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殺人是死罪。中年婦女觸到冰涼的地面時, 腦子反而清醒了一點。
她仰臉看向兩名公安,急赤白臉替自己辯解,「公安同志, 你們可不能聽他的。他說我是故意害我男人。這簡直笑話。他們倆打架的時候, 我又不在場, 我怎麼能保證我男人就一定會撞上那個釘子。」
這話說得好像也有道理。兩名公安看向張向陽, 又看了眼齊招娣,這人該不會是為了這個孩子才故弄玄虛的吧?
張向陽看了眼他媳婦, 見她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心裡又多了份自信,「公安同志, 這位大娘說得也有道理。」
所有人都齊齊看向他。這人該不會是糊塗了吧?居然說她有道理。
張向陽面不改色,繞過中年婦女走到公安左側的位置, 「這位大娘用釘子殺人勝算不大,我估計她應該是想告她男人耍流|氓。」
耍流|氓?兩名公安齊齊看向齊招娣。這麼點豆芽菜, 哪個男人吃得下去?這位男同志莫不是在搞笑吧?
張向陽笑容慢慢變淡, 眼睛眯起,視線落在已經呆愣當場的中年婦女身上, 他的聲音很冷,像冬日的冰碴子倒在人腦袋上,讓人又冷又怵, 「據我所知, 有些男人會專門找幼童下手。說不定這位大娘的丈夫也是同道中人。」
兩名公安眼睛瞪大, 頭皮發麻了。這……他們居然忘了還有人會這麼缺德。
林老師漲成豬肝色, 心裡竟有一種污了耳朵的羞恥感。
相比這三人的內斂,趙志義一個農村來的小夥子,哪裡聽過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腦子一懵,直接就炸了,「啥玩意?居然這麼喪心病狂,對個孩子下手。他腦子被門給夾了吧。」
中年婦女見對方連這都能猜到,她捂著臉崩潰大哭。
齊招娣雙手抱著肩膀,嘴唇一直發抖,仔細回想那男人進來后的情況。
怪不得那人會拽她胸口的衣服,卻沒有拽她的手,怪不得剛開始進來的時候,他腦袋湊到她的脖頸,原來他是想對她……
「啊!」齊招娣捂著耳朵,蹲到地上大叫,她崩潰得大哭,腦子裡那根弦被這個認知徹底崩掉。那個男人居然想要侮|辱她?
十二歲的孩子哪裡知道情情愛愛,這年代也沒有什麼性|教育,她之所以知道,還是有一回夜裡起來,聽父母屋裡發出烏咽聲,戳破牆紙,偷看到的。
她娘被她爹壓在床上欺負得。她娘一直嚷疼,說不要。她只看了一眼就膽戰心驚。
所以,那個男人也想欺負她?為什麼所有人都想欺負她?
何方芝走過來,蹲下來,輕輕摸著她的頭髮,「別擔心,那人死了。所以欺負你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老天都站在你這頭呢。」
屋裡人面面相覷。竟覺得她的話無端讓人發毛。
齊招娣從臂彎里抬頭,對上她含笑的眼睛,「真的?」
何方芝把她攙扶起來,伸手撂開她額頭上的髮絲,嘴角含笑,「要不然為什麼你三個姐姐都死了,卻獨獨你活了下來。又或者明明那個男人比你高比你壯,卻被釘子給釘死?你仔細想想,有幾人的運氣能比你好?」
兩名公安對視一眼,嘴裡發癢,很想上前叱責一句,這位女同志,你在咱們派出所里說這種封建迷信的話,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啊?
可想到這小姑娘居然差點落入人渣手裡,他們那話又說不出口了。罷了,就讓她多點信心也好。
齊招娣眨了瞅眼眶裡的淚珠,伸手抹掉臉上的淚,朝著何方芝破涕為笑,「是哦,我很幸運。」
她還活著,她姐姐幸運多了。只要還活著,她將來就能過得更好。
何方芝回頭看向兩名公安,「我們可以走了嗎?她一個小姑娘遇上這種事,被嚇得不輕,我得帶她回去安撫安撫。」
兩名公安立刻搖頭。綠衣公安把剛剛做的筆錄又翻開,「恐怕不行。剛剛這小姑娘講得太粗糙了,咱們得再記一遍。」
剛剛做筆錄,齊招娣只說兩人糾纏的時候,男人自己滑倒了。他們的關注點,也在推到和滑倒之間徘徊。現在再看,這兩人肢體接觸的時候,也有些疑點。
齊招娣握著雙手,身子抖個不停,小胸口起起伏太,顯然有點害怕,何方芝拍了下她的背,推她坐在椅子上,湊到她耳邊柔聲哄她,「別怕,等你做完筆錄,咱們就可以回家了。」
齊招娣輕輕點了下頭,又把之前發生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比如從他們第一次接觸,對方是怎麼說話的,以什麼樣的姿勢等等。糾纏的時候,對方抓的是什麼地方?這都很能說明問題。
等她全部講完,事情的始末其實已經大差不差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對於那檔子事兒,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登記完之後,藍衣公安對中年婦女也沒了好臉色,「你也聽到了,你現在還有臉問人家要錢嗎?」
綠衣公安把口供本丟到桌子上,冷著臉道,「你還不老實交待,是不是要讓我去你男人的單位打聽打聽啊?到時候把事情鬧大,你連你丈夫的喪葬金都拿不到。」
聽到這一句,中年婦女徹底軟了,「我說我說!」
綠衣公安坐下來,把口供本翻到新的一頁,「說吧。」
中年婦女從地上爬起來,眼神躲閃坐到最前面的凳子上,「他以前當革委會主任的時候就有前科,搞過不少姑娘。去年,數字幫垮台後,他也被上面打回了原籍,到老家那邊的工廠重新當一名普通工人。我娘家在這邊,又有工作,沒法跟他回去。可誰成想,咱們大半年沒見,過年的時候,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剛進家門就跟我說,要和我離婚。我後來找人打聽,才知道他死性不改,又勾搭上一個小姑娘。對方還懷了孕,所以才要跟我離婚。他一定是嫌棄我生的兩個兒子傻,想讓那個小姑娘給他生個健康一點的兒子。」
綠衣公安奇怪地問,「你可以寫舉報信啊?」
中年婦女捂著臉,邊哭邊說,「我寫舉報信,我自己是報了仇,可我家兩個孩子怎麼辦?他們憨的憨,傻的傻。所以我收了他五百塊錢,答應等他下次回來,我就跟他離婚。後來我覺得就這樣放過他,太窩囊,我就想把他搞臭,等他被你們抓進來,我就去老家把他的工作換了錢。」她看了眼齊招娣,「還能多得一個媳婦兒。」
張向陽氣得牙痒痒。
何方芝臉色也相當難看,側頭看藍衣公安,「她會被判多少年?」
中年婦女呆愣當場,抓著綠衣公安的手問,「我會被判刑?」
兩名公安面面相覷,「這個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只負責審案,具體判不判要由法官來定。」說完,他把口供本遞到中年婦女面前,「按個手印吧。」
中年婦女手往後縮,「我不按,你別想騙我!」
綠衣公安面色冷淡對藍衣公安使了個眼色。藍衣公安繞過桌子,走到她身後,按住對方的肩膀不讓她動彈,綠衣公安一把抓起她的手,往印泥上一按,又往口供本上戳了一下,「這麼多人呢,這上面的話全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有逼你。」
中年婦女崩潰大哭,從凳子上跳起來,瞪著他們一個個,「你們都是騙子。」
藍衣公安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手銬,往她手上一掛,「得了,先收監吧。」
中年婦女見他們來真格的,又看了眼兩個還傻站在一旁的兩個兒子,「大壯,二壯……」
兩個兒子看著她被藍衣公安拖走,臉上只有傻呼呼的笑容。
何方芝扶著齊招娣,對著大夥,「咱們回家吧。」
幾人剛走沒兩步,綠衣公安把人叫住,「齊招娣,你好像沒有介紹信啊。」
齊招娣身子一抖,「我……」
張向陽忙走過來,「是這樣的,之前招娣是住在我們家的,可我有一回不小心把她的介紹信給弄丟了,這孩子氣性大,跑了。」
綠衣民警看著他,「哎呀,照你這麼說,她不是咱們北京人,又沒有介紹信,那我得給她遣送回原籍。」
張向陽忙道,「我正準備去她老家幫她把戶口轉過來呢。您通融通融吧。再說了,你現在把她給遣送回去,她還怎麼上庭作證啊。」
這話說得好像也有道理。綠衣民警想了想,「那成。你們快點把戶口遷過來。要不然等案子一結束,我就要安排人把她遣送回去。」
張向陽忙不迭地朝他道謝,「好,好,謝謝公安同志。」
齊招娣也高興地朝他道謝。
等一行人出了派出所,剛好看到楊老師站在門口不停地徘徊。
楊老師迎了上來,「你們咋才出來呀?」
張向陽笑笑,「耽誤了點事兒。」
林老師走過來,「你說說你為啥要到人家門口瞎溜達?差點被人家當成殺人犯,你呀你!讓我說什麼才好!」
楊老師一點也不在意,「我這不是沒事嘛。」
何方芝抬了抬下巴,提醒他們,「咱們回去再說吧。」
在派出所說這些,人多眼雜。林老師也自覺失言,頭一個走了出去。
回到家,何方芝問起楊老師,「那人之前是革委會主任,難道他害過你們一家?」
「我聽人說我女兒曾經被他們帶走過。死前……」說到這裡,楊老師明顯停頓了下,「我女兒也被那個人渣虐待過,所以我每在下班都特地走到他們家門口看看,那個人渣什麼時候回來。」
林老師拍拍他的肩膀,「你現在也算是為自己報了仇。他已經死了。」
楊老師捂著半張臉,只要一想到他女兒生前所遭受的罪,他就沒辦法原諒這些人。
張向陽對林老師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再說了,扶著楊老師,「老師,我送您回去歇著吧。」
楊老師站起來,摸摸齊招娣的頭,「這孩子不錯。我想收養她。」
齊招娣猛地一抬頭,看到他眼含熱淚,想起以前這些人曾經說起過,楊老師的悲慘往事,她輕輕點了下頭,「好!」
張向陽怔了怔,「為什麼你想和他當一家人?卻不願當我們一家人?」
齊招娣低下了頭,「我擔心你們會把我賣掉。」
張向陽嘴裡發苦,「我拿你當妹妹,你就是這麼想我的啊?你氣死我了。」
趙志義拍拍他的肩膀,「就是因為你對她太好了,才讓她很不習慣。所以為什麼咱們都比方芝姐對她好,可她卻最聽方芝姐的話,你總算明白了吧?」
何方芝看他,「我對她不好嗎?」
趙志義面色有些尷尬,打著哈哈往外走,「哈哈,我不是這個意思,楊老師,林老師,陽哥,方芝姐,招娣,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哈。」
說完一溜煙跑走了。
楊老師看向張向陽和何方芝,「你們也別怪她。她自小生在那種環境,對人產生戒備,也很正常。我曾經何嘗不是她呢。」
張向陽還是想不通,「那你為啥肯認楊老師?」
擔心他們會賣她。那楊老師就不會嗎?
齊招娣絞著手指,小聲道,「因為他比我還慘。一個親人都沒有。」
哈?這是什麼邏輯?張向陽已經無話可說了。
何方芝拉著張向陽的袖子,「好了。招娣從小沒人疼愛,需要楊老師這樣的長輩,楊老師痛失家人,需要招娣這樣有韌性的孩子,他們成為親人,這是件可喜可賀的事情,既然她想認楊老師,你也不用整天擔心她了。」
楊老師讚賞得看著何方芝,「到底是女兒家,就是比男人細心。」
他拉著齊招娣的手,「我認她為孫女。咱們爺孫倆是同病相憐。」
林老師摟著他的肩膀,「哎喲,老楊,你這麼想就對了。有個親人在身邊,和和美美多好。」
楊老師含笑不語,跟兩人告辭。
張向陽想要送他回去,他直接給拒絕了。
等人走了,張向陽才想起來,「我得去接紅葉和紅心。」
何方芝坐在椅子上捶著腿,聽到他的話,也才想起紅葉和紅心還待在趙志義家裡。
沒等一會兒,張向陽就領著兩個孩子回來了。
紅葉昏昏欲睡,紅心直接是被張向陽抱進來的。
把紅心放到床上,張向陽跟媳婦解釋,「我走到一半,剛好碰到趙志義送她們過來。」
紅葉也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回到屋裡,何方芝側頭問張向陽,「那人會被判多少年啊?」
張向陽想了想,「這年代量刑差異很大,具體多少年我也不清楚,不過我以前在報紙上看過類似案件,對方判了十年。」
何方芝哼了一聲,「便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