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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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哥哥也是,每天每天地出門會友,也不知道下次縣試能不能下場試試。」嚴大姐想起身後的人, 「算了算了, 你趕緊進去、讓張嬸兒燒一鍋熱水來,家裡來客人了, 晚飯也要開始準備著。」


  「是, 娘親,女兒這就去。」少女答應下來, 臨走時眼角餘光瞄了一眼那道溫潤翩翩的身影,只是那道身影正在和他兄長說話, 似是沒注意到她。


  待女兒進去之後, 嚴大姐才完全地推開大門,請黎棋他們進去,「黎三哥, 來, 快快請進。」


  黎池終於和大堂哥說完話, 跟在後面進了門。


  嚴家房屋是棟兩進院,卻又不是傳統內院外院的兩進院。外院更像是一個四合院, 在正對大門的正廳旁邊開了一個角門, 想必角門深處就是內院,內院布局如何不得而知。外院北邊是正房、南邊是倒座房、東西兩側大概是客房和書房。


  嚴大姐將黎棋三人往東側的屋子引去, 「東邊這兩間屋子平常就打掃得乾乾淨淨的, 有親朋好友來家裡時就歇在這裡, 屋子只有兩間,還要委屈你們擠擠了。」


  「嗨,哪裡的話!嚴大姐待客實在太周到,我只不過是種田為生的泥腿子,哪裡會還講究那麼多,委屈更是無從說起。」


  「我們家也不是那些講究的富貴人家,也就不說那許多有的沒的了。」嚴大姐開門將三人帶進客房。


  「那黎三哥你們先歇歇腳,待會兒張嬸兒就提熱水過來,到時你們洗漱好了我們就用晚飯,之後再就早些歇息養神,讓小公子明日能神清氣爽地去縣衙應考。」


  黎棋連連道謝,「勞煩了,勞煩了。」


  嚴大姐又一一指明了常用東西的擺放位置后,就轉身準備離開,「那你們歇息歇息,我先走了。」


  「唉,好,勞煩了。」「叨擾府上了。」


  嚴大姐離開后,黎池環顧屋子,布置簡樸大方、乾淨利落,沒有書香人家的風雅韻致,也沒有富貴人家的奢華堂皇,嚴家應該就是一般的小富人家。


  「這嚴大姐真是熱情好客。」黎江感嘆道,「唉,剛剛開門的女子…這家女兒,我只來得及看一眼,就被小池子拉著說嘗試找其他紙原料的事,不過只一眼就知道這家女兒很是……」


  「江哥哥孟浪了。」黎池打斷黎江的話。看大堂哥一臉少年慕艾的樣子,他覺得有些話要說得重一些才行。


  「看嚴伯母剛才的樣子和這嚴家的房屋,就能知道他家是有些講究的人家。這裡不比在村裡都是親里親戚的、不必苛守男女之別的規矩,所以江哥哥還是要注意些的好。


  爹已經是兒子都有十多歲的人了,以長輩身份處之也就沒什麼避忌,可我們還是要避諱著些的,我先前拉著你說話就是避免衝撞了別人。嚴伯母好心接待幫助我們,若壞了她家女兒名聲,那我們就成了那忘恩負義之輩了。」


  黎棋點點頭,看向黎江,「大江,小池子說的很對,縣城裡的人家不比村裡的自家族人,我們還要在這住三天,你可記得要謹慎守禮。別人好心幫我們,可不能讓人家覺得我們粗魯無禮。」


  一直以來,黎池的話,黎江都是聽的,一想剛才的確是自己孟浪了,他竟還大剌剌地準備說這家女兒『很是嬌美靈動』,這樣在背後談論一個閨中少女的確粗魯無禮。雖然在場的只他們三人,可若不認識到要謹慎守禮,難保以後不會在外人面前也這樣談論。


  黎江這樣被父子兩個、算得上是疾言厲色地一頓說教,心中那抹因見到美麗少女而起的悸動都被打散了,只想著反省自己的錯誤,「是我孟浪了,三叔和小池子你們說得對,以後我一定注意規矩。」


  兩刻鐘過後,僕婦張嬸兒提來幾桶兌好的水溫適宜得熱水,倒進床尾處用屏風遮擋住的浴桶里。


  黎棋和黎江都說這二月天里,一路上又沒怎麼出汗,就不沐浴了。


  謝過張嬸兒后,黎池脫去衣裳,坐進浴桶里好好地泡了一會兒。


  出浴后,黎池找了一身乾淨衣服換上,此時感覺渾身的疲乏都消去了大半,晚上再睡上一覺,明早應該就能神清氣爽地去趕赴縣試。


  半個時辰后,這家的男主人歸家了。


  又稍過片刻,主人家嚴誠——一個和黎棋差不多年歲的面容嚴肅的男人,來請黎棋他們去正廳用飯。


  一番相互認識后,三人就跟著去了正廳吃飯。


  嚴大姐和她女兒沒在席上,她們口中出去會友/會同窗的嚴家兒子也還沒回來,於是飯桌上就他們四個人。


  嚴誠雖看著面容嚴肅,卻並不是面癱高冷的人,席間交談也能找著不少的話題。從田間地頭的農事莊稼,到科舉讀書的四書五經,都知道一些也都能聊得起來,因此一頓晚飯吃得是嚴肅而活潑。


  吃完飯又移步一旁喝了杯茶、聊了會兒天之後,就散了。


  黎池送走送他們回房的主人家后,就躺到床上準備入睡。


  可能是他平時不喝茶、今晚卻灌了一杯醒神的苦茶的緣故,又或許是終於想起來考前緊張這回事,他失眠了。


  最後他愣是將四書五經都過了一遍后才迷糊睡著,不過估摸睡著的時辰,應該能睡夠四個時辰即八個小時——這是每天標準的睡眠時長,應該不會影響考試的。


  第二天卯時兩刻(早上五點半),黎池準時睜開眼。


  黎池一件一件地將今天赴考要穿的衣服使勁抖開,再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夾進去什麼東西,這才穿上身。又將襪子翻過來檢查一遍、鞋子里也伸手進去仔細摸了摸,之後才穿到腳上。


  黎池穿好了衣裳鞋襪、梳好了頭髮,打開門深吸一口清冽的清晨空氣。


  嗯,感覺今天依舊會是一個晴天,不會太冷。


  辰時一到,縣試就要開始核檢入場,因此,黎池在主人家嚴誠的領路和黎棋與黎江的陪同下,卯時四刻(早上六點)就出門往縣衙走去。


  黎池他們到達目的地時,天剛蒙蒙亮,都還看不清別人的臉上五官,而縣衙外的大街上影影幢幢的,已經有一二十個學子和送考的人等在這裡了。


  辰時一到,縣衙大門準時開啟。


  門內走出來一群人,身著武官服應是縣尉的官員走在前,指揮著身後數名衙役維持秩序,開始核檢。


  在大門開啟之前隊伍就已經排好,黎池到的不算晚、得以排在隊伍的前端,排在他前面的二十幾個考生很順利地進入核檢,再有幾個就輪到他了。


  「爹,江哥哥,我就要進去了,你們回去吧。」嚴誠將他們領過來之後就有事忙去了,只他爹和大堂哥一直陪在一旁等著。


  「你自進去就是,待你進去了我們再走。」黎棋拍拍兒子的肩膀,「小池子,不要思慮過多,這次不成還有下次呢。」


  黎江才十七歲不到,相比黎棋的豁達,有著更多的年輕人的銳氣,「小池子,你一定行的,你若都考不中,在場大多學子怕是都考不中了。」


  黎池粲然一笑,「我儘力。」雖他一慣都是沒有把握考中就不下場的習慣,可還是不及大堂哥對他有信心。


  排在黎池後面的一位學子聽到黎江他們如此大言不慚,竟放言若他都不中就沒人能中,一臉怪異地看著黎池,「那得祝願兄台一定高中啊,不然我等不就只能名落孫山了?」


  聞言,黎池回頭一看,二十多歲的年紀,可擔不起他『兄台』的稱呼。「剛才在下兄長所說只是戲言而已,戲言而已。」


  此時喊名的衙役已經在喊『下一位』了,黎池沒再多說,趕忙提著自己的書籃快步上前,「久等,久等。」


  進入縣衙大門右行幾步,來到一間小屋。


  屋裡空曠無物,只在上位放置了一把椅子,上面坐著一位身穿文官服應還是縣丞的官員,其左右站著兩個衙役和一個文書。


  其中一個衙役伸手,「書籃拿過來核檢。」


  黎池遞過書籃,書籃里除筆墨硯外,還裝有他的報考文書和他家的戶籍黃冊——相當於前世的戶口簿,以及結保文書——上面有四名村子里的人和一名秀才的簽字畫押。


  秀才分癝生、增生和附生,只有癝生才能保舉童子應試,恰好的是族學先生就是癝生,因此黎池很容易就找了黎水村的四位族老和先生簽下結保文書。


  讓考生所在村子/廂坊里的人結保,很能預防考生作弊。因為一旦考生作弊被查到后,保舉的村莊/廂坊里的人(多是聚居的族人)也要受到懲處,那這學子就無顏面見家鄉父老了。


  在這個交通不便、出門要路引、宗族多聚居的年代,一旦村裡或宗族裡待不下去了,那這人幾乎就成了無根之萍,連隱居山林都不能——因為山中多猛獸,除了成為黑戶乞丐或強盜賊人外,再不會有其他生路。


  黎池心中感慨時,又一個衙役上前:「脫衣核檢。」


  「好。」黎池溫文和煦地一笑,依言一件一件將衣服脫下來、遞給一旁的衙役檢查,最後身上只剩下貼身的褻衣褻褲。


  核檢書籃的衙役將報考文書、黃冊和結保文書遞給上座的官員,「縣丞,縣外五十里處黎水村考生黎池,帶書籃一個,筆墨硯一套,文書齊備無誤,未帶食水,核檢后未見夾帶異物。」


  核檢衣物的衙役留下黎池自己在一旁穿衣服,也上前回道:「縣丞,考生上穿五件麻布長袍單衣、下穿兩條麻布長褲,核檢后未見夾層、未見異物。」


  站在一旁的文書奮筆疾書,將兩個衙役所說一一記錄在案。


  上座的縣丞看了一眼正在系外穿長衫腰帶的黎池,答了句:「善,上前簽字畫押后,就去禮房入座吧。」


  黎池穿好衣服,上前接過文書遞過來的核檢記錄,簽字畫押。


  簽字畫押后,又理了理衣袍袖口,就朝上座的縣丞拱手行禮,「學生告退。」


  黎池接過衙役手中的書籃,退行幾步后才轉身出門。


  在下一個考生進來前,縣丞心裡還想著退出去的黎池:『情態溫和大方、不畏縮不諂媚,進退有禮、舉止有度,長得溫潤俊秀看著很有讀書人的樣子,只是……為何未帶食水?』


  縣城裡的首先排除,五十多里的距離太遠,若去求學就要在縣城租房住下,花費太多。春鴉村的那個私塾還可以考慮,二十多里遠,早去晚歸地求學也行,只是一路上荒無人煙,兩個半大小子若遇上野畜猛獸就太危險了。如此,就在村中的族學顯然是最優選擇。


  那麼,值不值得就要看這個實惠價究竟是多實惠。若真的只是給些優惠的實惠價,那就值得。若實惠太過、實惠的銀錢比去縣城讀書花費的還多,那就不值得了。


  黎欽考得上童生,又安穩地做了十多年族長,自然不會不懂人情世故,一看黎鏢聽了他的提議后就沉默不語,也就明白他的顧慮。


  而且,黎欽還有他自己的考慮。聽黎槿先生經常誇小池子的那些話,若無意外他以後的科舉成就必定會比自己高,或許還可能是另一個京城裡的『四哥』。黎水村黎家一族大體上本就還算和睦,眼看著再過幾年小池子就要下場科舉的情況下,他只有給黎鏢家賣好的份,哪會短視地盯著他們造紙的這點便宜。


  「三哥啊,我算過了,族學里一個學童三個月發給一刀紙,三十來個學童一年就需約一百二十刀紙,即十二令紙。以前紙張都在縣城四寶店裡採買的,一刀紙20文,一令紙就是200文,族學一年光紙張一項就要花上2400文,合約二兩半銀。雖族裡學田不用交賦稅,卻要分四成收成給幫忙耕種的族人,如此一年也就能落個100兩銀不到。」


  黎鏢只認真地聽著黎欽給他算賬,沒貿然挑起話頭,權看黎欽想如何個『實惠價』。「我們都是庄稼人,哪能不知道學田能有這樣的收益,還是欽弟你看管有方。」


  「我既已當了這個族長,總是要為族人做點事的。三哥啊,這看著100兩銀很多,能抵得上你們家四五年的田地收成進賬了,可實際用起來就顯得捉襟見肘了。光紙張一年就要花二兩半,還有筆墨硯台、書籍耗費都是要花錢的,還有每年付給先生的四十兩束脩,以及若有學子趕考下場也還要資助些許,一二兩或四五兩不等,我真是恨不得一個錢掰成兩半兒花呀。」


  黎鏢知道學田收入的銀錢的確不豐裕,節省些能維持,大手大腳地花用是絕不能的,於是也就只聽著黎欽叫窮,沒有衝動地承諾什麼『實惠價』。「欽弟辛苦了,你的操勞付出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


  黎欽原本就沒惦記著要佔黎鏢家多大的便宜,只是本著互惠互利而已。「哎嗨,身在其位、應謀其事,我也只是做了分內之事罷了。我沒少從黎槿先生那兒聽說你們家三個孩子讀書好,可惜了還有兩個卻讀不上書,我心裡難受啊,可我也不能壞了族學的規矩,若收了黎河和黎湖兩個,對族裡其他人家來說就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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