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 107 章

  時光如白駒過隙, 一轉眼就到了1982年。剛過完年,這最後一學期,上面就分配好了實習單位。不出意味的話, 以後他們也將在畢業後轉正。


  這兩人在學校的成績都是不錯的, 分配的單位也是數一數二的。何方芝被分配到了京都中藥院當實習生。而張向陽也分配到了京都廣播電視藝術團實習。


  照何方芝自己的意思來說, 她身握家裡的經濟大權, 孩子也有專人照顧,所以她把所有的熱情都投入到工作上。


  因為什麼都不懂, 她基本上都是聽領導安排的, 認認真真工作。


  相比她的平淡,張向陽終於迎來了新的機會。


  自從1980年9月, □□中央下發《關於進一步加強和完善農業生產責任制的幾個問題》,肯定了包產到戶的社會主義性質。


  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在全國範圍內全面推廣。


  上面因為要推廣這個政策, 所以電視台最近的重心都在跟進這些地方,他們還成立了《包產到戶》這個電視節目。


  張向陽的本職是演員, 但現在沒戲可演, 他長得又俊,所以領導暫時讓他充當戶外主持人。


  他這個主持人負責的是播報的工作, 所以也不像後世那樣需要口齒伶俐以及多才多藝。


  他經常往外跑,一次都要好幾個月,風吹日晒, 皮膚都糙了。


  要不是有自家的化妝品保養, 恐怕以後他只能演些東北大老爺了。


  這天剛從外面回來, 張向陽趕著回去摟老婆, 就聽他們節目組的許導演從會議室里出來,把他喊住,「咱們又來任務了,你去幫我把人都叫回來吧。」


  張向陽鬱悶,只恨自己不該晚走。他原本是想在廁所收拾乾淨,回家就摟老婆的。


  誰成想,就晚這麼一點點,他連媳婦的面都見不著了。


  只是心裡雖然鬱悶,張向陽卻不好當著許導演的面抱怨,畢竟誰也不想這麼拼的。他看著導演疲憊的臉色,試探著問,「導演,為啥這麼急啊?連喘口氣的功夫都不給。」


  許導演比他還鬱悶呢,他把帽子一摘,那十天半月沒洗的頭髮油膩膩的,癢得不得了,他煩躁地抓了抓,「還能因為啥,別人的工作推到我頭上了唄。」


  別人?張向陽暗自納悶,只是還沒等他想出這人是誰就聽許導演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去。時間緊急,咱們剛拍的還沒剪,快點去拍,回來后,一起剪。要不然等到了夏天,人家哪還有空接受你的採訪。」


  再過兩個月就是夏收了,從上至下都忙活得要命,如果他們挑這個時間採訪,少不得要麻煩別人,受人家眼刀子。


  許導演是個有才華的,也有恃才傲物的倔脾氣,讓他去低聲下氣求別人,他死都不肯。


  張向陽見逃不過,只能認命地出去喊人。


  他剛走了沒兩步,就聽許導演把他喊住,「哎…對了…小張啊,你老家是不是臨北省懷江縣的?」


  張向陽轉過身,詫異地看著他,「是啊。怎麼了?」


  許導演雙掌相擊,臉上終於露出了點笑模樣,「那我們就採訪你老家吧。」


  有了熟人,到時候就能有人好好招待了。


  一想到上一回,他們去的地方,許導演就心寒得不行。這些還在貧困線掙扎的村民們根本不願意收留他們這些人。


  他們每次下鄉採訪,報銷的費用少得可憐,所以花錢也都是花在刀刃上。


  可最後為了讓村民們提供飯菜,他們只能自己掏錢。但是柴禾啥的,因為不夠,所以他們只能半個月洗一回澡。


  要說這些村民們為啥不稀罕他們這些人,是因為那個地方十里八鄉也沒一個人家有電視的,所以根本沒把他們當名人看過。


  張向陽反應過來后,也不覺得疲憊了,朝許導演笑得很燦爛,「好啊。我待會兒就給我爹娘打電話。」


  許導演見他居然這麼高興,心裡也跟著樂呵,「小張,還是你的覺悟高啊。我沒看錯你。」


  張向陽嘴角抽了抽,頓時明白許導演話里的意思。


  不過對於許導演的小心思,張向陽也沒放在心上,畢竟他們生產隊跟上一次去的那個土山坳里的村落不一樣。


  他們生產隊有錢著呢,也大方著呢。


  等他們坐著卡車到達懷江縣的時候,張向陽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小張,你是想家了吧?」負責拍攝的小王拍著肩膀揶揄道。


  張向陽朝他笑,「是啊。」


  小王看了眼坐在駕駛室里的許導演,突然湊招呼大家湊過來,「你知道我們為啥接了這份採訪嗎?」


  工作組的人全都湊過來,作洗耳恭聽狀。


  張向陽也不例外,湊了過去。


  見大傢伙全都想聽,小王神神秘秘地道,「我聽我姑父說因為劉導家裡有事,所以他的工作就推到咱們許導身上了。」


  張向陽怔了怔,回想了下小王口中的劉導,應該是劉國藝,這人是在圈子裡屬於大佬級人物。


  拍的片子非常好,像國家要拍的重大影片都是由他執導的。比如說前年上面要拍的那個人物傳記電影,就是由他操刀的。好評無數。


  不僅底下的人民群眾反響熱烈,就連他們這些圈內人都驚艷。他拍的電影不僅僅是畫面精美,而且故事也很有感染力,演員的出色表演也能打動人心。


  當時他帶他媳婦去電視院看這部電影的時候,他媳婦那樣對萬事都毫不在意的一個人哭得稀里嘩啦,當時還拽著他的袖子說,「如果你將來成立電影公司,把這人請過去,那絕對是穩賺不賠。」


  張向陽當時就記在心裡,也曾想過調到劉導手下學習。可惜的是他一個實習生,沒有那麼多的權力,更沒有這個機會。


  豈今為止,他連劉國藝的面都沒見過,更不用說跟對方學習了。


  乍然間聽說他家中有事,張向陽關切地問,「他家裡怎麼了?」


  小王努嘴,「還能有啥,他那個寶貝孫子出事了唄。」


  劉國藝當初也曾被勞動改造過,他的兒子兒媳都跟著一起去了。兩人也非常孝順,主動幫劉國藝做上面分下來的活。


  只可惜這兩人命不好,還沒等平反,就因為生了場重病,雙雙離世,只留下一個兒子。


  劉國藝拿孫子當寶貝一樣疼。


  原本他想退休在家照顧孫子,可大領導幾次三翻上門請求他回來坐震,他只好答應回來。


  前年拍了一部片子,去年音信全無,今年就接檔這個大型節目。


  這個節目其實基本上都是許導拍的,但是劉導掛了名,總不能一直不拍。所以上面就給他挑了個比較好的地方。


  可誰成,還沒拍呢,他家那孫子又出事了。


  張向陽擰緊眉頭,「他孫子能出啥事?」


  六歲大的孩子應該是在幼兒園吧。該不會是跟別的小朋友起了衝突吧?


  小王哼了一聲,「我看那孩子不是啥好東西。成天惹是生非,都被劉導慣成什麼樣了。偏偏劉導還寵得不行。」


  旁邊一人道,「小王,你該不會是還記恨上回人家在走廊搶你東西吧。」


  小王臉一紅,梗著脖子道,「我就記恨又怎麼樣?難不成你覺得他做的對嗎?」


  這事當時看到的人不少。張向陽也在場。他們幾個站在走廊里說話。


  那小孩子因為不耐煩跟爺爺待在會議室里,所以就溜出來玩。看到他們大人在說話,又看到小王手裡拿的東西很有趣,從他身邊走過去的時候,順手給搶走了。


  小王當時嚇得魂都飛了。那可是剛剛拍好的膠捲。如果對方給扯開,那可就毀了。


  他嚇得去搶,也招呼同事幫他。可那孩子見他們追在他身後很有趣,竟越跑越遠,最後還跳到一棵樹上去了。


  無論他們怎麼說好話,那個孩子就是不肯把膠捲還給他們。


  最後還是他靈機一動,學猴子拋東西,讓那孩子把東西扔下來。


  那孩子扔倒是扔了,可惜他扔得不是地兒,直接給扔到茅坑裡去了。幸好那時候茅坑剛被打掃過,裡面沒有多少積水。除了最外面的廢了一點,大部分是能用的。


  只是因為這事兒,他被領導狠狠訓了一通。


  以前覺得孩子可愛,可自打見過那熊孩子,他再也不覺得孩子可愛了,一個個都是小惡魔。
——

  「算了,咱們別說這事了,劉導就只有這一個孫子,願意寵他是劉導的事情,咱們在背地裡說人家的事非要是傳到他耳朵就不好了。」


  是人都記仇,劉導也不例外,自然不願意自己的心肝寶貝被人說閑話。


  小王見大家都對劉導這麼怕,棲笑了一下,就扭頭看外面的風景了。


  卡車很快就到了東方生產隊,哦,不!自從懷江縣也開發改革開放之後,他們恢復了原來的名字,叫銀杏村。據說以前這邊到處都是白果樹。


  每到秋季,滿地金黃的銀杏葉迎風飛舞,風景絢爛多彩,用一句滿城盡帶黃金甲來形容最為貼切不過。


  可惜現在除了偶爾有幾棵,已經再也沒有滿地金黃的那種奪目耀眼的感覺了。


  卡車駛進村口的時候,他爹娘和鄉親們迎了上來。


  自打拍這個節目,他們工作組還從來沒有受過這麼熱情的招待過。


  大傢伙全都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小王嘴快地道,「乖乖,原來還是有人好辦事啊。」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


  張向陽把許導演介紹給他爹,「這是我領導,您就叫一聲許導吧。」


  張大隊長在嘴裡砸吧了兩下他的名字,然後朝許導演恭維地道,「許導,你這名字真特別。」


  許導演嘴角抽了抽,其實他很想告訴對方,他的名字叫許衛軍,不叫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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