要將早就準備好的水要潑進火盆。春雨一把拉住她的手,急道:「先別倒水,小主還沒發話呢。」
白筠筠聽聽門外,搖搖頭,「沒事,繼續燒。」
春杏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臉色急的發白。突然木門吱嘎一聲被推開,只見數名太監和嬤嬤手持火把闖了進來。
春杏急的要去用腳踩,被一旁的春雨攔下。淑妃的轎輦停在門前,披著雪白色的大氅走了進來。面上的笑意還是那麼美艷驚人,可是卻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白選侍這是做什麼?在院子里用火盆烤手不成?」
白筠筠尚未說話,春杏雙腿一軟竟然跪在了地上,哆嗦道:「娘娘贖罪,都是奴——」
白筠筠捂住她的嘴,春杏的聲音噶然而止。白筠筠行了禮,回道:「不知淑妃娘娘大駕光臨,臣妾沒有出去遠迎,還請娘娘贖罪。」
淑妃嗓子里哼了一聲,極是輕蔑。「嘖嘖,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演戲,白選侍可真是個當戲子的料。人賤,命更賤。」
「淑妃娘娘謬讚。」白筠筠不慌不忙,「不知淑妃娘娘夜裡來此,可有事?」
淑妃大笑,手裡撫著熱乎乎的湯婆子,面上無盡得意,「白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宮裡燒紙錢,你眼裡可還有皇上?可還有宮規?可還有本宮?來人,帶出去。」
「淑妃娘娘且慢。」白筠筠上前一步,抬頭看向淑妃,面色微微慌張,「臣妾並無違反宮規,還望娘娘明察。」
淑妃移動蓮步來到她身旁,火把的光亮映的面上忽明忽暗,紅唇輕啟:「賤人,今日人證物證據在,哪怕你有一張巧嘴也沒用了。聽聞姜氏在冷宮十分想念你,本宮今晚便可以成全你二人相見了。」
春杏又想跪下,被白筠筠暗暗捏了一胳膊,身子陡然僵在原地。再看一旁的春雨,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筠筠抬起頭,面色微微發白,眼光懇求,「還望娘娘大人大量,莫要與臣妾計較。臣妾這就把東西都收拾起來。」
「晚了。」淑妃嗤笑幾聲,「在宮中公然燒紙錢,那是對宮規的褻瀆,是對老祖宗們的蔑視。皇后不是說你懂規矩么?本宮倒沒看出來你哪點有規矩的樣子。來人,將白選侍請到皇后的長春宮。本宮今天倒要看看,皇后的臉面往哪裡擱。」
「皇上息怒。」兵部侍郎白岑惶恐不已,腦門貼在冰涼的青石地面上,身如抖糠。汗水蜿蜒而出,滲入一側的青石縫隙。
白岑不知道皇上最近怎麼了,之前待他信任有加,從不曾這般厲色斥責,難道是有人在背後參了自己?
難道……不可能!
白岑立刻否定了自己剛剛冒出的想法,他與九江王暗中聯絡,十分小心,沒出什麼紕漏。
到底是為何呢?
這個新上任的小皇帝實在令人捉摸不透,君心難測。
蕭珩端坐在龍椅,睨了一眼地上跪的兵部尚書,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前世是多麼蠢,竟把這麼個混賬東西當成心腹忠臣。九江王造反,兵部尚書早早投靠叛賊他是知道的,於是將建安城的安危託付給了白岑。
哪裡想到,白岑也是叛賊的人。不但建安城的百姓遭了秧,就連皇宮也被洗劫。好在天佑南晉國,最終叛軍覆滅,岌岌可危的皇位沒有被九江王奪了去。
「啪!」一隻御筆被捏成兩截。蕭珩眯起眼睛,渾身的殺氣令勤政殿內服侍的太監不知所措,一個個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滾出去!」一聲令下,白岑如獲大赦,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倒退著出了勤政殿。
望著這狼狽不堪的身影,蕭珩閉上雙眸,緩緩吐出一口憋悶許久的濁氣。幾日前,蕭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一年前,剛剛即位不久的時候。
這個發現令他匪夷所思,更令他欣喜異常。既然上天讓他重新活一遍,那他蕭珩必然好好護住南晉。那群該死的逆賊,一個不留!
對了,還有一個可惡至極的女人!
若說狼子野心的兵部侍郎給了他重重一擊,那麼這個女人,就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憐她被家人虧待,憐她在宮裡被欺凌。除了哭,那個女人什麼都不會,呆的像根木頭。他以為,她不過就是木訥了些。看在她父親的面子上,並未虧待她。
誰知,那個女人被父親說動,在他徹夜不眠指揮滿城將士抗擊逆賊的時候,用一把匕首插進了他的後背。她的力氣不大,傷口並不很深。可是匕首上塗抹了毒草,令傷口難以癒合。
蕭珩怒急攻心,難以癒合的傷口成了毒瘡。拖了數月,在早朝上,他重病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