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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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望一邊看著紙上的地址,一邊根據地址尋找門上的編碼。
一條一看就不用猜房租是多便宜的街道上,路邊是做買賣的小商。小商把熟食和水果擺在路邊,磕著瓜子,盯著手機屏幕看電視劇。兩個老年男人坐在五金店門口,慢吞吞地聊天,除了他們自己,沒人知道他們聊的什麽。
夕望將車駛進一個小區,在門口,和守門人講了幾句後,笑嗬嗬地把車開進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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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吃不完這些,他也不會吃的。”須允發愁地踢了腳須夫人要他帶走的塞滿各種肉的紙箱。他又不是去看親戚。
“我知道那個姓今的幫緣緣找到了凶手!”須夫人又抱了箱東西放在門口,“但我要保證我的兒子不被人欺負!如果他不給你吃飯,你就吃我給你帶的東西。如果他打你!你就給我打電話,我叫上你爸去報警。咱們雖然窮,可也不是好欺負的。”
須允低頭捂著臉,歎氣,“你看多了吧?他才不是那種人。”
“咱們怎麽知道有錢人什麽樣?五花會的人都是喝人血長大的。”
就在母子倆僵持不下時,門被人拍響了。須允打開門,“是哪位?”
“你好,你是須允?”夕望看須允點頭,指著胸前鳶尾花樣式的胸章,“我是今泯一的朋友。他讓我來接你。”
“哦,等一下,我把防盜鏈打開,你可以進來喝口水。”
夕望走進須允的家,掃視了一圈。這是要帶多少東西?搬家嗎?衣服、蔬菜、大米、衣架、洗臉盆……大一新生也不會帶這麽多東西吧?
須允回自己房間拔手機充電線。
趁兒子去臥室裏忙活,須夫人兩手掐住自己的圓筒腰,很有氣勢地站在夕望麵前,“我告訴你,不管你家主人多麽高貴,我們小人物有自己的驕傲,如果你們敢對我兒子動一……”
“您是須夫人?請不用擔心,泯哥不會傷害須允,我以自己的人格擔保。”
“你們這些上流社會都很肮髒,瞧不起我們這些住在小街區的窮人,用錢逼迫我們。”
夕望覺得他好像在和一個階級鬥爭電影中的“女英雄”談話一樣,“事實上,泯哥是擔心殺害範緣的凶手,會派他的手下加害須允和你們,才請須允到自己家住的,是想保護他……須允那麽愛範緣小姐,我們也不希望犯人的餘黨再傷害須允。”
須夫人似乎被夕望給說服了,但依然僵著臉,保持自己的氣勢,“如果讓我知道,你們打我兒子,我不會饒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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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望幫須允搬紙箱時,小聲問須允,“你媽見過泯哥嗎?”
“啊?她是不是說什麽奇怪的話了?”
“差不多……她如果見過泯哥,應該知道泯哥人很好。”
須允尷尬地咧嘴一笑,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她隻是看多了。”
夕望手搭在後備箱上,喘了口氣,看著一大堆行李,“你其實不用帶這麽多東西。泯哥會給你準備一切,家裏什麽都有。你連衣服都不用帶……”夕望仰頭望了眼須允家,滿牆的灰和坑,還有幾處掉漆的灰色樓房,上麵稀稀落落的掛著幾台“灰色”的空調外機,又低頭看著須允,身上沒有一件名牌的服裝,“而且,泯哥也許不會讓你穿你的衣服和他一起出去。”
須允聽出了夕望話中的意思,也低頭打量自己的穿著。沒有一件今年買的衣服,除了內褲。
這時,須夫人抱著一隻紙箱下來了,須允無奈地撇嘴,“如果我有錢,我會讓今泯一幫我嗎?”說完跑去幫須夫人抱箱子。
兩人在車上和須夫人打過招呼,開車離開了。
路上,須允感到手機振動,打開手機。夕望瞅了一眼,手機屏幕上,一男一女緊緊相擁。男人就是夕望身旁坐在副駕駛上的這個,隻是臉色更加蒼白些。女人,是一個像球一樣的胖子,雖然有贅肉,但五官卻很精致。兩個人笑得很開心。
女人叫範緣,是須允的亡妻,在夜班的回家路上,被一夥人折磨、侮辱致死。殺害她的主犯周成駒在庭上說,這些胖子是自我墮落,他是在除糟粕,保護大家的眼睛,懲罰貪婪的人。
須允是影視剪輯師,一年卻很少有幾次工作,範家也很窮,和上麵的人沒有一點關係,JING察的調查陷入僵局。須允心裏不甘心,卻又被現實的情況纏住手腳,無奈跪在妻子碑前痛苦,久久不起身。
最後,他精神崩潰地再也支撐不下去,倒在了墓園裏。
偶然去給前男友掃墓的今泯一在回去的路上,發現了須允。須允的降臨就好像是戀人的重生一般,讓今泯一興奮不已。
當他知道須允的遭遇,他立刻答應幫須允找證據和提供資金、關係。
今泯一是五花會的成員之一袁家的人,財力、權力都很強大,不僅幫範緣報了仇,還給須允找了一個新工作。
但是殺範緣的凶手周成駒,有一個哥哥周永峰,可能會為了給弟弟報仇,而找上須允和範家。
為了保護須允,今泯一告訴周永峰,須允是自己的戀人,如果他們傷害須允,今泯一不會手下留情。
夕望指了下須允的手機,“既然你和泯哥是戀人了,就別用這個背景圖片了,會被人懷疑。”
“這是我妻子!”
“你可以換成白屏或者藍屏。”
“……”須允頭靠在車上,一臉不願地更改手機背景,“那今泯一的手機上是誰的照片?”
“這個你不用關心。”
須允看向車窗外,“真不公平。”
車子漸漸駛離嘈雜、塵土飛揚的小市區,駛過市中心,然後是人煙稀少的郊外,再之後,是稀疏的樹林,最終車子停在了一棟誇張的別墅前。淡黃色的別墅和綠色的草坪,以及站在房子前一圈的人牆。
“有錢人的感覺……有人一輩子都住不起,比如我。”
“事實上,泯哥根本不喜歡這棟房子,太大,有點空了。”
“那他為什麽買?”
夕望解安全帶的手停下來,“其他人喜歡。”
夕望向旁邊站的年輕男人招招手,“來搬東西。裏麵有點吃的,拿到廚房。對了,你吃辣的嗎?”
“我不太能吃辣。”
“米姨讓我提前問你一下,因為泯哥喜歡吃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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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望打開一扇門,揚起嘴角,驕傲地挺起胸,讓須允看他新的小窩,“像魔法城堡吧?”
雖然裝飾和顏色都很簡單、樸實,卻莫名有種非常奢華的感覺,這種陌生的視覺效果,讓須允很不舒服,好像自己被人BAO養了的感覺。
夕望大步走去拉開窗簾,讓陽光進來,站在窗戶邊,兩手背在後麵,“今天晚上,我要帶你去見個人,他會幫你在夏花製作公司找份工作。穿的正式點,也不用那麽正式。”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他會判斷的。”夕望看到其他人拎著須允的行李箱進屋裏,點頭抬腿離開,“你可以收拾你的房間了。”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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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家意大利餐廳,須允全身不適地扭動著。這個地方一看就不便宜,那個夏花公司的人應該不會讓自己掏錢吧?而且那些穿著幹淨製服的人都是服務生嗎?這麽多啊,還滿臉都掛著笑容。
服務生來過一次,問須允要點什麽。須允趕緊說,讓服務生等一下,還有其他人要來,把菜單背了過去。這些菜單上的數字讓須允看地膽戰心驚。
在意大利音樂的陪襯下,餐廳裏的情侶和談生意的人,都一臉幸福。唯有須允灰著臉,兩隻手緊張地抱著水杯。他從進來到現在,隻喝了水。
“抱歉,有點事情沒辦完。”一個男人突然拍了下須允的肩膀,坐在對麵,友好地伸出手,“程萬南死了,他老婆孩子無依無靠。生前他是個很出色的演員,就是欠了一堆債……我是夏安。”
夏安快三十了,一身休閑裝,精明的眼神,看起來很可靠。
“晚上好,我是須允。”
“你點東西了嗎?我快餓死了。”
“沒有。”夏安看了下菜單,熟練地叫服務員過來,“跟以前一樣,但是意大利麵不要加辣椒,我最近不能吃辣的。你吃什麽?”
須允抬頭,看著服務生,不知所措,又看向夏安,“啊……我第一次來這裏,和你一樣吧。”
“好吧,兩份一樣。”夏安把菜單交給服務生,喝了口茶,歎氣道,“我其實也不經常來這裏,除非有生意上的事,平時隻能在公司吃外賣。晚上要回家陪老婆啊,她可凶了,但就像阿卡紮將軍(《丁丁曆險記》中的角色)的老婆,她也是我的小鴿子……你結過婚吧?”
“恩,結過。我妻子……”
“我聽說了。周成駒那人一直都是無法無天的混混,仗著他哥的勢力。你知道RH嗎?Red heaven?一個販DU集團。這倆兄弟都是成員,周永峰還是高級幹部。更可怕的是,周永峰和五花會有很多交易,你一個報仇,惹了整個五花會不安寧。”
須允緊張地低下頭,感覺夏安是在責備他。
“但是五花會對我影響不大。我要你是為我工作,不用擔心其他事。”夏安兩隻胳膊放在桌子上,微微一笑,“我就直接進入正題吧。你是哪所學校畢業的?”
“黑澤大學,監督部,剪輯方向。”
夏安拿出煙盒,點頭,“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科班出身的。之前剪過片子嗎?”
“我隻剪過婚慶錄像,做過一兩個廣告,還有……”
夏安點燃香煙,等待須允繼續說。
“我,剪過……WINER的片子。”
夏安突然睜大眼睛,“WINER?”
“恩,還有一次是PIEKO的,他們的人突然有事,找我們做的。後期加馬賽克,減掉沒用的部分,渲染輸出。”
夏安哈哈笑了起來,“是你把男人的幸福都毀了啊?我上學時還不允許無MA呢。”
服務生把點餐端來了,整齊地擺放在須允和夏安麵前。夏安把餐巾疊好,問,“你和妻子感情好嗎?”
“很好。”
“那現在,假裝愛一個男人,會不會很難?”
“……”須允拿叉子的動作停了下來,“自從他跟我說了這事之後,我們還沒見麵。”
“他人挺好的,但是……容易感情用事,像個小孩。不過最近成長了不少。”
“我不想過問他個人的事。”
“你應該問,不然你跟他過不下去。”夏安喝了口紅酒,“那家夥很纏人,恨不得追人追到陰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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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夏安告訴須允,明天到一個地方去,給一個剪輯師當助手。這個剪輯師年齡很大了,現在的電腦軟件不會用,但是估計再工作一陣就要退休了。夏安讓須允跟著老剪輯師學習到老剪輯師退休。
本來,剪輯師沒幾年的工夫,連片子都不能接。但是須允和夏安有關係,就能少吃平常人十幾年的苦。須允也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幸事。
夕望接到須允電話,來接須允回到家。
到家後,夕望問女傭,“泯哥回來了嗎?”
“還沒。”
須允回頭看了眼夕望,一個人靜悄悄地上了二樓。打開自己的房間時,他還是要想一下。這和他過去二十多年住的規格完全不同。
衝澡時,須允小心翼翼地打開水龍頭,仰頭望著隻在電視廣告上見過的淋浴花灑,擠了一丁點沐浴露和洗發露,還拿著滿是英文的瓶子看了很久。
換了件幹淨的衣服,須允站在純白色的大床前,遲遲不敢壓上去……太幹淨,太漂亮了,還蓬蓬的,好像裏麵有香氣。如果睡上去,就會變扁,香氣也會消失。
漆黑的院子裏,突然照進一束光。須允打開窗戶,汽車發動機的聲音突然消失。
須允聽到不知道誰喊了句“泯哥”,立刻明白這是今泯一回來了。不知道如何麵對今泯一的須允,趕緊把窗戶關上,跑去關燈,然後鑽進蓬鬆的白被裏,背對著臥室的門。
須允緊張了很久,為他第一天在陌生人家住,也為今泯一在這裏。
須允並不怕今泯一會打、侮辱他,他知道今泯一不是那種人。他不喜歡的是現在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些尷尬。但是無論如何,將來,兩個人還是會見麵,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須允開始想各種和今泯一打招呼的方式,想今泯一會怎麽回他。他這個農場養大的鴨子,怎麽端上上流社會的餐桌。
越想越睡不著。
幾十分鍾後,須允雖然眼睛酸痛,卻仍然睡不著。
門外傳來說話聲。
“他睡了?”
“應該是吧。”
突然,須允聽到臥室的門被人打開。一個沉穩的腳步聲,漸漸接近須允。
須允閉緊眼睛,裝自己睡了,不想和今泯一說話。他已經能想到是誰進來了。其他人的話,會因為關係不熟,先敲門。隻有今泯一,能自由出入這裏,不需要敲門。
房間安靜了下來,好像今泯一站在床邊,沒有再移動過。
過了一分多鍾,一隻手,畏畏縮縮地伸向須允,猶豫了一下,輕輕落在須允頭上,“瑉瑉?”
須允被今泯一的手嚇了一跳,猛地一閃,把自己還醒著的狀態,暴LU給了今泯一。
自認不鎮定,須允幹脆轉過身,看著今泯一,因為背對著走廊上的燈光,須允並沒有看清今泯一的表情,“我太困了,就先睡了。”
今泯一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對勁,往後挪了些,“對不起,我……我怕你睡不好,如果有什麽需要,盡管和他們說……不打擾你休息了。”
說完,今泯一轉身離開了須允的臥室。
等今泯一關上臥室的門,須允喘了口大氣,轉回去,無意識地發愣,不知道該想些什麽。一直到午夜,才因為疲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