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張狂出新境界
裴經略使聞言一怔,旋即大笑道:「哈哈,你說遲了。崔知府提出的要求,老夫早已經答應了。」
言語間還有幾分譏諷的味道。
「我說的這個條件,不是您已經答應的那個。」慕皎皎卻一臉認真的道。
這下輪到裴經略使自己尷尬了。
他立馬就回頭看向崔蒲。
崔蒲便沖他拱手笑道:「實不相瞞,下官的確還有一件事情要請經略使您幫忙。」
裴經略使不禁冷笑:「好啊,你們夫妻倆這是故意挖了坑在等著老夫跳是不是?」
「您也可以選擇不跳。反正我觀您這個毛病少說也有三個月之久了,而現在您看起來還如此生龍活虎,絲毫不為其所擾,可見您還是能繼續忍耐的。那您就接著忍耐下去好了!」慕皎皎道。
裴經略使立馬虎目一瞪。「小娘子,你可知道上一個敢對老夫如此講話的人,他墳頭草已經有多高了?」
「草再高,也不能摘來做葯,我管它做什麼?」慕皎皎冷淡回應。
裴經略使眼睛頓時瞪得更大了。
他剛才還說崔蒲是個無法無天之輩呢!現在才知道,慕皎皎比起崔蒲有過之而不及。這愛理不理的態度,這嗆死人的嘴,真讓人想活撕了她!
但是,除此之外,他心底又生出幾分歡喜,這是怎麼一回事?
正想再嚇唬嚇唬她,外頭突然跑進來個丫鬟:「老夫人醒了!」
霎時間,大家的心思全都轉向了那邊。
隨即便見到裴家的大夫人和五夫人一邊一個,攙扶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走了進來。
裴經略使連忙迎上去:「這麼快就睡醒了?現在你覺得怎麼樣?」
「好!」老太太想也不想就誇讚道,隨即才又道,「這位新來的知府夫人醫術果真高明。我都已經許久沒有睡過這麼安穩的一覺了。現在睡醒了,只覺渾身輕鬆,腦子也不昏昏沉沉的了,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這種感覺已經多久沒有過了?我太舒服了!」
說著話,她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慕皎皎,趕緊就上前道:「老太婆這麼毛病,以後還請崔知府夫人繼續代為醫治才是。」
「您這個病雖然有些嚴重,但也不是無葯可醫。只要開了方子,再輔以針灸,最多不過一個月就能好了。」慕皎皎說著,雙眼卻看著裴經略使那邊。
裴經略使暗暗咬牙——這小娘子現在是拿兩件事一起來威脅他了!
裴老夫人是他的老妻,兩個人相守多年,感情甚篤。當初他上戰場,手頭人手不夠時,裴老夫人便身披盔甲和他並肩作戰,颯爽的英姿他至今不忘。方才聽到崔蒲不住的誇讚慕皎皎,他也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當初和自己並肩殺敵的老妻。在這一點上,其實他和崔蒲是一樣的。
這些年老妻深受不寐證所苦,他也暗暗為她著急,遍請名醫來治,但都沒有效果。現在好容易來了個能治的,卻又是個刺頭!
說句心裡話,他不想這麼慣著他們。
才剛來廣州呢,他們腳跟都沒站穩,就已經打算踩著經略使府往上爬了。自己無緣無故的就做了他們的墊腳石,這種感覺很不爽。
但再看看老妻現在輕鬆的模樣,想想已經折磨了三個多月的那個毛病,他那拒絕的話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裴老夫人也發現了不對,便問道:「可是有什麼不對?」
一位小娘子連忙就附在她耳邊低低解釋了一通。
裴老夫人便道:「裴郎,你何不問問崔知府提的是什麼要求?」
管他什麼要求,反正他們是一起來威脅他了不是嗎?裴經略使心中暗道。但既然老妻都發話了,他還是開口問道:「崔知府先說說,你們還想讓老夫幫你們做什麼?」
「其實下官這個要求很簡單。就是等新刺史來廣州后,他登門來拜見時,經略使您能稍微通融通融,為下官引薦一番。」崔蒲連忙便道。
裴經略使立馬明白了——估計,即將到任的廣州刺史對於市舶使這個位置被他這個小小的知府搶了,心裡極不痛快。到時候他要是自己上門去拜見,極有可能要吃閉門羹。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來了。有自己在中間引薦,新刺史再怎麼不高興,也不能拂了自己的面子不是?順便,崔蒲也能假借自己的名聲好好抖一抖威風,讓新刺史好好看看,他這個知府已經和經略使同在一條船上了!你新知府要想對我下手,好歹也想想經略使會不會同意!
這小子怎麼就這麼狡猾?
才來這裡幾天,他們就已經把各方面的路子都策劃好了。而且一步一步,步步為營,將能算計的人都算計了進來。還是有充足的理由,讓人根本就無法拒絕!
裴老夫人聽了崔蒲的要求,很快也想到了這些,便對裴經略使道:「裴郎,你如果你覺得為難的話,那就算了吧!」
「怎麼能算了?好容易來了個大夫能治好你我的病,提的又是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算下來,其實已經很划算了。」裴經略使悶聲道。
雖然很不甘心,但他還是答應了。
崔蒲大喜,連忙又拉著慕皎皎道謝。
一天之內被威脅了兩回,裴經略使心情很不好,現在都不想看到他們了。但治病要緊,他便還是咬著牙道:「現在,崔知府夫人可否給我們治病了?」
慕皎皎便頷首:「老夫人的病我說了,只要堅持吃藥,再輔以針灸,一個月之內就能痊癒。我現在先開個方子,你們拿去抓藥。明天開始,我派個徒弟來給老夫人針灸。什麼時候老夫人好了,他什麼時候再離開。」
「至於裴經略使您,您口腔潰糜這麼久,以前應該服用過三黃片、牛黃解毒丸、導赤散這些下火的葯,只可惜都不見好轉,是不是?」
她都已經能把他四十年前的舊傷診出來了,現在再說出這些,就沒什麼讓人驚訝的了。裴經略使乖乖點頭。
「那麼現在,可以讓我看看您的嘴了嗎?」慕皎皎道。
大家才反應過來——原來裴經略使剛才閉著眼睛給慕皎皎診脈,就是沒打算讓她看他嘴裡的情況!這份心機,只可惜對慕皎皎來根本沒用。
裴經略使不再抗拒,慢慢張開嘴。
慕皎皎便見他口腔及下齒齦有多處小潰瘍,糜爛的程度已經厲害了,而且頸部的淋巴結也異常腫大。再問他的癥狀,裴經略使也不再隱瞞,只說他時常頭目眩暈、午夜潮熱盜汗、心煩不得卧、口乾,手足心灼熱、欲握涼物為快。
慕皎皎便頷首:「我知道了。您這是吃錯藥了。」
裴經略使眼睛一瞪,差點又想反駁她。只是想想方才幾次被她嗆的後果,他還是默默的選擇閉嘴。
倒是裴老夫人問道:「怎麼叫吃錯藥了?他難道不是上火嗎?」
「裴經略使的癥狀,乃是陰虛火旺,虛火上炎所致,所以用治實火的三黃、導赤之類當然沒用。他現在需要的是滋腎陰兼泄肝火,用知柏地黃湯壯水之主,以制陽光,再加夏枯草清平肝火以潛肝陽,並添玄參、板藍根、浙貝母以清熱解毒,化痰散結,這就夠了。吃上三劑,保證他癥狀好轉;用上七天,病不再複發。」慕皎皎娓娓道來。
裴經略使嘴角不禁抽了抽。
幸好幸好,他剛才沒有反駁慕皎皎的話。不然,誰知道這小娘子又會怎麼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不過聽她說得頭頭是道,甚至連痊癒的時間都給了,便又讓他心頭生出幾分期盼來。
要是七天內就能好全了,那麼就算被她嗆上幾句也值了!
這些日子,外人看他一如既往的嚴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口腔糜爛已經把他折磨成什麼樣了!他是飯不能好好吃,水也不能好好喝,說話的時候痛苦的要命,晚上睡覺都經常被疼醒。只是為了維持自己固有的硬朗的形象,他一直在強忍罷了。但多少次,他都快忍不住了!
如今痊癒在望,他心情一下疏闊了許多。
所以,雖然不大喜歡這對小夫妻這張狂的性子,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對夫妻的確是有真本事的。而他們也有資格這麼狂!
至少以後在廣州,自己是不會無緣無故對他們使絆子的。畢竟,誰知道以後自己還會不會有求到他們的時候?
今天慕皎皎在經略使府上大顯身手,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評。原本夫妻倆上門來時府上的人還對他們倆不冷不熱的,結果到後來,大家都一改之前冷漠的表現,拚命的圍著夫妻倆有說有笑。甚至連裴五夫人都和顏悅色的和慕皎皎說了幾句話。
至於大娘子和大郎君姐弟倆就更不用說。現在這兩個小娃娃外表看起來是越發的文靜乖巧了,他們長得又討喜,不發瘋的時候那是真箇懂事聽話。被放在經略使府上和這裡的娃娃們一起玩耍,他們也很快就俘獲了其他小夥伴的歡心,大家一起沒心沒肺的玩了個爽快。
到最後,這一家子留在經略使府上用了晚膳,然後才被一大家子人簇擁著送出門去。
好幾個小娘子小郎君還依依不捨的對車上的大娘子大郎君擺手,叫著讓他們下次再來玩。兩個孩子自然是笑眯眯的答應了。
回到府衙,崔蒲果然就讓人把裴九郎君從牢里揪出來,扔進馬車裡送到了經略使後門口。
「阿爹,阿娘,祖父祖母,兒苦啊!」從麻袋裡鑽出來,裴九郎君立馬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起來。
裴五夫人也心疼得不行,趕緊扶著兒子站起來,招呼丫鬟送來熱水熱飯,讓他沐浴更衣,吃得飽飽的。然後,趙大夫也來了。
裴九郎君還在流眼淚,不住的哭訴自己這些日子遭受的委屈。裴五老爺聽在耳朵里,越發的義憤填膺。
趙大夫對外界的噪音充耳不聞,只小心給裴九郎君把脈。把了半天,他便搖頭起身。
「怎麼了?是不是他傷得極重?」裴五夫人忙問。
趙大夫再搖頭:「老夫醫術不精,給九郎君把了許久,卻發現他體內精氣充沛,身體竟比之前還好了不少。看來這些日子,應該是有高人給他調理過身體了。」
裴九郎君的哭嚎聲一頓,其他人也驚呆了。
還是裴經略使反應最快,他連忙就問道:「九郎,這些日子可有人餵了你喝什麼葯?」
「有啊!在珠海的時候,他們抓住我的當晚就往我嘴裡灌了一碗葯。後來一路回來,每天到了晚上他們也會給我灌藥,不管我怎麼掙扎都沒用。那些黑臉大漢說,這些葯是為了讓我好好活著,不至於還沒被牽到廣州就死了!可到了廣州后,他們居然還給我喝葯。尤其是在公堂上被打了板子之後,這些天的葯格外的苦。我不喝,他們還凶我!還抓我頭髮!祖父,他們對我如此不敬,那就是對您不敬,您一定要給他們個教訓,讓他們知道咱們經略使府不是好惹的!」裴九郎君頓時又哭訴起來。
但是這個時候,大家的神色已經各異了。
裴經略使也沒好氣的喝道:「咱們經略使府不是好惹的,難道那對夫妻就是好惹的了?你先歇兩天,等過兩日心境平復了,就和你阿爹一起上府衙道謝去。」
「為什麼?他們這麼欺負我,我為什麼還要道謝?」裴九郎君又叫。
「孺子不可教也!」裴經略使只丟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
「祖父!」裴九郎君連忙大叫,卻被裴五夫人給攔下了。「你別叫了。你祖父這麼安排也是為了你好。現在,咱們府上已經欠了新知府夫妻不少人情了。」
裴九郎君還不明白,裴五夫人卻搖著頭,也和裴五老爺一起離開了。
「你先歇著吧!明天我們再來和你解釋。」
那對夫妻啊!哎,現在她都服了。
他們怎麼就能做到面面俱到,讓人想恨都恨不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