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 107 章
連城今天又在作死 他進門后低聲說道, 眼帘低垂,看著自己的足尖,彷彿沒有聞到空氣中瀰漫的腐朽味道。
那種特殊的, 只有在垂垂暮老即將死去的人身上才聞得到的氣息,即便是最好的龍涎香也遮蓋不住。
「瓦安溝啊……」
半倚在龍榻上的男人喃喃一句, 目光渾濁, 眼窩凹陷, 身上的衣裳遮不住瘦骨嶙峋,垂在身側的手枯槁如柴, 遍布著褐色的斑點。
這就是大梁朝的第四任皇帝, 登基僅五年的魏灃。
說起來魏灃今年也不過四十五歲而已, 看上去卻像是七老八十。
許是四十歲才登基的緣故, 他很怕自己不能像先帝那般長壽, 於是登基后一直致力於兩件事,一是想盡辦法除掉那些對他有威脅的年富力強的兄弟, 二是尋求長生之道,讓自己真的能萬歲萬歲萬萬歲。
但那所謂「天師」煉出的丹藥非但沒讓他益壽延年,還讓他的身體愈發空虛, 一年前的大病一場險些丟了性命。
縱然他最後醒悟過來不再胡吃丹藥,將那天師等人也都殺了, 但病弱的身體卻已無力回天, 任憑太醫想盡辦法, 也只多續了一年命而已, 如今是無論如何也撐不下去了。
他的視線往窗外看了看, 似乎是在回憶什麼,渾濁的眼睛漸漸明亮了一些。
瓦安溝其實原本並不叫瓦安溝,是先帝在位時險些被自己的兄弟篡位,而這位兄弟當初便是勾結了駐紮在瓦安城外不遠的西大營駐軍,才險些一路攻破了京城的城門。
後來先帝將叛軍鎮壓,將那位王爺的屍骨也五馬分屍後分別於瓦安城的五個地方焚燒了,連骨灰都沒讓人收,而是任憑萬人踐踏,並將這座城池更名為瓦安溝,意思是「陰溝里的老鼠就該死在陰溝里」。
再後來大梁朝便多了個規矩,所有藩王回京時必須從瓦安溝經過,由這裡入京,以便讓他們記得當年那位屍骨無存的王爺是怎麼死的,心中警醒,不要生出不該有的妄念。
「以十四的速度,約莫三兩天也就到了。」
魏灃在床上緩緩說道。
侍奉在旁的太子魏弛點了點頭:「十四叔與您向來親厚,得知您病重,一定會第一時間趕來的。」
魏灃聞言似乎是想笑,卻被一口痰卡住了,呼吸不暢,嗓子里發出一陣破風箱似的聲音,憋紅了臉。
魏弛親自捧著痰盂過去給他拍了拍背,直到他一口痰咳出來,順過了氣來,才將痰盂交回給下人,讓他們拿了下去。
順過氣的魏灃扯了扯嘴角,靠回到引枕上,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你十四叔年紀也不小了,自從季家大小姐離世之後他就一直沒有成親,朕心裡始終放不下這件事,便想著指一門親事給他。」
站在一旁的魏弛沒有接話,不置可否,卻聽魏灃繼續說道:「姚太傅膝下有一獨女,才貌俱佳,正值婚齡,朕看……」
「父皇!」
魏弛從他說到姚太傅時便變了臉色,等他說到一半再也剋制不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父皇,兒臣……」
「朕知道,」魏灃打斷,沒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朕知道你對那姚家小姐情有獨鍾,當初成蘭指名要姚小姐進宮做伴讀,也是為了幫你這個哥哥跟姚小姐多見幾面,才會挑了那麼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女孩子進宮。」
「朕還知道你其實一直都在盼著朕死……」
「兒臣不敢!」
魏弛趕忙叩首,額頭重重磕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魏灃又接連咳嗽了幾聲,緩了口氣道:「敢不敢和想不想是兩碼事,朕心裡清楚得很。就像當初你皇祖父病重,朕也不敢,但朕心裡想啊。」
他說到這又笑了笑,嘴角耷拉的皮肉扯了扯,像乾枯的樹皮一般滿是褶皺:「怎麼能不想呢?他不死,朕要如何登基呢?」
這句話之後,滿殿下人紛紛打了個寒戰,低垂的眉眼間露出驚恐絕望之色。
他們這些伺候在皇帝身邊的人,最後註定要麼殉葬要麼去看守皇陵。
如今看來……只有死路一條了,不然魏灃是不會當著他們的面說出這樣的話的。
只有把他們都當成了死人,才會肆無忌憚地想說什麼說什麼。
魏灃並沒有去看這些下人,繼續說道:「姚小姐雖然賢良淑德,蕙質蘭心,但性格軟弱,過於柔順了,朕是絕對不可能答應你冊封她為太子妃的。」
「可姚太傅接連失去兩個兒子,如今膝下只剩這麼一個獨女,把她當成眼珠子似的疼著,若是讓她做側妃,勢必會引得姚太傅不滿,將來君臣不合。」
「所以……只有朕死了,你才能封姚小姐為正妃,這也是你這些年為什麼一直不封妃的原因,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