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第200章
訂閱率不足此為防盜章。補足可見。詳見文案③
雖然姬無鏡的院子偏僻, 可眼下乃白日,又快到晌午, 顧見驪穩了穩心神,沉著嗓音:「賢侄想與我說什麼?」
她不動聲色拿起桌子上另外一隻白釉茶碗,抿了一口涼茶,放下茶碗後手指搭在碗沿, 輕輕轉動。
「奉賢是想告訴五表嬸,如今您不是孤單一人,若是有什麼需要隨時來找奉賢。不管是什麼事情, 不管是白日還是夜裡……」
說到最後, 他的聲音低下去,語氣里亦帶了些莫測的卑劣調調。
趙奉賢這張色眯眯的臉讓顧見驪作嘔,可顧見驪只能忍著怒意,冷靜地開口:「你五表叔的院子的確偏僻, 只是眼看著要到午膳的時辰,賢侄是想留下用膳嗎?若如此, 得支會廚房一聲。」
甜甜軟軟的聲音入耳,趙奉賢大半個身子都酥了。他笑眯眯地說:「五表嬸, 您怎就不信奉賢的善意?奉賢今日過來只是瞧瞧您過得如何,表表衷心罷了。」
他不由自主又向前走了兩步,回頭瞥了一眼床榻,壓低了聲音繼續說:「就在您嫁過來的前一天夜裡, 五表叔咳了血, 府上來了宮裡頭的太醫, 言五表叔活不到過年。如今距離過年可只有十日了。到時候府里會怎麼對您,您心裡清楚。只要您點個頭,咱們合夥來一出狸貓換太子……」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再說,可是顧見驪已經聽懂了,這是要以救命之恩囚著她在外室。
「五表嬸,您好好考慮考慮,是到用膳的時辰了。奉賢先走了。」他一步三回頭,目光流油,鬼鬼祟祟地離開。他從院子的偏門出去,看看左右沒人,大搖大擺地往正路去,腦子裡仍舊是顧見驪那張臉,心裡痒痒難耐,決定去花柳巷快活快活。
房中的顧見驪挺直的脊背軟下去,有些疲憊的靠著玫瑰椅,望著摔在地上的瓷片微微出神。
倘若她毀了這張臉,是不是就會少去很多麻煩?
將趙奉賢來過的事情說出來尋求庇護?這廣平伯府分明盼著她早些死,免得受牽連。她本就孤立無援。
小孩子的說話聲打斷了顧見驪的思路。
林嬤嬤抱著姬星瀾,姬星漏跟在她身旁。進了屋,她把懷裡的姬星瀾放下,笑臉對著顧見驪,說:「夫人,奴婢把六郎和四姐兒帶過來了。」
哥哥姬星漏自打進屋就低著頭,妹妹姬星瀾一直往林嬤嬤身後躲,有些畏懼。林嬤嬤把藏在她身後的小姑娘推到身前,柔聲說:「這位以後就是你們的母親了,快叫人。」
姬星瀾抬起頭,好奇地望著顧見驪,大大的眼睛撲閃撲閃,小嘴兒微微張著,想要叫人,又猶豫。
顧見驪起身,腳步輕盈走過來,蹲在兩個孩子面前。她揉了揉姬星瀾的頭,溫柔地說:「沒關係的,不想叫暫時不用叫的。」
姬星瀾歪著小腦袋好奇地瞧著顧見驪,覺得她好漂亮,聲音也好聽。她不由自主沖著顧見驪咧著嘴笑起來。
林嬤嬤又說了一遍:「瀾姐兒,喊人了。」
「母……」
一直低著頭的姬星漏忽然推了姬星瀾一把,顧見驪眼疾手快抱住姬星瀾。姬星瀾在顧見驪的懷裡轉過身看向哥哥,委屈地癟了嘴,可是姬星漏一個眼神瞪過來,她立刻不敢哭了。
姬星漏嗤笑了一聲,沒好氣地說:「我要吃飯!」
「這……」林嬤嬤看向顧見驪。
顧見驪點點頭:「你去吧。」
林嬤嬤應了一聲,提著裙子疾步往外間去準備。
顧見驪沒理姬星漏,她直接將姬星瀾抱起來,抱著她在窗前坐下,用指腹輕輕撥了撥小姑娘的鼻尖兒,溫柔地說:「你叫星瀾是不是?」
「哇,你怎麼知道?」小姑娘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我不僅知道你叫星瀾,還知道星瀾今年四歲啦。」
姬星瀾搖搖頭,糯糯地說:「不對不對,要再過兩個月才四歲!」
說著,她伸出三根手指頭。她偏過小腦瓜兒望著自己的手指頭,想了半天,又縮回去一根手指。
顧見驪忍俊不禁,湊過去在小姑娘的臉蛋上輕輕親了一下。
「我們星瀾真漂亮!」
姬星瀾懵懵懂懂地望著顧見驪。她忽然踢了鞋子,抓著顧見驪肩膀上的衣料,栽栽歪歪站起來,湊到顧見驪面前,在顧見驪的臉頰「吧唧」一口。
「你好看,也好看!」
小孩子一旦開了口,嘰嘰呱呱說個不停。偏偏還是張討人喜歡的臉蛋兒,軟糯的聲音,讓人喜歡得很。
站在原地的姬星漏看著她們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完全當他不存在,他走到一旁的衣櫥踢了兩腳,製造吵鬧。
姬星瀾果然扭過頭來,顧見驪輕易重新吸引了姬星瀾的注意力,繼續當姬星漏不存在。
姬星漏生氣了。
他走到地上摔碎的瓷碗前,蹲下來玩。他記得林嬤嬤每次都會大驚小怪地跑來抱起他,驚呼:「我的小祖宗呦,可別傷了!」
然而他玩了好一會兒碎片,坐在窗前的兩個人還是不理他。
午膳的時候,姬星漏沉默地一口一口吃著飯。而妹妹呢?還是被那個女人抱在腿上,那個女人甚至親自喂妹妹吃東西。
「我吃飽了!」姬星漏重重放下碗,跳下椅子,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林嬤嬤「哎呦喂」一聲,扯著裙子追出去。看來這樣的戲碼已經不是第一次上演了。
姬星瀾呲溜吸進去一根麵條,用小小的手摸了摸嘴角,仰著臉望向顧見驪,吐字不清地問:「哥哥怎麼了?」
「哥哥吃飽了,咱們星瀾繼續吃這個。」
「我下午能來找您玩嗎?平時沒人陪我玩,哥哥嫌棄我笨……」姬星瀾嘟起肉呼呼的小嘴兒。
「當然可以呀,星瀾才不笨呢。」
顧見驪的確有私心。有照顧小孩子的名義,她可以不用一直單獨和姬無鏡共處一室。當然了,姬星瀾這麼討人喜歡,著實是意外驚喜。
至於姬星漏,顧見驪看得出來這孩子的教育出了問題,可這種因為環境慢慢養成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能改過來的。
顧見驪親自抱著姬星瀾去睡午覺,她恨不得留在姬星瀾屋子同她一起睡。可是她得硬著頭皮做一件事情……
先前給姬無鏡餵食這事兒是長生做的,如今他不宜進屋,這事兒就落到了顧見驪身上。早上顧見驪因為一早去主屋請安,躲過一劫,如今是躲不過了。
顧見驪端著一碗粥挪進裡屋,她躊躇立在屏風旁,望向床榻。直到瓷碗有些燙手,她才挪步走去,坐在床沿。
她將粥碗放在床頭小几,又準備了帕子放在姬無鏡耳側枕上。在家裡的時候,她曾給昏迷的父親餵過東西,也算有經驗。
「別怕別慌,流出來擦去就好,多試試總能喂進去,他現在昏迷,不能打你,全當、當全是給父親喂粥了……」顧見驪碎碎念一通,終於端起碗來,試了試溫度,小心翼翼地餵給姬無鏡。
比顧見驪預想得要順利多了。
顧見驪忽又想起,今日只是餵食,那麼擦身這事兒日後是不是也是她的?
顧見驪手一抖,湯匙里的粥滴落,落在姬無鏡的臉頰。顧見驪一驚,急忙用指腹抹了去,才慌慌張張想起用帕子重新給他擦一遍。
等將一小碗魚粥喂盡,顧見驪長長舒了口氣。
這只是午膳,還有晚膳。
嫁過來的第二夜,顧見驪如昨夜一般,抱了一床被子宿在羅漢床上。
夜裡,顧見驪留了一盞燈才歇下。她屈膝側躺在羅漢床上,雖一動不動闔著眼,卻許久未能睡著。
於是,當有人從窗戶跳進來的時候,她一下子就醒了。
「什麼人!」顧見驪坐起,順手握住藏在枕下的匕首。
「五表嬸,你居然睡、睡在羅漢床、床上,嘿嘿,新婚燕爾,五、五表叔不能陪你,奉賢陪你怎、怎麼樣……」
趙奉賢一步三晃,全身帶著酒氣。
顧見驪暗道一聲「壞了」。白日的時候,他尚且能守些禮,可如今醉了酒,骨子裡的劣性恐要暴露出來。
顧見驪一邊朝門口跑,一邊大聲喊:「林嬤嬤!長生!」
可惜她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跑不過趙奉賢,趙奉賢幾步追過去,比她先到門口,用後背抵在門上。
那一瞬間,顧見驪特別想父親。
如果父親好好的,定然不能讓她受這樣的委屈。
「別、別跑了,嗝……」趙奉賢朝顧見驪追過來,「五表嬸,奉賢、奉賢陪你……」
顧見驪握緊手裡的匕首,一邊後退,一邊冷著臉訓斥:「我是你的長輩!你不能這樣胡來!」
小腿撞上了什麼東西,顧見驪就勢朝後跌坐。她偏過頭看著床榻上的姬無鏡,才知道自己退到了屋最裡面的拔步床。
她慌聲道:「你五表叔還在屋子裡!他今日曾醒了一次,當著他的面動他的妻子,你就不怕他醒來找你算賬?」
趙奉賢嘿嘿笑了兩聲,跌跌撞撞往前走,竟是自己把自己絆倒了。他也不急著爬起來,抬頭望向顧見驪,咧嘴笑道:「五、五表叔快死啦,什麼都不知道了。就算我脫了褲子往他臉上呲一泡尿,他也……嗝!」
趙奉賢臉上的笑僵在那裡,那雙醉酒的眼一點點恢復清明。一陣寒意襲來,趙奉賢一瞬間醒了酒,整個人開始發抖。
顧見驪懵了,她後知後覺地慢慢轉過脖子,看向身側,便望見一雙似笑非笑的狐狸眼。狹長的眼,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幾許風姿。那眼下的一滴淚痣,再添三分妖。
姬無鏡剛洗完手,長生站在門外稟告大夫過來了。
姬無鏡瞥了顧見驪一眼,才點頭准大夫進來。
府里本來是打算去請太醫,是姬無鏡令長生將人攔下來,只請了時常來府里診治的蘇大夫。
「先給夫人開一道風寒方子。」姬無鏡懶散開口。
顧見驪頗為驚訝地抬眼望了他一眼。
蘇大夫給顧見驪開了風寒方子后,像往常那樣給姬無鏡診了脈,他皺眉許久,才開口:「五爺體內的毒已入五臟六腑,但是……」
但是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三天醒過來兩回啊!
蘇大夫咬咬牙,硬著頭皮胡說八道:「但是只要每日按時服藥,總是有效果的。」
姬無鏡似乎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說:「有勞蘇大夫費心了。」
「哪裡哪裡……」蘇大夫連藥方都沒給姬無鏡開,只說還是用先前的那道方子,便匆匆離開了。這深更半夜的,他往這兒跑一趟居然只是給顧見驪開了一副風寒的方子。
四姐兒被吵鬧聲嚇醒,林嬤嬤照看著孩子過不來。長生送蘇大夫出府,栗子蹲在小廚房給顧見驪煎藥。屋子裡又只剩下顧見驪和姬無鏡。姬無鏡昏迷時,顧見驪已覺緊張局促,更何況他清醒坐在那裡。
顧見驪咬了下唇,拿了一套寢衣走進西間換上。她身上的衣裳沾滿血跡,血跡乾涸處,硬邦邦的。血跡難洗,這身寢衣是要不得了。瞧著換下的寢衣,顧見驪蹙了蹙眉。她嫁過來極為匆忙,家中又是那樣的光景。她帶過來的衣物極少,寢衣更是只有兩套。
顧見驪轉身回了寢屋,見姬無鏡還是先前那樣懶散的坐姿,似乎沒動過。而顧見驪為他找來的乾淨衣物放在原處,也沒被他動過。顧見驪壓下心裡的抵觸,硬著頭皮走過去,在姬無鏡面前彎下腰,去解他寢衣的系帶。烏鴉鴉的雲鬢滑落,落在姬無鏡的膝上。
「能解開?」姬無鏡問。
顧見驪手上的動作一頓,今晨西間里的情景浮現眼前,她咬下了下唇,一本正經地說:「能的。」
姬無鏡輕笑了一聲,目光落在顧見驪垂落在他膝上的烏髮,他饒有趣味地挑起一綹兒,漫不經心地纏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
顧見驪努力讓自己忽略掉姬無鏡的動作,給他脫下衣裳,只剩右臂還在袖子里時,她瞥了一眼自己被姬無鏡纏在指上玩的頭髮,小聲說:「五爺,鬆手了……」
姬無鏡「哦」了一聲,有些眷戀地鬆手,被他纏在指上的髮捲鬆散開,慢慢滑落。
顧見驪將姬無鏡的衣裳脫下來,順手將兩側垂落的長發掖到耳後,才拿起放在一旁的乾淨寢衣給姬無鏡穿上。
顧見驪的目光下移,落在姬無鏡的褲子上。襠間的血跡,是她抓的。顧見驪忽又紅了臉,將頭低得不能再低,胡亂去解姬無鏡的褲帶。強逼著自己心無旁騖地給姬無鏡換下了褲子。
「五爺,您先起來一會兒可好?床褥髒了,得換一套。」顧見驪心裡七上八下,面上努力維持著平緩的聲調,讓自己的聲音不發抖。
姬無鏡看了一眼床褥上蹭上的血跡,朝顧見驪伸出手。顧見驪扶他起身。她低垂眉眼,視線里是姬無鏡細瘦發白的腳踝。他壓在她肩上的重量也是極輕。顧見驪收回視線,將姬無鏡扶到一側,轉身去拿乾淨的床褥,重新鋪床。
她跪在床上整理著床褥,身上寬鬆的寢衣向下垂著,隨著她的動作,衣襟輕晃。薄薄的衣料貼著她的脊背腰臀,勾勒出裊娜美好的線條來。
姬無鏡懶散斜立在床頭,打量著顧見驪。
顧見驪不需要回頭,那種毒蛇在背的感覺讓她知道姬無鏡在打量著她。她整理被褥的手指一哆嗦,被子從她手中滑落。
悄悄舒出一口氣,她在心裡告訴自己沒什麼好怕的。重新向床里挪了挪,整理被褥。隨著她的動作,寬鬆的褲腿下露出一小節白藕般的小腿,小腿下的腳踝細若皓腕,隱在藕色的鞋襪間。姬無鏡身上的白是一種久病的蒼白,而她身上的白卻是泛著光的瑩白,像從窗欞灑落進來的月光。
姬無鏡看著看著,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腳踝。
顧見驪嚇了一跳,慌忙轉身,望著姬無鏡的驚慌眸子浸在一汪清潭裡。
姬無鏡動作緩慢地將顧見驪滑上去的褲腿向下拉,蓋住她的小腿,而後抬眼瞧著顧見驪受了驚的眸子,問:「你真的會鋪床?」
顧見驪撐著床榻的手悄聲攥緊身下的被子。萬千寵愛嬌養著長大,這些事情她之前是從未做過,就算過去的三個月做了些日常活兒,到底也是不精於此,顯得笨拙了些。她剋制著驚慌,點點頭:「會的,很快就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腳踝從姬無鏡的掌中逃開,快速地整理好床榻,從床上下來,扶著姬無鏡上床。待姬無鏡剛坐到床沿,她便匆匆鬆了手,抱著換下來的被褥和姬無鏡的寢衣送到外間去。等著明日下人拿去扔掉。
重新回房前,她立在門口深深吸了口氣,才鼓起勇氣邁步進去。她眼角的餘光瞟見羅漢床上的大紅色鴛鴦喜被,不由蹙了眉。今天晚上她要睡哪兒?
她檢查了窗戶有沒有關嚴實,又添了新碳,磨蹭著時間,總是不願走近床榻。她希望磨蹭到姬無鏡先睡著,她便可以睡在羅漢床上。他醒著,她總不好獨自走開。
睡了沒有?
顧見驪悄悄抬眼去看姬無鏡,驚見姬無鏡歪著頭打量著她,嘴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他的笑總是讓她覺得陰冷。
顧見驪一驚,迅速低下頭。這麼躲著總不是事兒,她硬著頭皮看向姬無鏡,開口說:「五爺,已經很晚了。您再不歇著,天都要亮了。」
說著,她朝床榻走去,蹲在姬無鏡面前,為他脫了鞋。
栗子在外面敲門:「風寒葯煮好了!」
「進來。」姬無鏡發話。
栗子縮著脖子進屋,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帶著畏懼地偷偷去看姬無鏡神色。她害怕姬無鏡。她將湯藥遞給顧見驪,撒腿往外跑。
顧見驪貼著床沿坐了個邊,望一眼栗子跑開的方向,垂下眼睛望著手裡粘稠的褐色湯藥好一會兒,才捏著湯匙攪了攪湯藥——有些燙。她一直很厭惡湯藥的苦味兒,小時候生病每次喝葯都要父親哄著。今時不同往日,沒有使小性兒的資格。她也清楚知道自己真的生病了,此時眼睛發澀腦子發沉。她可病不起。
她端起湯碗喝葯,眉頭擰巴起來,眼睛合著,眼睫輕顫。一股腦將一整碗湯藥喝了。苦澀的味道徹底將她淹沒。
「你不該喊栗子。」姬無鏡忽然說。
顧見驪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姬無鏡是說今夜趙奉賢過來時,她喊著栗子求救。顧見驪握著湯碗的手發緊,關節捏得發白。
「栗子夜裡睡得沉,天塌了也聽不見。」姬無鏡又解釋了一句。
顧見驪微怔。用力捏著湯碗的手力度稍微鬆了松。原來栗子沒有聽到嗎?
姬無鏡抬手戳了戳顧見驪的額頭,問:「聽見了沒?」
顧見驪「唔」了一聲,捂著額頭小聲說:「聽見了……」
緩了緩,她又用好似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嘟囔了一句:「我不喊栗子還能喊誰……」
姬無鏡忽湊到顧見驪臉前,啞著嗓子說:「我啊。」
顧見驪抬眼,對上姬無鏡的眼,在他的眸子里看見窘迫無措的自己。
「叫聲好叔叔,我就算死了變成厲鬼,魂魄也要闖過陰陽門,回來護你。」姬無鏡狐狸眼眼尾輕輕挑起,那眼尾下的淚痣近妖。
好半晌,顧見驪才識出姬無鏡眼底的戲謔。
這般近的距離,讓顧見驪幾乎難以喘息,她慌忙抬手將姬無鏡推開。姬無鏡身形微晃,緊接著便是一陣壓抑地咳。他側轉過身,拿起床頭小几上的一方帕子抵在唇前,星星點點的血跡便落在了帕子上。
顧見驪望著姬無鏡,心裡莫名平靜了下來。待姬無鏡止了咳,她問:「等天亮睡醒,你可還是好好的?」
姬無鏡撩起眼皮懶懶瞧她,問:「唔,那你是希望我醒著還是昏著?」
「醒著的。」顧見驪認真地說。
姬無鏡扯起嘴角隨意笑笑,沒接話。
顧見驪小心翼翼地湊過去,鼓起勇氣來,說:「明天我下廚給你煎魚,可好?」
姬無鏡「哈」地輕笑了一聲,舌尖舔過薄唇,懶散打了個哈欠,躺了下來,合眼入睡,沒回顧見驪的話。
屋內燭光搖曳,火盆里的炭火燒得發紅。
顧見驪起身吹熄了蠟燭,借著炭火的微光,走回床榻,坐在床側。她不打算睡了,只想守在姬無鏡床榻旁,若他夜裡出了什麼事,她好及時照看。她以為自己可以撐到天明,可葯中加了助眠的成分,不多時,軟軟的身子伏在床側,睡著了。
第12章
顧見驪猛地偏過頭,目光怔怔地望著姬無鏡。就連那股子從來都沒有過的巨大羞窘也被暫且壓了下去。
姬無鏡這話讓所有人都不知道怎麼接話。這話……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麼能隨意殺人可這話偏偏是姬無鏡說出來的……
滿屋子的血腥味兒熏得人腦子發昏。
姬月明望著趙奉賢的屍體,有些嚇傻了。明明今天還見過、說過話,如今就這麼死了?
恐懼的感覺襲來,她聽見自己的心怦怦跳。她動作僵硬地抬起頭望向床榻上的兩個人。
姬無鏡盤腿坐在床上,顧見驪長發鬆散披在身上,坐在姬無鏡懷裡,姬無鏡在她身後擁著她,樣子十分親密。一群人衝進來「捉姦」,顧見驪下意識想要起身,姬無鏡壓住了她的手,沒讓她動。
兩個人身上都沾了很多血跡,明顯顧見驪身上的血跡多一些,尤其是那雙手,幾乎被鮮血染紅。姬無鏡手上的血跡倒像是握著顧見驪的手而染上的。
再看一眼地上慘不忍睹的趙奉賢,姬月明瞳仁猛地一縮。趙奉賢真的是姬無鏡殺的?難道是……
怎麼可能!
姬月明再抬眼看向顧見驪,發現姬無鏡正瞧著她。姬月明心中一凜。
一片詭異的寂靜中,老夫人最先開口:「無鏡,你醒過來了,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能闖過這一關,咱們好好調理身子,越來越好!」
死人橫在身前,老夫人仍舊能夠笑盈盈地關切繼子。
可惜,姬無鏡並不買賬。
他嗤笑了一聲,語氣莫名:「哦?我還以為你們都盼著我早死。」
老夫人心頭一跳,硬著頭皮扯笑臉:「這說得什麼話,咱們家誰不關切著你康復!」
姬無鏡陰冷的目光掃過堵在門口的人群每一張臉上,被他目光看過的人頓時覺得頭皮發麻。
「所以大半夜闖進來關切我?」
姬無鏡喜靜,不準閑雜人等進他的屋子是老早前立下的規矩。此時,衝進來的人不管是主還是仆恨不得原地消失。他們也沒有想到姬無鏡會醒過來啊!
老夫人有些發怵地瞟了一眼地上的屍體,硬著頭皮說:「無鏡,母親是聽說……」
「奉賢!」二夫人這個時候匆匆趕過來,看著躺在血泊中的趙奉賢嚇白了臉。趙奉賢是她妹妹的兒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二夫人聲音尖利,帶著哽咽哭腔。她妹妹前些年就去了,所以她對這個侄子很是照拂,幾乎當成了半個兒子來養。
顧見驪垂著眼睛,指尖兒輕顫。人是她殺的,她是要賠命的。可如果時間倒流,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她聽見姬無鏡不咸不淡的聲音貼著她的耳朵:「他夜裡潛進來意圖對見驪不軌,順手被我殺了。」
顧見驪眼睫輕顫,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緊膝上的裙子。
二夫人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那你也不能殺了他啊!」
「二嫂是打算將我送去大理寺」姬無鏡輕笑出聲,他這一笑,便帶出一陣咳嗽。
整個室內便只有他的咳嗽聲。那一聲聲低啞的咳嗽牽著所有人的心跳。
氣氛跟著越來越壓抑。
顧見驪側轉過身來,擔憂地望著他。她檀口微張,想說些什麼,可是像有什麼堵在她的喉嚨,讓她說不出話來,唯有攥著裙子的手越發用力。
老夫人回過神,急忙吩咐奴僕去請大夫來,又吩咐奴僕將趙奉賢的屍體抬出去、清理血跡。
「夜深了,都回去歇著。無鏡也不能再受吵鬧了。有什麼事情都明天再說。」老夫人下命令。
得了老夫人這句話,早就想要離開的人頓時齊齊鬆了口氣。
「慢著。」姬無鏡開口。
那一顆顆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姬無鏡止了咳,他握住顧見驪的手腕,抓起她的手,用她的袖子擦去他唇角的血跡。顧見驪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望著他蒼白的臉色和唇角的血跡,望著他不急不緩的動作。姬無鏡低著頭,沒看任何一個人,低啞的聲音拖長了腔調:「不要再把我這裡當成隨意進出的地方。不管我是活著還是死了。」
他慢慢抬眼,狐狸眼眼底一片猩紅。
這樣的人,似乎即使他死了,也能變成惡鬼來索命。
當著一眾小輩的面兒,老夫人只好勉強扯著笑臉出面:「是是是,你身子不能吵鬧。母親會吩咐下去的。你先好好歇著,我們這就走,不吵你。」
她又看向顧見驪,囑咐一句:「見驪,好好照顧無鏡。」
「是。」顧見驪垂著眼睛,溫順答應。
氣勢洶洶的一群人離開的時候卻個個面色難看、六神無主。
二夫人哭嚎著她的侄子,差點哭昏過去,兩個嬤嬤駕著她,攙扶著她回去。
姬月明是第一次見到死人,她也不過才十五歲,此時有點發怔,顯然是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