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換了剛才, 他大概要不太舒爽地說「問了你就答」, 可他不發火了, 語氣都和緩下來,又耐心問了一次:「今晚收到的嗎?」
林深青在他對面坐下,交起一雙腿:「第一次看到是去金越之前,但我這兩天都沒出門。」
所以也不一定就是今晚才放在那兒的。
「這附近有監控嗎?」
「物業能查,不過現在太晚了。」
賀星原點點頭。
「到底是什麼,還賣關子呀?」她笑著朝他身後瞄, 「我經常收到社會各界優秀男士的禮物, 你要這麼小心眼, 不得氣炸?」
如果她到現在還以為是哪個男人送來的禮物, 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林深青這個人, 玩笑開得越凶,越表明她內心害怕。
空氣里瀰漫著一股心照不宣的沉重感。
賀星原難得順從她的調侃, 點點頭說:「是,我小心眼, 這禮物我給你扔了, 你洗澡睡覺去。」
她聳聳肩示意好吧,起身上了樓, 完全忘了要給他處理手傷。
賀星原打開快遞箱, 低著頭重新看了一遍。
滿箱都是林深青前任女助理葉師師的照片,最上面, 是她被海水泡白, 七竅流血的遺體高清像。
他扯了扯衛衣領口, 牙關節因為怒意陣陣顫慄,平靜了一會兒,扭頭走上二樓。
林深青正坐在床邊,抱著一個衣簍發獃,看見他來,誇張地「哇」出一聲:「你這走路沒聲的,偷窺癖啊?」
他不答反問:「客廳沙發可以借我睡一晚么?」
「付錢嗎?」
他點頭表示可以:「多少?」
「談錢多傷感情,要不要考慮肉償?」
「……」
「又想什麼呢?」林深青抱著衣簍站起來,食指滑過他肩胛鎖骨,在他心口輕輕一點,「豬肉,豬肉餡兒的餛飩,我明早想吃。」
賀星原在她走進浴室后閉了閉眼,平復了會兒,敲了敲她的門。
「還有事啊?」她朝外問。
賀星原默了默,說出了上來這趟的根本目的:「我就在樓下,夜裡有什麼動靜都聽得見。」
安靜了很久后,浴室里傳來一聲低低的,不帶玩笑意味的應答:「嗯。」
*
這一晚,林深青照舊沒怎麼睡好。
神經衰弱讓她對聲音異常敏感,次日清早,樓下傳來陌生男人說話聲的第一時刻,她就醒了。
但因為賀星原的聲音也夾雜其中,她選擇翻了個身繼續閉目養神,直到身體徹底蘇醒,才簡單洗漱了一下,慢吞吞走下去。
客廳里坐了兩個穿制服的警察,賀星原跟他們講話講到一半,抬眼看見她,指著料理台說:「餛飩在那兒熱著。」
她「哦」了聲,趿著拖鞋去拿。
兩名警察朝她頷首致意,其中一個跟賀星原說:「情況我們已經了解了,近期會多加巡查留意,再有發現異常,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我們。」說著站起身來。
「謝謝。」賀星原起身送他們出去。
等人走後,林深青才端著餛飩走過來:「難得一夜過去還能看見你人啊,今天不早跑么?」
「翹了。」
林深青點點頭,吃著餛飩沒了後文,似乎絲毫沒打算過問剛才的情況。
反倒賀星原主動挑起話頭:「我去物業查了監控,你家附近的探頭壞了,壞了兩天,今早剛修好。」
林深青驚嘆:「那姓朱的這麼專業么?」
看賀星原的反應,快遞肯定是不好的東西,她當然不至於自虐地一探究竟,只是結合昨晚的跟蹤事件,認為這是朱嬈的手筆。
可賀星原卻搖了搖頭:「就是因為她沒這麼專業,我才報警了。」他想了想問,「之前你跟蘇灧說,懷疑有人跟蹤你,除了那天晚上,還有其他時候嗎?」
她回憶了下:「我約你到水色吃飯的那天中午。」
「也就是說,兩次都是在南街?」他確認道。
林深青點點頭。
賀星原雙手交握,垂眼思索片刻:「這事我問過朱嬈,她說不是她做的。」
「她說不是就不是了么?」
「不是。但你想,如果她在那時候就能夠遠程掌握你的行蹤,為什麼這次還要冒險親自來西城?」
「哦,」林深青咽下一隻餛飩,「有道理。」
「再說快遞。如果她在昨晚找人跟蹤你之前就清楚你的住址,又有什麼必要特意挑你去金越的日子恐嚇你?你昨晚落單,應該不是必然事件吧。」
「啊,」林深青又咽下一隻餛飩,「你好聰明。」
「所以,」相比林深青本人輕忽的態度,賀星原臉上陰霾重重,「送快遞的,和在南街跟蹤你的,也許另有其人。」
「會不會是葉師師她爸?」她歪著腦袋盤算,「他上個月跟伽月鬧了好一陣,我們花了大錢才擺平。」
賀星原搖搖頭。
林深青是因為沒見過照片才這麼說。但他知道,不論出於什麼意圖,沒有一位父親會把女兒那樣不堪入目的遺體照拿來恐嚇人。
「那是你嬸嬸么?」林深青擱下湯碗,「她是不是怕我想起什麼,到處亂說,提前警告我啊?」
這次賀星原沒有直接否定,他說:「我不確定。」
就是因為不確定,所以賀家所有的人脈、背景一概沒法動用,可光靠附近的片警,估計又查不出水花。
良久的沉默后,林深青嘆了口氣:「我真的不喜歡看心理醫生。」
賀星原抬起頭。
「如果去了有沒有什麼獎勵啊,賀小公子?」她湊到他跟前,提醒他,「我這可是在幫你破案呢。」
濃郁的女人香縈繞在鼻尖,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紅唇,或者是為了哄騙她去醫院,或者是一時受了蠱惑,他目光閃爍地對上她的眼睛,模稜兩可地答:「那得先破了再說。」
*
林深青跟賀星原去了家附近的市一院,排隊挂號的時候碰見了熟人。
其實說熟也算不上熟,就是蘇灧上次介紹給林深青的那個心理醫生,羅菲。她穿著白大褂,正在門診大廳跟一個病人說話。
「羅醫生?」等她說完話,林深青主動招呼。
羅菲看見她,插著兜走過來:「是林小姐啊,來看病嗎?」又看看她身邊的賀星原,「男朋友?」
「啊,不是,備胎。」林深青答了她的后一問。
賀星原:「……」
羅菲莞爾一笑,一指挂號台:「需要幫助的話,可以掛我的號,我先回科室了。」
林深青點點頭,目送她離開,跟身前的賀星原感慨:「醫院真是小,一會兒不會還來吧?」
他回過頭:「來什麼?」
「我爺爺在這兒住院呢,萬一碰上了,你可別說我是來看病的啊,他不知道我出事故那事。」
賀星原皺皺眉:「爺爺怎麼了?」
「腦溢血。」林深青覷了覷他,「叫這麼親切,想做我爺爺孫女婿啊?」
小時候這麼叫慣了,一時嘴快,賀星原立刻搖頭:「當然不是。」
不是就不是唄,加個「當然」得是多不想?
林深青似乎對他的反應很失望:「不想做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做正房的備胎不是好備胎。看來我得找個想的。」
賀星原嘴唇緊抿成一線,過了會兒說:「隨便你。」然後把她的病曆本遞給挂號處,微微彎下腰說,「你好,掛精神科。」
卻沒想到林深青是個行動派,原本打算掛羅菲的號,就因為這麼一茬改變了主意,從他身後探出腦袋:「護士,能不能挑醫生啊?」
「是要掛專家號嗎?」
她搖搖頭:「是要掛那種能勾起人看病慾望的,男醫生的號。」
「呃……」對方顯然有點為難。
賀星原皺著眉回頭看她:「別鬧。」
「我沒鬧呀,如果醫生長得好看點,我會更加積極配合治療的。」
「那給您掛何醫生的號吧。」挂號處的護士脾氣好,也沒不耐煩,反而朝她靦腆一笑,「他是咱們院草。」
林深青拍拍賀星原,用那種「老鄉見老鄉」的驚喜語氣說:「這麼巧,跟你一個級別的。」
賀星原面無表情,拿起單子轉身上樓。
林深青笑著跟在他身後,沒走兩步聽見一句「深青啊」,臉上表情微微一僵。
樓梯上,伺候林爺爺的保姆徐姨站在那裡,一眼看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