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 119 章
一周后, 何方芝從廣東回來,她去的時候,帶的東西並不多, 回來卻是大包小包的, 裡面裝的全是給三個孩子的禮物。
紅葉和紅心忙著試穿自己的新衣服, 紅瑾忙著擺弄自己的新玩具。
「鈴鈴鈴」一聲自行車的鈴聲把三人驚醒了。
「你怎麼又來了?」紅葉擼起袖子衝出堂屋。
「哎哎, 紅葉,你別這麼沒有禮貌。」李嬸忙把自行車停好, 伸手把人攔住。
何方芝蹙眉看著三人, 也從屋裡走出來,「這是怎麼了?」
李嬸腆著臉湊過來, 指著小耀道,「這孩子就是想跟你多親近親近, 他掙了點錢,所以買東西回來孝敬你。」
何方芝蹙著眉頭, 「無功不受祿, 我如何能收他的孝敬。李嬸,你這事辦得太離譜了。」
這話裡帶著幾分責備, 李嬸有點難堪。
小耀走過來,眼巴巴地望著何方芝,「我知道您不想讓我認我當兒子, 可我想親近你, 你和我心目中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
何方芝只是看著他, 也不說話, 小耀被她看得頭皮發毛,眼裡隱隱浮現一層水汽,他倔強得用袖子擦掉,眼巴巴地望著他。
何方芝喉嚨有了一些癢意,這樣如小獸一般的眼神,她曾經也看到過。
前世,那隻被她親手了結的貓就是這樣可憐巴巴的眼神。她心裡縮了一下,微微蹙眉,移開視線,只淡聲道,「我不喜歡你這樣陰狠之人。」
小耀拽著她的袖子,眼淚眨掉,胖乎乎的小臉上全是淚,「我改!我改!我都聽你的。你能不能對我好一點?」
何方芝撫了撫額,在這樣的眼神下,她那原本冷硬無比的心腸竟被打開了一個缺口,可是也僅僅只是一個缺口,「那我要考驗你,如果你通過了,我才能讓你來我們家。否則哪怕你那爺爺來了也不行。」
小耀忙不迭地點頭,「我會努力的。」他臉上浮現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高興了,三個女兒卻不高興了,拉著媽媽的手非要她收回成命。
何方芝讓李嬸把小耀帶出去,然後跟三個孩子講道理。
何方芝坐在凳子上,從茶葉罐里捏了一小撮,往茶杯里罐開水,而後看向三人,「你們不是不喜歡他嘛。我覺得你們可以教他做人的道理。這孩子無父無母,爺爺又一直慣著。如果你們把他身上的壞毛病給掰正了,也是做了件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媽,不是你教,而是我們教?」紅葉指著自已,不可思議地問。
何方芝把杯里的水倒掉,重新倒熱水,掃了她一眼,「你媽我天天上班,哪有功夫教她。我平時管教你們就能把我累死。你們讓我歇歇吧。」
紅葉和紅心互相對視一眼,「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們堅決完成任務。」說著還朝她敬了個軍禮。
何方芝愣了好一會兒才想到這是她們從電影里學到的。
她無奈搖頭,「行吧。但是教育要循序漸進,不能以折騰為樂。要讓他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然後加以改正。」
紅葉猛點頭,拍著自已的小胸口保證,「媽,你放心吧,我都十一歲了,我知道分寸。」
「行!」何方芝飲了一口茶,望了眼靠在門邊的自行車,突然感慨一句,「你還別說,我養你們三個這麼大,你們零花錢也攢了不少,可我從來也沒收到過你們哪怕一星半點的禮物,從這點上來說,你們還不如小耀呢。」
紅葉和紅心對視一眼,臉蛋通紅,紅瑾瞅了兩人一眼,抱住何方芝的胳膊,討巧賣乖,「媽媽,等我長大了,我一定給你買好多好多的自行車。」
何方芝揉著她的發頂,「好,媽媽就等我們紅瑾孝敬了。」
這事說好了之後,何方芝就把小耀叫過來,「你以後要聽兩個姐姐的話,也不許欺負紅瑾,要不然阿姨不會讓你登門,也不想見到你。不會跟你說一句話。知道嗎?」
小耀眼巴巴地望著她,有些難以接受,「不是你教我嗎?」
何方芝跟他掰扯道理,「我平時要上班,沒時間啊。她們都是你姐姐,教你也是一樣的。而且她們跟你年紀相差不大,沒有隔閡。更能說得開啊。」
小耀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點頭說了聲好。
何方芝讓他跟兩個姐姐一起學習東西。
她走到李嬸面前,「您跟我出來一下。」
她的表情很嚴肅,李嬸突然覺得紅葉那話是對的,何方芝不是沒脾氣的人。李嬸有些忐忑地跟在她身後。
兩人走出了院子。何方芝回頭看了眼,見沒有孩子跟出來才道,「李嬸,我這幾天不在家,這孩子是不是一直就待在我們家?」
李嬸抹了把眼淚,心裡一突,「那家孩子把他打得鼻青眼腫,他不肯回去,我能有什麼法子。再說了,就算我把他送回去,他也能找來啊。」
何方芝揉了揉眉心,「這事不是這麼辦的。咱們總得讓他的看護人知道這孩子在咱們家吧。要不然那家人得有多著急啊。他這些日子是不是一直就藏在你那屋呢?」
李嬸點了點頭。除了第一晚,小耀是睡在院門外,之後都是和她睡一屋,擠一張床的。
「這事下不為例。」何方芝表情十分嚴肅,語氣也說不上好,「你在我們家幹了三年也算是矜矜業業,我們也很感激你,可是你切不可再做這種糊塗事。要是人家知道你居然藏匿孩子,這可是要被判刑的。」
「判……判刑?」李嬸嚇得眼睛都瞪圓了,說話也開始結巴了。
何方芝不知道這年代的法律是不是這樣的,可李嬸的行為跟前世那些拐子沒什麼兩樣,她沉著臉,「這次我扣你兩個月工資,你好自為之。再有下一次,我這也沒法留你了。」
李嬸嚇得腿都軟了,扶著牆緩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有了點力氣。
何方芝也不敢耽擱,生怕收留小耀的那戶人家等得太心焦。趁著今天剛好休息,她特地去了趟派出所。
團長一家早就在派出所登記過了,又因為兩家離得近,所以他們去的是同一片區的派出所。
聽她的描述,公安很快翻到了團長的那條登記信息。很快打電話通知了他們。
團長接到公安的電話說小耀有消息了,立刻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團長和團長夫人一進門,就四處找小耀的蹤影。找了一圈也沒發現他的人影,他們才把視線落在公安身上。
公安招呼他們坐下,「你們兩位快坐下吧。那孩子在這位同志家裡呢。」
團長見何方芝穿著大方得體,長得很漂亮,倒是沒有懷疑她是人販子,只以為是有隱情,「請問是你收留的他?」
何方芝看到團長進來的時候,眼裡就閃過一絲精光,她抿嘴朝兩人笑了笑,「這事說來話長。我以前在中醫院見過那孩子一面,從他手裡救過一隻貓,他就賴上我了,非要認我當媽。從你們家跑出來就到我們家去了。我家那保姆不懂事,聽那孩子說你們欺負他,居然一直把他留在家裡,也沒給送回來。我也是今天晌午才知道這事的,這不,我就過來登記了。」
團長鬆了一口氣,隨即又有點擔憂地道,「他沒給你們家添麻煩吧?」
何方芝嘆了口氣,「麻煩倒是沒添,可是我擔心你們去帶,他未必會跟你們走。」
團長和團長夫人對視一眼,突然想到剛剛她說的話,「你是說他現在把你當成他媽了?」
何方芝笑笑,「他有這個想法,但是我有三個孩子,所以就給拒絕了。您二位一定等急了吧?要不,先去我家看看孩子吧?」
團長和團長夫人正有此意,忙點頭,「好,好,我們趕緊去看看。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生怕這孩子被拐子給弄去了,他爺爺年紀那麼大,我們一直瞞著,生怕他發現人不見了,這些日子我們一家在北京城裡四處尋找。可把我們兩口子給愁死了。」
團長摸了摸自己已經變得花白的頭髮,心裡一陣心酸。
何方芝笑著安撫二位,「誰說不是呢。給別人家看孩子確實不容易。肩膀上的擔子也更重。」
「你這位小同志說得實在太對了。」團長夫人對何方芝非常有好感,說起來那是滔滔不絕。更是把小耀在家裡乾的那些事如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給說了出來。
團長在旁邊直戳她的胳膊。這老娘們,說起話來沒玩沒了了。
團長夫人不樂意了,她當然知道自家老頭子捅她是讓她別說。可他也不想想,小耀都在人家住那麼久了,小耀什麼樣的品性,小何同志還不早就知道了。「哎,你捅我幹什麼。小耀都在小何同志家住了一個多月了,我們家發生的事,她肯定也都經歷過了。咱們還有什麼可瞞的。」
團長臉色難看,有些尷尬。知道是一回事,可你捅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朝著何方芝問道,「小何同志,你是做什麼的呀?」
何方芝指著後面的街道,「我在中醫院當助理,還沒轉正。」
團長挺感激她的幫忙,「我在中醫院也有認識的人,要不要我幫你?」
「啊?不用不用。我是才畢業,等畢業之後才能轉正的。」何方芝擺了擺手,立刻拒絕。
團長夫人拍了他一下,嗔了他一眼,「瞧你,鬧笑話了吧?人家小何同志一看就是聰明伶俐的姑娘,哪需要你幫著牽線搭橋啊。」
何方芝心裡暗道,她是不需要,可她男人要啊。
「對了,你們院長叫什麼名字來著?」團長突然問道。
「我們院長叫謝予同。是個特別和藹的人。」
團長鬆了一口氣,心裡也踏實不少。
三人很快到了家裡。剛進家門,就見三個小女孩正排排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小耀正拿著個暖瓶倒水。
團長夫人心一抖,擔心這孩子用熱水澆人家,嚇得立刻上前一步。
還沒到堂屋,就見他把倒好的碗雙手捧起來,輕手輕腳端到紅葉面前,「紅葉姐,您請喝茶。」
紅葉翹著蘭花指,小口在碗口抿了一下,故作矜持地砸吧了兩下,「嗯,有點燙了,你放到我手裡的時候,也沒有提醒我。扣一分。」
小耀忍著心疼,可憐巴巴地道,「扣一分就一分吧。」
說完,他把第二杯端到紅心面前,還特地試了下碗壁的溫度,「現在喝剛剛好。」
紅心看了他一眼,舉起碗圈喝光了,「行了,這次總算倒對了。」
小耀鬆了一口氣,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又開始端第三杯。
紅瑾接過他遞過來的碗,在她手抖的時候,下意識把雙手往下面伸,一碗茶重新落到他手裡,只是水卻濺出一部分了。
紅瑾朝他哼了一聲。
紅葉從凳子上跳起來,「瞧你,練了這麼多次,你還是這麼毛手毛腳的,你要等我小妹接穩了,才能鬆手啊。端個茶都能端成這樣,你還想孝順我媽?你倒是很會說大話呀。」
小耀握著拳頭想揍人。只是還沒到跟前,紅葉就梗著脖子,有恃無恐地道,「我可是我媽的親生女兒。你要是打了我。當心我向我媽告密。你呀,以後就別指望能親近我媽了。」
小耀還沒揮下的拳頭就這麼放下了,他捧起高几上的暖瓶繼續開始倒熱水。
何方芝輕咳一聲,「小耀,你看誰來了?」
小耀聽到何方芝的聲音,臉上立即換上燦爛的笑容。只是還沒等那笑容綻放,就收了回去,他臉色沉了幾分,聲音更是有點冷,「你們怎麼來了?」
何方芝招呼團長和團長夫人進屋。隨後才開始訓斥小耀,「你怎麼說話呢?這是你爺爺的好友。也是你的長輩,你怎麼這麼沒有禮貌?」
小耀還沒說什麼,團長和團長夫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到驚恐。我的老天爺,他們怎麼就忘了,這位小何同志根本不認識小耀啊。她怎麼可能會把小耀當祖宗一樣供奉?
何方芝朝小耀使了個眼色,「快點給你周爺爺和沈奶奶道歉。」
小耀抿著嘴,站了半天也沒動。
「不聽話的話,那我……」何方芝臉也沉了下去,開始下逐客令了。
小耀當然能聽懂她的那剩下半截台詞,氣得眼睛都紅了,「他們太假了,太虛偽了,我不喜歡他們。」
何方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兩位老人一看就很關心小耀,怎麼可能虛偽,聯想到小耀之前的劣跡斑斑,她冷了臉,「什麼太假,虛偽?分明就是你小小年紀心腸歹毒。你要是不服管教也成,那你以後別登我家的門。」
小耀瞪著她,直到眼睛都瞪酸了,也沒能換來她的心軟。
她還不是他媽,所以她不會心疼他。小耀終於意識到這一點了。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過來,朝兩人鞠了一躬,「對不起,是我錯了。」
「你錯在何處?」何方芝皺著眉頭,見他居然不說理由就知道他是在打擦邊球。
小耀想了想,「我不該故意把大軍的玩具摔壞。」
團長和團長夫人一臉慚愧,兩人臉上都有些紅。尤其是當小耀指著他們鼻子罵他們虛偽的時候,他們臉都臊紅了。
「還有呢?」何方芝沒有看這兩人的表情,反而一直盯著小耀的眼睛問。
小耀木獃獃地搖頭,「還有什麼?」
李嬸在旁邊提醒他,「你獨自跑出來,這多危險啊?」
小耀這才反應過來,「我不該不告訴你們就跑出來,害你們擔心。」
團長和團長夫人齊齊對視一眼,兩人眼裡只剩下驚奇。同時心裡又有點私心,這孩子既然這麼聽小何同志的話,不如就把他留下來吧?這樣他們家也能少點紛爭。
可是這樣又似乎太麻煩人家小何同志了。畢竟人家沒有義務幫你看孩子。
何方芝見兩人一直在打眉眼官司,互相推搡著。好似都在等對方開口。
何方芝略一想了想就明白了,她輕聲咳了咳,「周叔叔,沈阿姨,小耀這孩子脾氣有點怪,渾身都是毛病,恐怕在您家的時候沒少給您添麻煩。不過好在他願意聽我的話,所以我建議讓他留在我們家一段時間,等他爺爺回來,你們直接來我家領人,你們兩位看成嗎?」
話音剛落,屋裡的人眼睛都亮了。
團長和團長夫人是得償所願,終於為家裡能清靜了而高興。
小耀心裡也甜,因為何阿姨終於捨不得他了。
李嬸那就是聖母心在作祟。
而三個小的,那就是有個小夥伴供她們折騰,何樂而不為。
於是這個決定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贊同。
只是團長還有些擔心,「會不會太麻煩你了?畢竟你們家孩還有三個孩子。」
何方芝擺擺手,「沒事兒,反正他還要去幼兒園上學,也花不了多長時間。」
團長推了一把團長夫人,「以後你每天去幼兒園接送孩子,別給何同志添麻煩。」
團長夫人立刻點頭答應,「幸好咱們離得近,要不然還真是沒法子呢。」
何方芝微微一笑。
「對了,小何同志,你家男人呢?」孩子們去院子里玩了,團長夫人便跟何方芝嘮家常。
何方芝眸光一閃,笑笑,「我男人回老家去了。過些日子就回來。」
團長夫人點了點頭。
三人聊了會兒天,兩人就提出告辭了。
何方芝送團長和團長夫人離開的時候,小耀還心情頗好的跟兩位告別,「周爺爺,沈奶奶,等我爺爺回來,我一定會告訴他,我這些天過得很好。」
兩人鬆了好大一口氣。齊齊對視一眼,頗有幾分欣慰。
出了巷子,團長突然感慨一聲道,「這孩子長了顆火眼金星。」這麼小的孩子就能看穿大人帶的面具,這可不容易。他一個專門演戲的,居然被一個孩子看出了破綻,真是失策了。
團長夫人揉了揉臉,「可不是嘛。你瞧他說那話。差點沒把我心臟嚇出來。」
兩人齊齊搖頭,又是一身輕鬆。團長頗有幾分感慨,「反正這小祖宗過得好,我們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
「說得也是!」團長夫人忙點頭。
隨即,她碰了碰團長的胳膊,「老頭子,你說這小何同志有什麼本事,居然讓小耀那麼難搞的孩子對她言聽計從?你瞅見沒,剛剛,小何同志隨口講了幾句話,他什麼都願意聽。」
團長背著手,輕嘆了口氣,「這姑娘也是個人物啊。」
「怎麼說?」團長夫人有些納悶。
團長左手拍了下右手,「你瞧她剛剛說的話,多漂亮啊。她知道我倆有難處,主動把責任攬到自已身上。咱們給她錢,她也不要。看來,她這是想跟我們處長久關係啊。」
團長夫人笑話他,「怎麼你看不上人家?」
團長搖了搖頭,「這不是看不看得上的事。而是你跟她這種搭上關係,好壞參半。」
團長夫人追問他,「好的一面是什麼?壞的一面又是什麼?」
團長撇了撇嘴,「好的是她的人脈很廣,壞的是她將來一定對你有所求。」
團長夫人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嗨!我當是什麼事兒呢。人跟人的關係不就是那回事嘛。你今天幫我一回,我明天幫你一回。處著處著就是朋友了。我看啊,你看開點。別那麼古板。不管怎麼說,小何同志也幫我們家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你就偷著樂吧。」
團長攤了攤手,嘴角勾起,「你要這麼說,我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