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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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他與姚幼清拜過天地, 該拜高堂的時候,他卻對著眼前的牌位出神許久。
他的母親是高宗皇帝的妃子,生前封號淑妃, 死後被追封為貴妃。
高宗妃嬪無數, 但或許是為了鞏固皇后的地位, 他從不冊立貴妃。
也就是說無論他生前還是身後,貴妃都只有一個,就是他的母親蕭氏。
可這份尊榮魏泓寧可不要。
人人都道蕭氏是遵照高宗遺詔為他殉葬了,自己飲下了一杯毒酒死在宣景宮裡, 但他知道不是。
母親是死在即將逃出宮門的路上, 為了不牽連旁人, 撞柱而死。
據知道內情的人告訴他, 母親撞的非常決絕,血濺三尺, 當場便咽氣了。
他雖沒有親眼看到, 卻也知道那場面一定十分慘烈。
曾經名震京城的美人,就這樣離開人世, 死後連一張完整的容顏都沒留下。
「王爺,王爺!」
禮官見他久不回神,場面實在有些尷尬, 不得已扯了扯他的衣袖。
魏泓腦子裡紛亂的思緒瞬間消散, 完成了後面的禮儀, 將新娘送入了洞房, 又轉身回到酒席上, 應酬外面的賓客。
他的心腹與好友難得找個機會灌他酒,自然不肯放過,你一杯我一杯接連不停,而魏泓來者不拒,全都接了。
他酒量向來好,輕易灌不倒他,但饒是如此今天喝到最後也有些醉了。
崔顥實在有些看不過去,以新郎還要洞房為由將還想繼續來灌酒的人攔住了。
大家嬉笑著做出瞭然的神情,自去歡鬧起來,不再圍在魏泓周圍,崔顥這才趕忙扶著魏泓往回走。
魏泓與姚鈺芝之間有一段解不開的仇怨,他與姚幼清的婚事也是先帝安排的,並非出自本人的意願。
崔顥跟隨他多年,即便比郭勝等人更加理智冷靜,希望他能放下過往與姚小姐好好的過日子,卻也知道這是奢求,王爺根本從無親近姚小姐的想法。
因此他下意識帶著魏泓往他自己在前院的房間而去,並未前往洞房。
魏泓卻在經過一條可以通往後宅的岔路時停了下來,站在路口半晌沒動。
崔顥緊跟著停了下來,見他在往那邊看,心頭微動,低聲勸道:「王爺不如去正院歇息吧?今日是您與王妃的新婚之夜,您若不去,王妃只怕會被府上人非議。」
魏泓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個方向,腦海中浮現起那女子那日在街上與百姓們交談的情景,還有她在貼身侍婢耳邊讚許又欣喜地說王爺有點厲害的樣子,像個天真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不,本來就只是小姑娘。
那是魏泓第一次明確意識到她與姚鈺芝是不同的,意識到她就是她,姚鈺芝是姚鈺芝。
他腳步微動,向那個方向稍稍邁了一步,腦海里卻像是一陣大風刮過,將剛剛的畫面全部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皇城,滿地的鮮血,以及倒在血泊中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女人……
這陣無聲無息的大風將他那點不多的醉意也徹底吹走,臉上雖還有些泛紅看似微醺,眼中卻已清明起來。
他收回腳,按照原路去了自己的房間,沒再踏入后宅一步。
崔顥見狀嘆了口氣,搖搖頭跟了上去。
…………………………
魏泓在前院應酬的時候,姚幼清則坐在鋪滿了桂圓花生等物的床榻上等著他回來。
雖然兩人已經入了洞房,但按理魏泓還要來掀開她的蓋頭,與她共飲合巹酒,然後才能讓人將床鋪上的這些東西拿走。
她從小嬌生慣養,床上鋪的都是最柔軟的被褥,何曾坐過這麼硌人的床鋪?
但規矩在那擺著,她也不好動彈,只能安安靜靜地坐著。
姚幼清原以為要坐很久,但沒多會外面便傳來一陣動靜,有人來找周媽媽,與她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姚幼清蓋著蓋頭看不到,但還是隱約聽見了幾個字:先睡,不必等。
她還想再聽,房門卻被周媽媽關上了,一句都聽不到。
周媽媽似乎在外面跟那人說了很久,好半晌才又推門走了進來,姚幼清雖然看不見,但聽腳步聲就知道她不高興,因為她的步子比平常慢了許多。
「周媽媽,」她自己伸手將蓋頭掀起一些,「王爺不會來了對不對?」
周媽媽剛想說讓她把蓋頭放下,這樣不吉利,但聽到後半句又想起剛剛那王府婢女與她說的話,便將這句又咽了回去。
左右王爺都不會來,難道還讓小姐一直蓋著蓋頭坐在那裡等著嗎?
她扯了扯嘴角,儘力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府上來了很多王爺的好友,他一時半會抽不開身,怕王妃久等,就讓你先休息。」
這話說出來卻連自己都無法相信。
姚幼清自然知道她在哄她,但她並不在意,反而鬆了口氣,立刻從床上站了起來,將蓋頭摘下丟在一邊。
「這床太硌人了,我一刻都不想坐了。」
周媽媽趕忙讓人把床上的東西清理了,又服侍著她摘了鳳冠,褪下繁瑣的嫁衣,還將早已準備好的吃食端了過來。
婚禮期間新娘子都不能吃東西,姚幼清早就餓了,今晚吃的比以前還多些。
她吃飽后休息了一會便去沐浴了,從凈房出來后烘乾頭髮就準備睡覺。
周媽媽猶豫片刻,還是說了一句:「王妃,要不再等等吧?」
說不定待會王爺就來了呢……
姚幼清笑了笑:「不必等了,周媽媽,王爺不會來了,你也不必因此就為我感到傷心難過,我早就知道會這樣的,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王爺雖然與爹爹不睦,但並未因此就苛待我,這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周媽媽皺眉,心說不看重就是苛待啊。
但又想到王爺與老爺之間有仇,既是仇人,自然也不能指望他對仇人的女兒多好。
這麼說起來,不苛待倒好像成了善待了……
周媽媽面帶愁苦的伺候著姚幼清歇下了,放下帳子后輕手輕腳地退到了外間。
姚幼清豎耳聽著房中的動靜,直到她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才捂在被子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其實比起王爺不來,她更害怕王爺過來。
洞房花燭什麼的……雖然周媽媽已經給她看過小冊子了,但一想到王爺那張陰沉沉的臉,還是有些害怕。
所以現在這樣真的挺好的,她可以踏踏實實地睡覺了。
姚幼清笑著閉上了眼,很快便睡著了,外面的周媽媽卻還是想等一等,但直到前院的宴席散去,也沒把秦王等來。
她嘆了口氣,回到房中,見自家小姐已經沉沉睡去,完全沒有為今後日子擔憂的模樣。
她看著她香甜的睡顏,搖頭失笑,也不知小姐這性子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在得知姚大小姐平安抵達秦王封地后,立刻便明白過來魏弛找他何事,還未進殿便已出了一身冷汗,腳步都有些不穩。
魏弛已經從軟榻上坐了起來,身上披了一件外衫,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你不是說那葯絕對沒問題嗎?」
宋易趕忙答道:「是,微臣保證,那葯絕對沒有問題!只要姚小姐服下,最多七八日,勢必身亡。」
魏弛點頭,讓人將一粒藥丸拿了上來。
「既然如此,那你試一試,看是不是真的管用。」
宋易聞言渾身一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幾乎撲在地上:「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話音未落,一隻茶杯砰地一聲砸碎在他面前。
「你不是說沒有問題嗎?那你告訴朕她為什麼會活著抵達上川!你告訴朕!她為什麼還活著!」
剛剛看上去還平靜溫和的帝王忽然暴怒,額頭青筋根根分明,面色猙獰的像是隨時要吞噬獵物的野獸。
宋易的臉上被濺起的瓷片划傷,卻根本顧不得,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抖如糠篩。
「葯沒有問題,葯沒有問題!或許是……或許是姚小姐根本沒有服藥!」
這個時候決不能說自己的葯出了問題,不然他必死無疑。
何況他篤信自己的葯絕不會出錯,那問題一定出在姚小姐身上!
若是姚小姐沒有服藥,那便是再有效的葯又有什麼用呢?
宋易一想到這更加肯定,吞咽一聲重複道:「對!姚小姐一定是沒吃藥,不然……不然她絕撐不到上川!」
魏弛因為怒意而發紅的臉色並未好轉幾分,冷眼看著他:「不可能,她坐車稍久一些就會頭暈不適,往常連京郊都不常去,此次去往上川何止千里?她又怎麼可能堅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