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破綻

  白筠筠前腳邁進院門,蕭珩後腳跟了上來。福公公把下人都悄悄攔在了門外, 只見白筠筠與蕭珩一前一後進了屋。


  已是半下午, 斜陽曬在貴妃榻上暖洋洋的一片。白筠筠進了門, 將大氅遞給身後之人,便自顧自的半躺在貴妃榻上, 腦子裡想著今天盛一景說的事。


  忽然覺得榻上一沉,有人坐在了自己身後。白筠筠一回頭, 便被一雙略微粗糲的大手蒙住了眼睛, 沉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猜猜是何人?」


  白筠筠唇角一彎, 撫上那雙大手,「這般大爪子, 必然是臣妾的男人了。」


  一句「臣妾的男人」,蕭珩心裡像是漬了糖霜, 唇角不自知的彎出一抹弧度。轉而又拉下臉,沉聲道:「大膽!竟敢稱朕的手是…」


  爪子!


  女人轉過身來甜甜一笑, 並不怕他, 反而將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眸中瀲灧。「臣妾那是對皇上的敬仰之情。帝王乃是天上的神龍。皇上可曾聽過龍手龍腳?反正臣妾只聽過龍爪。」


  話倒也不錯, 蕭珩一時挑不出刺來, 輕彈她的額頭,「狡辯。」


  這男人長得十分俊郎,在有生之年所見的異性里, 算頂好看的。白筠筠伸手蜻蜓點水般撫上他的眉毛, 他的臉頰, 他的唇…


  小嘴念念有詞:「龍眉…龍目…龍面…龍嘴巴…」手指劃過他的胸膛,一路向下,直到男子眸中的欲.火變得不可控,一把攥住她的手。


  這個女人難不成是蘇妲己轉世么。蕭珩喉結微動,手臂撐在她兩側,「朕就是過來看看你,聽聞你身子不好——」


  話未說完,被女子勾住脖頸一口親在了臉頰上。蕭珩冷下臉,將她的雙手壓在頭頂,「沒規矩!」


  沒規矩的事他又不是沒做過。「臣妾身子的確不好,那也是被皇上欺負壞了。」白筠筠瞅著他,心道忍不住了還悶騷個什麼勁。一個忙成一團的男人大白天過來看看她,就不信他心裡不想男女那點事兒。


  老娘可是想的很!

  掙扎的滋味不好受。蕭珩心裡一面想著那日在書庫的場景,一面默默念著祖訓,白日不可荒.淫。俯了身,臉頰貼上她的臉頰,嗅著她的芬芳,輕聲道:「晚上,朕晚上——」翻你牌子。


  話未說完,只覺得耳朵被女子輕輕咬了一口,一股子又麻又酥的熱浪湧上頭頂,蕭珩頓時破了功。


  去他的祖訓!蕭珩翻身上了榻。


  旖旎過後,十分盡興。蕭珩自己收拾好衣裳,面上雖冷,可眸中的暖意能融化了冬日的寒冰。


  白筠筠半躺在貴妃榻上,食指一圈一圈繞著自己的頭髮尖兒,嬌笑道:「晚上別翻臣妾的牌子了。」


  蕭珩吃飽喝足,心情倍兒好,「為何?」


  「臣妾自然是為了皇上的身體著想,若是為了臣妾把身子給虧了,那臣妾的罪過可就大了。您的身子就是南晉的福運,您好了咱們南晉就好,臣妾哪裡敢虧了南晉的福運。」


  蕭珩繫上領扣,睨她一眼。明明是怕引起別的女人妒忌,還說的這麼好聽。嗓子里悶悶應了一聲,誰讓她的情話好聽呢。


  「朕,這就回去了。」原本他也不打算將她放在風口浪尖上。


  女子慵懶的應了一聲。蕭珩走到門口,轉身看向她,面上忽的綻開一絲笑意:「白氏筠筠,你竟然沒給朕行禮。」說罷,竟轉身出了門。


  *

  夜色漸濃,白筠筠去了長春宮。皇后因著除夕那回事氣的舊病複發,雖沒有閉上宮門養病,可是也很少出長春宮。


  殿內安神香的味道極重。常虹為皇后輕輕地揉按著太陽穴,皇后則闔著眼帘躺在榻上,一臉的疲憊。


  白筠筠與皇后聊了幾句家常,又談起宮中的趣事。


  比如蕭珩翻了孫嬪的牌子,晚上卻去了裴昭儀處。孫嬪性子潑辣小氣,當著裴昭儀的面指桑罵槐,說湖裡有水鬼,最喜歡到狐媚之人身上轉轉。裴昭儀不是個吃素的,命她在湖邊跪下認罪。說水裡有屈原老先生為神,孫嬪此話犯了忌諱。


  孫嬪不服,卻又說不過滿腹經綸的裴昭儀,何況裴昭儀位份比她高。這一跪就跪了兩個時辰,裴昭儀還命自己的貼身太監在一邊看著,少跪一炷香都不行。


  孫嬪事後去太后那裡告狀,被太后好一頓訓斥,罰她抄寫宮規一百遍,再去給裴昭儀賠禮道歉。孫嬪憋著怒意去道歉,沒想到裴昭儀又罰她抄寫屈原的詞賦,氣的孫嬪嘔血。


  殿內氣氛融洽。皇后雖然興緻不高,可是耐不住白筠筠與常虹二人故意哄鬧氣氛,緊繃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可惜近來宮裡陰雲籠罩,趣事少的可憐。


  皇后勉強起了身,道:「楊婉儀身子越發不好,你予她有救命之恩,興許你的話她能聽進一兩分。」


  白筠筠領了命,「謹遵皇后的話,臣妾這便過去看看。」


  殿門合上,長虹不解,「白貴人平日里是個極有眼色的,怎麼今晚明明看到娘娘興緻不高,還聊了這麼久。」


  「哪裡是來看本宮的,她是為了楊婉儀來的。」皇后闔上眼帘。


  「若要去探望楊婉儀,跟娘娘稟一聲便是,娘娘也不會攔著她。」


  皇后笑笑,「本宮命她去探望是一回事,她自己去探望又是一回事。」上次那回事雖然沒有定論,可是楊婉儀身份尷尬,就連她這個皇后也連帶著尷尬。


  長虹這才明白過來。太后至今還在生楊婉儀的氣,無人敢在太後面前提及「龍胎」二字。白貴人若是主動去探望楊婉儀,那豈不是跟太後作對么。可若是皇后開口,那便是關愛嬪妃了。既給了皇后愛護嬪妃的名聲,自己也不用頂著什麼不好的名頭。


  一舉兩得。


  芳草閣離著正殿有一段距離,主僕倆說著話不一會兒便到了。見有人來訪,守門的小太監有些驚訝。待稟了自家主子,這才邀白筠筠主僕進了屋。


  屋門一開,一股子濃烈的藥味撲面而來。待看清屋內女子,白筠筠嘆了口氣。


  原本健康色的臉上,如今似是染了蠟黃。整個人瘦脫了形,寬鬆的衣衫下看不出一絲孕味。那雙菱形的眸子里野性已經不在,換成了苟延殘喘的倔強。


  白筠筠想起了關在籠子里的野獸,無奈又絕望。


  楊悅兒指指木桌旁的圓凳,「坐。」話語簡單至極,沒有客套,像是常來常往的故友。揮手命宮婢出去,楊悅兒親自煮茶。


  白筠筠也命春杏出去等著,屋內只剩下她二人。


  楊婉儀開了口,「是盛一景請你來的罷。」


  「是。」和聰明人說話簡單了更好。


  「勸我沒用,不用白費功夫。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楊婉儀沏茶的手法別具一格,帶著男子的利索洒脫。茶水開了,楊婉儀親自為她沏上一盞茶,「喝完這盞茶就回去罷。」


  白筠筠端起茶盞,小口吹了吹,淺嘗一口,贊了聲:「好茶!」


  見她喝的慢而講究,楊婉儀也不催促,將熱水澆在空茶盞上,拿起布子一隻一隻的擦拭。待楊婉儀擦完幾隻茶盞,白筠筠也品完了手裡那盞茶。


  將茶盞一擱,白筠筠微微笑道:「你誤會了,我不是來勸你的。我是來告訴你,褚采女從未有過身孕。」


  楊婉儀眸子里閃過厲光,「當真?」


  白筠筠點頭,「自然是真的。」


  楊婉儀攥起拳頭。褚采女一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褚采女現在活著的唯一念頭,便是將她置於死地,為自己家報仇。不,是置楊氏一族於死地。


  既然是死敵,便是你死我活。


  白筠筠為自己倒上茶,輕聲道:「你不死,褚氏就不捨得死。你若是一死,褚氏便得逞了。」


  「你如何得知褚氏沒有過身孕?」


  「猜的。」


  楊婉儀那雙菱形的眸子里總算有了些神采,「你莫不是在說笑?」


  「怎會。」白筠筠搖搖頭,「一來褚氏身孕太過趕巧,二來沒的也太過趕巧。」都趕在最有利用價值的時候。


  白筠筠能列出十幾條不正常的地方,但並未說盡,也不必說盡。楊婉儀的腦子可不是落玉閣的何玉兒。「御醫與宮妃勾結自古有之,想知道是不是,想保住楊家富貴,想打個翻身仗,你便自己想主意罷。」


  見楊婉儀蹙起眉頭,神色凝重,白筠筠將茶一飲而盡,起身告辭。


  「謝謝婉儀的好茶,妹妹這便告辭了。」


  走出門外,聽到楊婉儀在身後道了聲:「多謝。」


  這性子比賢妃可愛的多!白筠筠唇角一抿,與春杏走進夜色。


  楊婉儀這種烈性女子,只要有鬥志便能活下去。治她的病,有什麼比褚采女更好的葯。


  上元節前夜,景和宮一位年老嬤嬤到長春宮告發采女褚氏假孕。老嬤嬤伺候褚采女日子不長,可是多次受她虐待。被打入冷宮前兩日,老嬤嬤還曾經為褚采女清理過染了月事的衣衫。按照推算,褚采女不可能懷有龍胎。


  一石激起千層浪。


  蕭珩大怒,命令徹查。整個太醫院掀起了風暴,所有的御醫前去為褚采女扶脈,得出的結論是褚采女是極為嚴重的體寒,極難受孕,且褚采女並沒有小產過的跡象。


  也就是說,褚采女不曾有孕。


  嚴絲合縫的陰謀被拉扯開了一絲破綻,蕭珩下令緝拿那兩名御醫。不成想,兩名御醫約好了似的,都在家中暴斃,且服食的同一種du葯。


  與此同時,侍衛張之鶴已故的夫人突然出現,於鬧市中攔住了楚王的車架。手中高舉白幡,上書「冤枉」二字,為自己含冤而死的夫君告御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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