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 92 章
「張向陽同志, 你是個好樣的。這麼能吃苦,一天也沒喊累。何同志,你嫁給個好男人啊。」酒宴上, 導演舉起酒杯沖著何方芝笑。
何方芝端起酒杯, 「他還有得學呢。以後有機會, 麻煩您多多指導他。」
「一定一定。」導演笑得一臉褶子, 「聽吳主任說,你對唐朝歷史很有研究, 什麼時候咱們討論討論, 說不定什麼上面就放鬆,讓我們拍了呢」。
何方芝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行啊,跟您一起討論歷史肯定能讓我進步。我榮幸之至。」
導演滿意地直點頭, 「你這小同志說話實誠。來,咱們再干一杯。」
「行!」
何方芝挺好奇, 「導演, 這片子什麼時候上映啊?」
張向陽和其他演員也想知道,都豎著耳朵聽。
導演看了眼製片人, 對方道,「元旦就能上映,咱們這片子時間比較緊, 上面催著呢。明天咱們就得加班加點, 把片子給剪出來。」
張向陽驚訝地瞪大眼睛, 「我聽人說審核片子很長時間的啊?怎麼這麼快?」
剪片子最起碼也得兩周時間吧?還有審核這塊, 短的三五個月,長的好幾年。這都十一號了,離元旦也就二十天。這麼短的時候就能搞定,這是光速啊?
導演解釋,「這片子是上面要求拍的。劇本都往上面報備過。也沒啥需要修改的。當然快了。」
張向陽咂舌,這年代的辦事效率還挺高。先看劇本,劇本通過了,拍完后,再進行最後一道審核就成。
敬完后,何方芝回到自己位子上,導演拉著張向陽繼續說話,「你這朋友開的鹹菜廠賣得咋樣啊?」
張向陽以為他只是好奇,便也沒有多想,實話實說,「挺不錯的。聽說一個月能賣幾十萬罐,就這還供不應求呢。」
其他人都震驚了,導演拍了下桌子,「不得了啊,真是不得了。」
吳主任斜睨了他一眼,「你問這個幹什麼?你有兩罐吃就得了,還想跑到深圳去弄一車回來啊?」
導演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就是未雨綢繆,你不懂就沒瞎猜。把我想成跟你一樣是個饞嘴的。」
被他損,吳主任也不生氣,眼睛一亮,抓著他問,「準備什麼?上面又讓你拍片子了?」
其他工作人員一臉愁苦。這才多久啊,居然又要拍了,還讓不讓人活啊。
唯有何方芝,張向陽和吳主任沒受影響,眼巴巴地盯著導演瞧,他沒好氣地瞪了自己手下的幾人,「你瞧瞧你們這些人,這是我們的工作。一個個就怕辛苦,你們啊,真該跟張向陽同志學學。瞧瞧人家多能吃苦。幹得最多,拿得最少,一點也不抱怨。」
其他人都被訓得低下了頭,作為導演的遠房親戚小李當然不讓地站出來,跑到他跟前給導演敬了杯酒,「導演,您瞧您說的。我們哪裡是怕辛苦啊。我們這不是怕您累著了嗎?您年紀這麼大,接下來就是寒冬臘月,您這身子骨吃得消嗎?」
導演脖子一梗,「我有什麼吃不消的。我身體好著呢。」
小李呵呵笑,心裡腹誹,也不知道是誰夜夜嚷腰酸背疼的。他忙給導演夾菜,「是,那是我多慮了。」擔心他再訓他們,忙轉移話題,「上面要拍什麼戲啊?」
導演揮了揮手,小李識趣地坐回了自己座位。
見大家眼巴巴地瞅著他,導演心滿意足,「上面還沒下來,但是我覺得很快了。你們想啊,恢復高考,上面就讓咱們拍這部片子。那改革開放那麼大的事,上面能無動於衷?而且我聽張向陽同志說了,現在深圳發展得相當不錯。以後肯定會全國實行。你說能少得了我們嘛。」
這年代的電影多處都是起到宣傳作用。
就比如以前的樣板戲,套路大多數都是一樣的。在舊社會過得有多麼多麼苦,後來因緣際會參加了革命,取得了勝利。
像他這新戲,裡面雖然加了愛情戲,但其實這部分的戲碼很朦朧,只有幾場,意思一下就行了。別說吻戲床戲沒有,就連拉個小手,擁個抱都沒有,純情得不得了。
這戲里的立意非常明確。哪怕五歲孩子看過這電影,也能知道這電影的主題是什麼。
不像後世的電影電視劇狗血不說,還毫無邏輯。通篇不知所云,就是用幾個人設堆幾個故事,毫無中心思想。
吳主任深以為然地點頭,「你說的對,上面肯定要拍改革開放的片子。那我回去要多琢磨琢磨。」
導演笑眯眯地點頭,「最好是去深圳採訪一下,咱們要實事求是,不能靠瞎想。」
吳主任也好脾氣地笑笑,「是!你說的對。」他拽著導演的袖子,下巴朝張向陽的方向點了點,「那小張?」
導演嗤了一聲,「你這老小子,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讓我許諾。你當我是活神仙吶。我又不知道你劇本里都有啥角色,我能說大話嗎?」
吳主任順著杆子往上爬,「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年齡和角色沒問題,就用他,是不?」
導演被他纏得沒辦法了,只好含糊道,「有優先權。」
「成,優先權就優先權,總比沒有的好。」吳主任滿意了,又道,「看在他跟你一個姓的份上,你也要提拔他。」
導演禿嚕了下自己的腦袋,「哎喲,你還別說,我居然沒發現。他和我一個姓。」
吳主任翻了個白眼,「你啥人吶,相處三個月居然不知道人家姓張?」
導演解釋,「不是,我以為他是立早章。」
吳主任手抵著下巴,「你可真行。這兩個字,應該弓長張更多吧。你這還能想差了?」
「得了,我說不過你,我自罰一杯,行了吧?」導演舉起酒杯就要干。
吳主任忙伸手捂住,朝一直跟自家媳婦說話的張向陽道,「小張啊,你們導演居然不知道你姓張。你說該罰他什麼好?」
張向陽和何方芝一臉懵逼,剛才還叫他名字呢,居然不知道他姓張?
吳主任沖兩人使了個眼色,何方芝立刻心領神會碰了碰張向陽。
張向陽笑笑,端起酒杯,「那我敬導演三杯,讓您記住我。」
導演嘴角直抽抽,咬牙切齒道,「成!」
……
宴會散后,大傢伙全都喝得東倒西歪。張向陽和何方芝倒是沒醉。
張向陽是因為嗓子問題,沒敢多喝,大家也都能理解他,只讓他意思一下,也就行了。
何方芝喝得更少,畢竟她是個女人,大男人拉著一個女人灌酒,不好說也不好聽啊。除了跟她一見如故的導演喝了兩杯,她幾乎沒碰過酒。
早在他們喝醉的時候,張向陽就去找趙志義過來。
趙志義現在生意越做越大,門路也非常廣,認識不少人。其中就有租借拖拉機的。
他很快就找了一輛過來,把這些人一一送回家。
等這些人第二日醒來后,聽家裡人說是張向陽跟朋友送他們回來的,都覺得這小子很上道,算是記住他了。
殺青之後,張向陽又忙碌起來。
上回馬大順運了半車皮的鹹菜過來,讓他幫忙在北京兜售。張向陽一大早就出去跑市場。
中午回來的時候,方中田也回來了。
「正好你回來了,我讓你再幫我兜售一樣東西。」
何方芝打斷他,「他來是有事的。正好我不定主意,你聽聽看。」
張向陽見兩人都很嚴肅,也不往外掏鹹菜了,找了個椅子坐下,「啥事啊?這麼認真。」
方中田也在愁呢,「我之前在長城角下賣清涼膏,有個外國人,看中我們的藥膏了,想買方子。給這個價。」
他比劃了下手指,張向陽試著猜,「一千?」
方中田搖頭。
張向陽又猜,「一萬?」
方中田猛點頭,臉上全是欣喜,「是!這麼貴的價格,可何姐一口就給回絕了,張哥,你幫我勸勸她吧。」
張向陽不用想都能猜到他媳婦的想法,沒有順著他的意,反而對方中田道,「我同意我媳婦的想法,咱家也不缺那點錢。把方子賣了,這就相當於是殺雞取卵。」
方中田臉色一白,見這夫妻倆一唱一和,心中很是失望。又一細想之前自己把方子賣得那麼便宜,心裡也是萬分懊悔。
何方芝是啥人吶?她以前就是大宅門裡生活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都能看出對方的心思。更何況他的變化還這麼明顯。
她淡淡地道,「當初你娘病重,你走投無路,才把方子賣給我的。其他人才出你幾塊幾十,只有我出了幾百。我之所以肯出這麼高的價格自然是知道你這方子的價值。但是你也沒虧。你不是把你娘從死亡線拉回來了嗎?人要學會知足。」
方中田微微點頭,「你說的是。」再怎麼後悔也晚了。他還能說什麼?
何方芝見他臉色好看多了,「你放心吧,等咱們這邊也能建廠了,到時候我要自己建。」
方中田點了點頭,見他拿定了主意,站起來,「那我先回去了。」
張向陽忙把人拉住,把自己兜里的鹹菜罐掏出來,「你瞧這個?」
方中田接過鹹菜罐,掃了一眼,這是一瓶香菇醬,上面的生產地點是深圳。
張向陽見他有興趣,極力勸說,「這是我朋友開的廠子,全國上下都賣瘋了。他讓我在北京兜售,你要是覺得清涼膏和香膏沒什麼前途,可以試著賣這個。一瓶一塊錢,我給你百分之八的提成。你可以到鄉下各個供銷社推銷下。也可以去黑市賣。」
因為現在管得不怎麼嚴,所以鄉下的供銷社也會幫農民代賣一些東西。他們只會開沒有章的收據,不會給你開採購單。
方中田有些心動,清涼膏就不用說了,得要夏天才有銷量。香膏是女人用品,許多女人都捨不得花錢,再加上這玩意一瓶能用好久。所以他現在每個月的利潤也只在一百多塊錢。不像鹹菜,需求量大,他接過鹹菜,「行,我試著賣賣。」
等他走了,何方芝搖了搖頭,「我都不知道他是咋想的。不往前看,一個勁兒地往後看。後悔又有啥用啊?東西已經給出去了。」
張向陽坐到椅子上,「他是心有不甘,其實我也能理解他。幾百塊錢跟一萬塊錢相差還是挺大的。」
雖然方中田的方子沒何方芝的值錢,可幾千塊還是有的。
何方芝沒說話。
張向陽擔心她多想,又補充,「不過人命不能用金錢來形容。你也不用愧疚。」
何方芝搖了搖頭,「我不是愧疚,我就是覺得那外國人不會這麼輕意就死心的。」
事實上確如何方芝所料,沒過兩天,方中田又來了,一進門就滿臉喜色地嚷嚷開了,「何姐,那外國人說可以跟我們合作。我們出方子,他出資金,利益五五分。您……」可不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啊。
「不用了。我已經托我朋友在深圳找地皮,明年開廠了。」這事情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下的決定,何方芝和張向陽也反覆討論過。
方中田一怔,「您哪來的錢啊?建廠可不是筆小數目。」
何方芝指向飯桌上的那罐香菇醬,「這廠子有我們家的股份。我不缺錢。」
「那也好。啥時候開啊?需要我幫忙不?」
何方芝搖了搖頭,「這廠是我和朋友一起開的,他當管事,但是你可以跑市場。你想想,北京才多大呀。你一個月都能掙到一百塊,如果你跑一百個這樣的城市,一個月不是有一萬了嗎?」
一萬塊?方中田聽著熱血沸騰,可很快他就清醒了,「像北京這樣大的城市能有幾個呀?」
雖然這人小毛病挺多,可他腦子不笨。何方芝還是不想放棄他,當然最主要的是這年代的人膽小,像方中田這樣肯豁得出去的人,太少了。她當然要極力留住他,「小縣城也不是沒有市場。我們老家懷江縣就是三縣小城市,當初我也能賣一百多錢。說到底這東西適合在南方賣。北京只有夏天能賣,你要是去海南,天天都能賣。」
方中田恍然大悟,「你說的對。是我一葉障目了。」
何方芝點了點頭,「行啦,你鹹菜賣得怎麼樣了?」
方中田有些尷尬,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這兩天給忘了。」說著他往外走,「您放心,我馬上就去推。過幾天再過來。」
說完,他一溜煙跑走了。
何方芝無奈搖頭。
又過了幾日,方中田一臉興味,跑上門來,「何姐,我賣了一百罐,在城東的供銷社,他們答應試著賣看看。如果好的話,會再進。」
一罐他可以有八分錢,一百罐全賣出去,就是八塊錢,比賣清涼膏賺多了。
「那成。我給你拿。」何方芝掏鑰匙開東屋的門。鹹菜都擺在這屋裡。
開門后,方中田被驚呆了,只見滿屋子的香菇醬,「這也太多了吧?」
何方芝斜睨了他一眼,「多還不好?你要抓緊賣啊,我跟你說,北京城可不止你一人賣啊。你可別被人擠下去?」
她說的是真的。這東西是有保質期的,所以他們不僅讓方中田幫著賣,還讓趙志義也幫著賣。
見他有點緊張,何方芝又給他吃了顆定心丸,「不過他跑得是城裡的路線,跟你不是一塊的,應該撞不到一塊兒去。」
趙志義是送米的時候,順便推銷一下,多處都是城裡人。
方中田放心了,背著半麻袋香菇醬出了院子。
等到了元旦,電影上映的日子,這半車皮的香菇醬已經銷掉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