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 95 章

  張向陽是在六七個小時之後才回到家的, 天都黑了。


  他口乾舌燥不說,還兩腿發軟。


  吃過李嬸給他熱的飯菜,張向陽到房間跟他媳婦說話, 「火車站全是人, 從那天橋往下看的時候, 烏泱泱的全是人的腦袋, 看著怪滲人的。」


  何方芝合上書本,把筆帽蓋上去, 從凳子上站起來, 「你買到票了?」


  張向陽點頭,「買到了。我買到票后, 又把之前買的票跟人家換了。換成同一班的,而且還是同一車廂的。」


  何方芝點了點頭, 「那你什麼時候出發?」


  張向陽抿嘴,「明晚十點的火車。」


  何方芝有些心疼, 「夜裡啊?那我得給你們多準備些吃食。」


  張向陽忙拒絕, 「別,不用準備, 火車上都有熱飯,這麼冷的天,再好吃的菜都凍成冰渣子。」


  「你說的也是。」何方芝點了點頭, 又把之前自己跟吳主任說的話跟張向陽學了一遍。


  張向陽驚得目瞪口呆, 「媳婦?你該不會是從後世穿來的吧?」


  何方芝眨了眨眼, 有些迷茫, 「嗯?」擺了擺手,「不是啊,是吳主任說可以寫真實品牌名的。然後又說起上海女人雪花膏上面印的就是明星的頭像。不是我自己想到的。」


  張向陽恍然大悟,他搓了搓手,「原來這年代還可以植入廣告?實在是太好了。」


  「植入廣告?」何方芝覺得這詞很新鮮,「這種做法叫植入廣告啊?以後會很流行嗎?」


  流行?張向陽搖頭,「前世最牛逼的廣告也不會用這種植入法。頂多是拍戲的時候,把產品拍進去,像這樣感覺更像品牌發家史的電影,絕對是頭一回看見。」


  何方芝抿嘴一笑,「那你得好好照顧吳主任,讓他把角色寫成你這樣的。到時候我們還省了一筆使用明星頭像的費用呢。」


  張向陽忍不住給她科譜,「這個叫代言費。將來,知名明星的代言費貴得讓人咂舌。」


  何方芝拍了下他的肩膀,「那你更要努力了,說不定這個電影一播出,咱們的鹹菜廠能火遍大江南北。」


  張向陽摩拳擦掌,一副蠢蠢欲動的架勢,「好,我會努力的。我會把他拿親爹一樣伺候。」


  何方芝偷笑,抱著他的腰,腦袋在他懷裡蹭了蹭,嘟噥一聲,「真的捨不得你。」


  張向陽揉了揉她的腦袋,心中一陣蕩漾,低頭在她耳邊輕語,「你這麼溫柔,我心都要被你勾走了。」


  何方芝沒有抬頭,耳尖卻紅得像要滴血,張向陽低低地笑了,輕輕咬了下她的耳尖。


  何方芝一陣發癢,他溫熱的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她心裡騰得升起一團小火球,朝著她的四肢百骸到處亂躥。


  張向陽拽開她的手,跑到房門旁,朝外瞅了兩眼,三個孩子似乎都睡了,灶房裡亮著燈,應該是李嬸在洗漱。


  何方芝以為他出去有急事,便又回到自己坐位上複習功課,剛翻開書,拿起筆,還沒看兩行,就見他急切地衝進來,把門栓插上,而後抱起她,往床上放,整個人壓了過來。


  何方芝心跳得飛快,「你這是?」


  張向陽注視著她,目光灼灼,好像要把人燙化似的,他嗓子沙啞,性感的要命,「明天我就要走了,好媳婦,這麼溫柔的你一定不會拒絕我的吧?」


  瞅著他這可憐巴巴的樣子,何方芝心都軟了,捏了捏他的臉,「何著你讓我對你溫柔一點,是想把我裝進去啊。太壞了你。」


  張向陽湊到她耳邊偷笑,「這叫兵不厭詐。媳婦,你這麼一言九鼎的人,肯定不會食言的,對不對?」


  回答他的是,何方芝溫熱的唇附了上來。


  張向陽心中一緊,嘴唇跟她纏在一起。


  ……


  張向陽摟著何方芝,幫她掖好被子,不讓一絲冷風透進來。


  何方芝只露出個腦袋在外面,微微側頭,看到他白花花的胳膊枕在她腦袋后,「你把胳膊抽回來吧,凍著了怎麼辦?」


  張向陽手臂一勾,她的腦袋就落在他正在微微起伏的胸口上,「不要,我想摟著你。」


  「媳婦」


  何方芝聲音軟軟的,透著幾分慵懶,「嗯?」


  「我捨不得你。我會想你的。」張向陽摸摸她的頭髮,不等她回答,又道,「你放心,我肯定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天冷了,你有事出去的話,別帶著孩子。」


  「好」何方芝抬頭,看著他被颳得乾乾淨淨的下巴,輕輕落下一吻。


  張向陽喉頭上下滾動,只覺得剛剛壓下去的火又被她勾起來了。他一個翻身,又伏了上去。


  何方芝還沒來得及驚呼,他已經吻了上來,「我還要!」


  又是一陣荒唐。


  事畢,張向陽伏在她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何方芝推了推他,嬌嗔道,「我身上全是汗,我要洗澡,你快點給我燒一鍋水。」


  張向陽撫了撫她汗濕的頭髮,往旁邊一倒,從床上起來,給她掖好被子,才穿衣下床,「你等著。」


  何方芝打了個哈欠。


  大約不到三分鐘,張向陽就回來了,何方芝已經裹好了衣服,看到他過來,「這麼快就好了?」


  「李嬸已經燒好了熱水。」張向陽尷尬地撓了撓頭。


  何方芝雙手捂住自己滾燙的臉頰,沒有說話。


  張向陽微微有些驚訝,他媳婦這麼害羞的一個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你不覺得尷尬啊?」


  「我之前跟她說了啊,你明天要去深圳。她可不就得燒熱水嘛。」一副你好笨的模樣。


  張向陽看著媳婦找好了衣服,出了房間。他想了一會兒,很快就想通他媳婦話里的意思,勾了勾唇角,原來他媳婦也想他了啊。要不然也不會暗示李嬸「夫妻分別之際,必要來一場水乳交融」。


  翌日晚上,何方芝送走了張向陽和吳主任。


  冬天的夜裡是極冷的,北風吹到人臉上的時候,能凍得人渾身發涼。


  張向陽攙扶著吳主任,小心叮囑他,「吳主任,您小心點,路有點滑。」


  吳主任看了眼張向陽,他正低著頭,緊盯著地上的路。


  他們這一段是小路,哪怕他們打著手電筒,也只能看到腳下這方寸之地。這地上,籠罩著一層透亮的光,仔細一看原來是白天潑的水,此刻已經凍成了薄冰。


  吳主任小心翼翼地踩在地上,一點一點地往前挪,人老了,骨頭脆,這要是摔了一跤,那可不得了。他不滿地沖著旁邊罵,「真是缺德。潑水不會往牆上潑嘛,往地上潑,你瞅瞅,這要是一個不小心,很容易摔倒的。」


  張向陽笑笑,「您說的是。」


  兩人走了半個多小時,才走出巷子,外面是條比較寬的石子路,倒是不用擔心滑倒。


  張向陽左手兩個包,右手兩個包,肩膀背著一個,前面反掛著一個,整個人就像走街串巷的貨郎。


  說起來,吳主任只有兩個包袱,放的都是些換洗衣服。照理說冬天的衣服,外套可以穿一個冬天,也沒人說什麼。可深圳是南方,那邊的冬天,就跟秋天也差不離了。所以他要帶著兩件毛衣,外加兩個外套,當然最裡面的內衣是必不可少的。


  而張向陽呢?他拿了四個包袱,其中一個包袱是他在北京買的一些特產,畢竟要去看馬大順,總不好空手過去。還有兩個包袱是換洗衣服。另一個包袱是他媳婦花了兩年時間才銹好的一件嫁衣。


  紅色綉禾服,十分精美。這面料還是他從黑市花高價才買到的。在北京這邊暫時還沒人敢買,他媳婦又不想衣服一直擺在那壓箱底,就讓他拿到深圳來試試。


  這六個包袱雖然每個都不重,可加起來也有幾十斤了,張向陽走起路來,晃晃悠悠的,比吳主任這個老頭子還要慢。


  吳主任在旁邊偷笑,「你累不累啊?」


  張向陽搖頭沖他笑,「不累,能幫您提東西是我的榮幸。」


  吳主任被他一噎,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微微驚訝,「你小子轉性啦?今天居然這麼乖。」


  雖然平時張向陽也都是一副好脾氣,可他心裡不服,所以他臉上的表情也帶出了幾分。但今天這知行合一的境界,吳主任還是頭一回見到。


  張向陽沒說話,只低頭看路,他要保持體力。


  吳主任到底是不忍心,「我來幫你拿兩件吧。」


  張向陽搖頭,「沒事兒,也不重。我一個人能行,您老看好路就成。」


  吳主任見他堅持,只好算了。


  上了火車之後,張向陽整個人就像活過來一樣。把包袱往頭頂上的柜子里一塞,趕緊活動自己的胳膊。


  吳主任心裡過意不去,嘴上卻是不饒人,「讓你逞能,我說了自己拿,你非不要。」


  張向陽翻了個白眼,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錶。


  吳主任撇了撇嘴,「你居然花錢買這麼貴的手錶?你可真行啊你。」


  張向陽還沒回答,他掃了一眼那細細的錶帶,一臉嫌棄,「你一個大男人幹啥戴女表啊?」


  旁邊有人詭異地撇了眼張向陽,他尷尬得臉都紅了,無奈解釋,「這是我媳婦過生日的時候,我送給她的。我這不是來深圳嘛,她擔心我出去辦事,不知道時間,就借我戴幾天。」


  吳主任撇了他一眼,「你小子還真疼媳婦兒。多少錢啊?」


  張向陽剛想開口,眼珠子轉了轉,把袖子往下蓋住了,「不值啥錢。你也知道那手錶票有多難弄。我和我媳婦都沒有工作,哪弄得來那玩意。這是個二手的。原價六十多,我花十塊錢買到的。當時買到的時候都不轉了,我找人修了幾下,又轉了。」


  吳主任一臉懵圈,剛想開口,突然了悟了,這是擔心被人家惦記上,才故意這麼說的。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這才驚覺自己太不小心了。


  到飯點的時候,張向陽拿著兩人的飯盒去打飯。


  回來后又去倒熱水。吃完飯後,又去把兩人的飯盒洗乾淨。


  吳主任旁邊那個年紀五十多歲的老頭子看著直咂舌,「大兄弟,你這兒子可真孝順。不像我家兒子,上了大學,就好像高人一等似的。回到家不僅不幹活,還讓我一大把年紀伺候他。哎!」


  吳主任搖了搖頭,「不是。他不是我兒子,他是我的學生。」


  「哎呀,學生這麼孝順啊?那你可真有福氣。」


  吳主任笑了笑。


  張向陽很快回來,「吳主任,您要不要去廁所,我看著包就成。」


  吳主任點了點頭,張向陽塞給了他些草紙。吳主任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下了火車,張向陽提著大包小包,吳主任跟在他身後,看著人來人往,他手裡的包袱順著人流被帶偏了好幾次。


  吳主任朝他伸手,「我來拿著吧,等出去,你再拎。」


  張向陽還沒說話,就聽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向陽,陽子?我在這呢。」


  張向陽四下望了望,發現吧大順正站在圍欄外面,沖著他揮臂招手。


  張向陽一喜,把手裡的包袱往上提了提,「吳主任,我朋友過來接咱們了。咱們快走吧。」


  兩人沒有順著人|流往外走,而是從人|流中出來,先走到圍欄旁邊,讓馬大順幫著拎。


  張向陽有些不可思議,「你咋來了?」


  馬大順接過他的包袱,回道,「你媳婦給我打電話的呀。她沒跟你說啊?」


  張向陽笑了笑,「興許她忘了。」


  張向陽介紹吳主任給馬大順認識,「這是我們系的主任,對我可好了。」


  馬大順剛想伸手,可這圍欄有一人高,中間的空隙也沒法穿越手臂,只好縮了回來,朝他點頭示意,「吳主任好。我叫馬大順。」


  吳主任對這小夥子印象不錯,長得周周正正,身上的精神氣讓人看著就高興。


  他沖著馬大順點了點頭。


  「咱們趕緊出去吧。」張向陽扶著吳主任的胳膊道。


  吳主任立刻轉身。


  出了火車站,張向陽才知道馬大順居然買了一輛拖拉機。


  他驚喜地捶了他一拳,「你小子行啊。這麼快就能買得起拖拉機了?」


  馬大順見他臉上只有喜意,心裡放心了,「這還不是因為跟人家租車,老是耽誤時間。我才咬牙買的嘛。花了好幾千呢。我心疼了好幾晚上沒睡著。」


  張向陽哈哈大笑,「這錢該花。咱們這鹹菜太重,每次都租人家的車也要花不少錢。」


  「是啊。總把錢往別人手裡送,我肉疼。」馬大順附和,坐上駕駛坐,搖起了車。


  拖拉機突突突地往前開,張向陽坐在後面車廂,覺得身上太熱了,他看了一眼馬大順只穿著一件外套,側頭問吳主任,「您要不要脫一件衣裳啊?」


  吳主任搖頭,「先別脫了,這風吹著有點涼。」


  張向陽一想也是。只好把棉襖重新扣上。


  等到了目的地,吳主任有點懵,「這不是招待所啊?」


  馬大順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老爺子,瞧您這話說的,來我這,還讓住招待所,這不是寒磣我嘛。」


  吳主任朝張向陽哼了一聲,「何著你們兩口子連錢都沒花,就讓我給你們寫劇本啊?」


  張向陽有點冤枉,「招待所的房間哪能比得上我們這兒的房子呢?讓您住好的,您還不樂意?您可真逗。」


  吳主任尷尬了,輕咳了一聲。


  馬大順扶著他趕緊往院子里走,「這是我們廠的宿舍,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多擔待些。」


  他這麼一說,倒是顯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鬧了,吳主任抬了抬手,「行吧,這裡住著挺好的。」


  張向陽拎著包袱進來,「那是!這裡可是我跟大順一起蓋的房子,左邊是大順住的,右邊是我住的。還有空房間嗎?」


  馬大順立刻點頭,「有的有的。你媳婦跟我說了,讓我好好招待吳老爺子,還叮囑我,讓我把房間打掃乾淨的。東西也要換新的。」


  張向陽沖他點了點頭,「您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吳主任掃了一眼屋裡。一張單人床,鋪了床單,床頭疊著整整齊齊的被子,上面放著枕頭。


  旁邊一張桌子,擺放一盞檯燈,靠門的旁邊還有一排勾子,掛著幾條毛巾,再往前就是一個盆架,架子擺著兩個紅色的搪瓷盆。架子旁邊是一個暖水瓶。


  這布置也算很用心了。


  吳主任搖頭,「不用了,這樣就挺好。」


  張向陽側頭看了眼外面,天還蒙蒙亮,「什麼時候吃飯吶?」


  馬大順看了眼手錶,「快啦。這邊是六點半吹哨子起床。你們先坐坐,休息一下。我帶你們去食堂吃飯。為了迎接你,我特地讓食堂多燒了兩個肉菜。」


  張向陽捶了他一下,笑道,「謝謝啦。」


  馬大順撓撓頭,「咱倆客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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