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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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王書記和張村長第一次到青山村。


  從山頂上, 就可以看到在山谷間若隱若現的土房。雖不是石磚房, 但是統一的顏色,統一的制式,規劃得非常整齊清晰,看著就給人一種舒適大氣的感覺。


  「房子都是新建的?」


  張村長驚訝, 青山村離他們三善村就差一座山,但是他並沒有發現青山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似乎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它就已經存在了。可是當他親眼看到的時候,才知道這個村子竟然真的是剛建成的。


  他活了七十四個年頭,自然能看得出這一座座的土房都是剛建了不到半年的, 充其量也就只有三個多月。


  「咦,你們的路倒是鋪得別緻。」王書記踩在石子路上, 有些驚喜。他只在京城見到過這樣精巧的石子路,沒想到在這麼一個偏僻的山村, 竟然也能看到。而且如果他沒看錯的話, 路的兩邊種的是各種花,許是剛種下去不久,花還未開, 但是可以想象得出來年春天,這定是一條花路。


  「這些都是孩子們做的。」陰宥解釋道, 村裡大人在忙著建房子的時候, 為了能讓孩子們早日對新村子產生感情, 陰周讓陰逗逗和陰麗麗帶著孩子們去山裡撿石頭鋪路, 並移植了些花草做裝飾。


  青山村不大,事實上,陰宥家的位置是一個分界線,她家處于山谷河流的上游,是全村最高的地方,她家門口正對的前方,是村民們聚集居住的地方,她家後門還有一塊沿河的未開闢的平地,不過村裡卻沒人在那建房子,因為大家都想要儘可能離祠堂近一些。


  王書記和張村長隨機進了幾戶人家中,這幾戶人家裡的米缸幾乎都是空的。陰宥和陰淮不由得慶幸,村裡不少房子剛建成,家什都沒全搬過來,米缸里的米自然也不多。


  王書記的臉色開始有些凝重了。


  此時,林奶奶朝他們迎面走了過來,她現在不用曾孫子攙扶,能夠自個兒拄著根拐杖,慢慢地在村裡行走了。她走一步停一步,看著村裡人臉上充滿希望的笑容,心情異常輕鬆。換個地兒生活,並不像她原本想象中的那麼難適應。


  「林奶奶。」


  陰宥看到林奶奶的時候,眼裡的亮光一閃,就迎了上去。


  林奶奶看到陰宥的同時,也看到了她身邊的兩個男人。她雖然多年未下山,但是也知道外面跟村子里不一樣。那兩個男人,身上隱隱有著官威,雖達不到傳說中的位極人臣,但是卻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氣勢。特別是那個年輕些的男人,未來應該走得挺遠的。


  「陰宥呀,你不是去鎮上開會了嗎?怎麼回來得那麼快?喲,這臉怎麼了?淮她沒照顧好你?」林奶奶瞪了陰淮一眼,她雖然年紀老了,身體也大不如前,但是耳朵卻沒聾,村裡的大小事情,她都知道。對於陰宥去參加鎮上的村長大會一事,她是贊同的。她也相信,不管是遇到什麼問題,陰宥都能夠化險為夷。陰宥不是個會讓自己吃虧的主兒,她這會兒吃虧了,定是有什麼計劃才是。


  還是林奶奶了解陰宥。陰宥看了一眼王書記,直把王書記看得過意不去。陰宥麵皮嫩,臉上的紅腫至今沒消。她之所以故意挨百花村村長余得令那麼一拳,正是因為她知道余得令是王書記的堂姐夫,且余得令雖然是個重視功績的,但也算得上是好書記。


  陰宥把林奶奶拉到一旁的石柱上坐下,給她介紹張村長和王書記二人。


  「他們是來村裡考察的,村子剛落成,各家都沒什麼糧食,我向鎮里申請了救濟糧。」陰宥故作憂心忡忡地說,「只要能撐過這個冬天,開春一切就好了。」


  林奶奶不愧是出了名的眼力好,陰宥這模樣不同往常,她腦子一轉,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幾乎是一眨眼功夫,林奶奶臉上就爬上了憂愁,她的每一條皺紋都在訴說著生命不可承受之苦,「對呀,王書記,您可千萬得幫幫我們呀!不然村裡那麼多老老少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見到明年的太陽。好不容易背井離鄉,來到個好地方,我們不想死呀……」林奶奶顫巍巍地握住了王書記的手,淚水盈滿眼眶。


  陰宥也是一副悲切的面容,只有陰淮渾身抖了抖,她沒料到陰宥和林奶奶竟然那麼會演戲,這演技比電視里的明星更厲害!


  王書記看著這個一切從零開始的村子,有些失神。在別的村正歡歡喜喜忙著秋收的時候,這個村還在為一方遮蔽風雨的屋檐而奮鬥。他剛才已經暗暗觀察過了,村子里當真沒有種莊稼的,而且村民們多是又黑又瘦,好些個都能看到皮包骨了。


  他哪裡知道,這些村民又黑又瘦,是這三個月里不停地建房子所致;他哪裡知道,陰周和陰閔在猜測到陰宥帶外人進村的時候,就把那些看起來白白胖胖,生活優越的男男女女都給勸回屋裡暫時躲藏去了。


  他是真的以為,青山村困苦,就連活了七十四年的張村長也是如此。


  「書記,您一定得想辦法幫他們呀!」張村長曆來良善,此時聽聞青山村之慘痛,不由感同身受。這兩年生活難過呀,那些逃荒的,他見過不少,三善村也有好些戶人家的親戚前來投靠,背井離鄉的苦,他懂得。


  此時,一個瘦弱的十歲左右的男孩,朝陰宥他們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他一下撞到了王書記身上。


  許是太瘦弱,王書記的身體沒有任何晃動,男孩卻不由得往後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王書記趕緊把男孩扶了起來。


  而陰宥也走到了他身邊,幫他拍去身上的灰,「嘉茂,沒受傷吧?」


  陰嘉茂是陰德成和陰強生的兒子,他在一個多月染上了風寒,陰定會給他開了一個多月的葯,都不見好轉,好不容易這幾日才將將好,不過卻瘦了許多,以往的衣服都寬鬆了。


  嘉茂搖搖頭,也不說話,只是呆愣地看著陰宥。


  這孩子從見到陰宥的第一面起,就一直是這副小呆瓜模樣。


  嘉茂有些害羞,這是粉絲見到偶像的害羞。小時候媽媽給他說過很多關於村長的故事,可以說陰宥村長是他最崇拜的人,他有什麼事情都會跟槐西村祠堂里的那尊雕像說。


  就在這時候,嘉茂的肚子「咕嚕咕嚕」響了起來,他的臉迅速變紅,特別不好意思地轉身就跑。他跑得歪歪扭扭的,眾人看著驚心膽戰,怕他再摔倒,他身上寬鬆的衣服把他襯著更為瘦弱單薄。


  好樣的!陰宥和林奶奶眼中閃過驚喜,嘉茂的出現真是畫龍點睛之筆,他餓得真是時候,肚子響起來的時間點也真是太完美了!


  王書記不知道嘉茂的心理,還當真以為嘉茂是被餓瘦的,他看著青山村,突然感覺肩膀上的擔子更重了。


  陰宥帶著王書記和張村長在村裡走了兩圈之後,就提出讓兩位下山的想法,「對不住了,村裡實在是沒法接待二位,趁著天色未晚,我送你們下山。」


  「沒關係,要不我還是在這……」


  王書記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聲隱隱約約的狼叫聲給嚇住了。


  「這……這有狼?」


  王書記努力想要穩住自己的聲音,他是從底層幹部開始做起的,見過狼,也聽過狼叫,那是他一輩子的噩夢。


  張村長臉色也有些凝重,三善村就在山腳,他自然知道這山裡有狼。可以卻沒料到,在青山村就能聽到如此清晰的狼叫聲。


  陰淮一臉司空見慣的表情,「山裡嘛!有狼很正常,現在天氣才剛變冷,狼不算多,再冷些,狼更多。飢餓的野狼,眼睛在夜裡都是綠的,綠的有些駭人……」


  這下,王書記和張村長徹底熄了想要留宿青山村的想法,他們只想快點離開這鬼地方。


  「你說的救濟糧一事,我會考慮考慮,等我回去就和上面商量商量。」王書記的臉色有些蒼白,但卻還不忘記打官腔。


  陰宥點點頭,反正她的本意並非是為了救濟糧,她只是暫時不想交公糧罷了。


  上山難,下山容易。這句話就是王書記和張村長的真實寫生,他們上山的時候,累死累活,腳如千斤重,下山的時候,就像是身後追著什麼一樣,跑得飛快,陰宥和陰淮都差點要追不上。


  王書記的確是把青山村的艱難看在了眼裡,他一回去就跟上級打了報告,幸而國家今年對流民實行安撫政策,青山村這一年的公糧得意免去。就連救濟糧,王書記也給申請到了,無論成人或孩子,每人都有十斤的份額。十斤,還不夠一個孩子吃半個月,離春天還有五六個月,若真的只有這些糧,那就杯水車薪,無法支撐下去,幸而青山村不是真的沒糧。


  「你讓各家藏好糧,別露了白。」陰宥吩咐陰周。


  她此時站在槐西村,看著村民們正在田地里揮舞鐮刀,熱火朝天地收割稻穀,他們得趕在大雨來臨之前把稻子收割完畢。正如三善村張村長所言,這個季度的收成不錯,不過,她沒有忘記村長會議上,那些虛報年產量的村長們,更沒有忘記那六成以上的公糧。百花村若真的每畝上交八百斤公糧,到時候村子就空了。餓肚子的人,比野獸更可怕。


  陰宥看著那些興奮的村民們,渾然不知潛藏在這個鎮背後的危機。她心裡暗暗下了個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好她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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