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
接著是他右邊褲袋。她又掏出一樣硬邦邦的, 他繼續解釋, 這是宿舍鑰匙。
還是覺得硌。她再去掏, 這回摸到的更厲害,不止硬還燙。
下一剎, 她就被一把推開。
頭撞到牆壁, 她痛得眼冒淚花。推她的人又慌了, 過來揉她的腦袋。
她不知被戳著了哪根神經,抱著他嚎啕大哭。
……
清早醒來的時候,林深青頭昏腦漲。
厚重的窗帘遮擋了日頭,浴室門縫透出的光隱隱照亮房間。
她看了眼身下跟夢裡一模一樣的床, 一時沒有動作。
浴室傳來淅淅瀝瀝的水流聲。
聽了半分鐘,林深青緩緩抬手, 循著夢裡的位置摁上自己的腦袋,疼得「嘶」一聲。
不是夢。
她支肘坐起, 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白色浴袍, 指尖慢慢探進去。
「……」真空——上下都真空。
浴室的水聲依舊持續不斷。
林深青掀開被子下床, 像挨了頓隔夜揍, 渾身酸疼,差點站不直。可閉著眼使勁回憶,卻想不起昨晚走進酒店大門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記憶里只剩那段夢境, 往前往後一片空白。
浴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林深青驀地抬頭, 看見來人, 神情頓時鬆懈:「我說誰一大早叮叮咣咣的。」
蘇灧擦著濕發踱出來:「看見是我, 很失望?」
「對啊, 太失望了。」她笑著說。
「可別,我剛到一刻鐘,借你浴室沖了個澡而已。」
林深青的笑幾不可察地一滯。
「你『炮友』打電話給陳馳,叫我過來的。飛院紀律嚴,周六早上也跑操,他倆得趕回去。」蘇灧看看她,「哦,我來的時候,你就是這副樣子了。」
林深青笑容徹底消失:「釀酒師釀出酒這玩意兒,就是讓它來禍害人間的嗎?」
蘇灧點點頭,一指她腳邊:「垃圾桶里碎掉的,是房間酒櫃里的酒瓶。地毯上暗紅色的,是酒漬。」又一指浴室,「你的裙子泡在浴缸,內衣褲扔進了馬桶,沒衝下去,不過看樣子不能穿了。」
「……」
「戰況激烈成這樣,你是妖精,還是……他是野獸?」蘇灧深表疑惑,「我還以為你不胡搞男女關係,沒想到一搞就搞了個世紀大戰,這麼多年算我有眼無珠,失敬失敬。」
林深青撐著腦袋眉頭緊鎖:「不該吧?」
蘇灧一愣:「你斷片了啊?」
她點點頭。
蘇灧一副經驗老道的前輩模樣,從包里拿出個藥盒遞給她:「那你有備無患。」
林深青看了眼藥名,把它收進包里,給包拉上拉鏈的時候忽然問:「有沒有什麼新奇的男褲,不止左邊有口袋,右邊有口袋,中間也有口袋的?」
「神經,中間安個口袋裝什麼?」
她點點頭表示贊同,張開五指舉在半空,虛虛做了個抓握的動作,目不忍視地「嘶」了一聲。
這麼大……真是野獸么?
*
同一時刻的航大「魔鬼坡」,賀星原和陳馳蹲在地上,正在給自己綁沙袋。
一百趟負重跑坡,昨天缺席實訓課的代價。剛結束常規訓練,兩人就被趕到了這兒。
八十趟下來,太陽已經升得老高,天上浮雲紋絲不動。
陳馳氣喘吁吁躺在坡下草地,看賀星原還在繼續,沖他喊:「過來歇會兒啊,你是人嗎?」
賀星原跑完剩下二十趟才來,一氣喝空一瓶水,踢踢他:「趕緊的,跑完回去補覺。」
「你小子有點良心,我是為了陪誰泡妞才被罰?」
「說了不是泡……」他咬咬牙,把「妞」字咽了回去。
陳馳一骨碌爬起:「那到底是怎麼?」
「我叔那事。」
「那場空難?不都過去一個月了嗎,喪事還沒完?」
「不是,」賀星原坐下來解沙袋,「前幾天有人找我,說事故可能是我嬸嬸的手筆。」
陳馳愣了愣:「這還夫妻殘殺呢?豪門怎麼這麼多災多難啊。我看你跟著你奶奶姓路挺好,回了賀家一堆破事。」又問,「可這關那釀酒師什麼事?」
「她是事故里唯一的生還者。」
「都是受害者,為什麼不跟她講清楚來龍去脈,非要試探來試探去的?」
「前陣子我嬸嬸給了她工作室一筆錢。」
陳馳明白了,如果這位賀太太真辦了虧心事,露了馬腳,這筆錢也許是「封口費」。
但他還是疑問:「那你跟她好好說話不行?怎麼還試探到床上去了?」
賀星原把空水瓶狠狠一砸:「我要早知道她是誰,能不好好說話嗎?」
雖然林深青明顯沒認出他,可他近距離看她的第一眼就覺得熟悉了,只是拿手機搜索時查不到她的本名,再看林爺爺的相關採訪,發現他說自己唯一的孫女並沒有從事釀酒行業。
這樣一來,賀星原當然以為自己認錯了。
畢竟他們已經失去聯繫整整十五年,彼此都模樣大變。
之後水色再遇,見她不好接近,他動了點歪腦筋,因為聽說她從港城回來時特意避開了飛機和船,猜她對此心有餘悸,就想利用那首歌引入話題探她口風。
只是他也沒想到,她的恐懼症嚴重到那種地步,所以後來才在街上等她,免得她醉酒出事。
當然最後,事出到了他頭上。
陳馳好奇地問:「她是誰啊?」
「小時候住我隔壁的鄰居。」
「一個鄰居,至於你薅禿腦袋嗎?」
賀星原嘴角一抽:「如果經過昨晚,你才發現蘇灧是你干姐姐,那種看著你長大,給你洗過澡,換過尿不濕,不是親姐勝似親姐的干姐姐,你什麼想法?」
陳馳渾身一抖,尷尬得說不出話了,過了半天才不懷好意地笑起來:「那你晚上還去水色嗎?」
*
賀星原當然沒有再去水色。
吃過晚飯,陳馳一個人去找蘇灧,到的時候卻看她在接電話,臉色不太對勁。
她打個手勢示意他稍等,問那頭:「是,我是她朋友,她怎麼了?」
「患者急性腸胃炎,初步判斷是酗酒過度引起,還有緊急避孕藥的副作用……」
蘇灧頭疼地扶了扶額。
「出什麼事了?」等她掛斷電話,陳馳上前問。
「深青進了急診。」
蘇灧簡單解釋了兩句,拎起風衣和手袋就走,到醫院的時候,看見林深青在病床上輸液,憔悴得跟紙片人似的。
她進門就怨:「趕緊把我這緊急聯繫人從你手機里刪了,冷不丁接著個醫院急診的電話,怕了你。」
林深青有氣無力地躺著:「我這媽不要爹不管的,還得您多擔待。」
她話音剛落,蘇灧手機一震,收到了陳馳的消息:「我室友托我問問,她在哪兒輸液?」
蘇灧「喲」了聲,朝她晃晃手機:「『有人』好像要來看你。」
林深青轉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機,發現一個未接來電。是昨天那個男大學生打來的,她剛才痛得沒聽見。
她撈過蘇灧的手機,把陳馳當傳話筒,回過去:「不接受閑雜人等探望。」
「這就閑雜人等了?」蘇灧嘆息,「好歹也是一炮之緣。」
她輕哼一聲:「那種情況,他要真把我上了,不是渣嗎?」
蘇灧點點頭,看著林深青這副女人都動心的身體,覺得對方當一夜正人君子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但林深青自己醉酒自己負責,也沒打算追究,利落地刪掉了賀星原的來電記錄,然後閉上眼睡覺。
再醒來,是護士進來拔針的時候。
床邊多了把椅子,賀星原正坐在上面抱著臂,一臉疲憊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他率先閃躲開目光。
護士拔掉針,交代說:「稍微按一下。」
賀星原伸手過來,被林深青避開。
「蘇灧呢?」她問。
他收回手,插進兜里:「回店裡了。」
護士摘下點滴瓶離開,亮堂堂的輸液室隔間只剩了兩人。林深青不知是真自在還是裝自在,旁若無人地翻著手機。
最後還是賀星原沒忍住,皺著眉頭說:「你吃……」
林深青抬起眼。
「吃那葯幹什麼?」他費勁地接下去。
「你也沒說不用吃啊。」她滿眼無辜。
「我怎麼知道……」
賀星原說到一半又停住了。
林深青睨著他。
「我不知道你會斷片。」他解釋,「我昨晚沒做……那個……」
林深青盯了他半天,最後冷淡地發出一聲:「哦。」
她跟蘇灧的話只說了一半。
那種情況,如果他把她上了,是渣沒跑;可如果都那樣了還無動於衷,難道不是更氣人嗎?
她林深青怎麼受得起這種奇恥大辱?
她恨恨磨了磨牙,看他皺著眉頭的傷神樣,微笑著說:「沒做就沒做唄,你這什麼表情?是要等我表揚,還是等我安慰呢?」
「我……」他抬起頭,像要辯駁,又硬生生忍住,一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樣子。
林深青莫名其妙。
她是進了趟急診,沒打胎吧?這人虛什麼?
賀星原狠狠搓了搓臉,站起來:「你餓不餓?」
她學著他昨晚的語氣反問:「你說呢?」
可惜賀星原不接茬:「我去買粥。」
「我不喝醫院的粥。」
「那我……」
「我想回家。送我回家嗎?」
林深青笑眯眯地打斷他,素麵朝天,唇角一勾卻也活脫脫一副狐狸皮相。
*
賀星原打車送她回家,半路買了碗粥,下車的時候遞給她。
她不接,自顧自走到電子門前開指紋鎖。
林深青病了跟醉了沒什麼分別,走路都不太穩當。
她穿著蘇灧的風衣,裡面卻是來不及換的睡裙,夜風一吹,裙擺悠悠蕩蕩,每一褶都是柔情似水的味道。
月光流連在她的小腿肚,亮得晃眼。
賀星原撇開目光,跟她到了里門,再把粥遞上,她依然像沒看見。
他只好繼續往裡。
客廳一團亂。島台上躺著一隻酒杯,倒翻的酒液滴滴答答淌在台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