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1977年10月21號, 上面終於公布了恢復高考的消息,並透露本年度的高考將於一個月後在全國範圍內進行。


  生產隊的喇叭里天天都在播這個消息。


  張母聽說這個消息,臉上的喜色壓都壓不住, 「你說咱家這兩個能考上嗎?」


  張大隊長抽著煙袋鍋子, 「我怎麼知道。」


  張母沉吟了一會兒, 往屋外看了一眼, 「你說小三媳婦要是考上,咱兒子要是沒考上, 該咋整?」


  不怪張母這樣想, 畢竟何方芝是中專生,張向陽是初中生。成績都不在一個層次上。


  張大隊長朝她哼了一聲, 「你不天天誇你兒子能耐嘛,怎麼現在又說這喪氣話了?」


  張母被他一噎, 「我這不是跟你嘮嗑嘛。你說這事咋辦?」


  「等考完再說唄。」張大隊長沒答話。


  張母眼睛一亮,碰了碰張大隊長的胳膊, 「你說這上學是不是也要你這邊開介紹信?」


  之前當兵或是工農兵大學名額都需要老頭子開介紹信, 也不怪張母這麼問。


  她一張嘴,張大隊長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掃了她一眼,不耐煩道,「你就會用這種下作法子。這樣留住人又有什麼意思。」


  說完, 直接背過身去, 張母見他不高興了, 嘴都撇歪了。只要能留住人就成。她才不在乎那麼多呢。


  張母越想越不放心, 老頭子並沒有答應她,以前老頭子就對小三媳婦心生愧疚,如果小三媳婦跪下來求他,他說不定真得會良心過不去,給開了。


  不止知青點忙活開了,張向陽和何方芝也同樣如此。自從張向陽回來,除了去看過父母,已經一個多月沒出過家門了。


  張向陽要在家做飯,帶孩子,複習功課,順便給媳婦輔導功課,忙得昏天黑地的。


  何方芝就更不用說了。本來她的時候就挺急。再加上理科不像文科只需要背下來就行,得要多做習題,學習解題思路。兩人現在已經是閉門謝客了。


  外面拍門拍得噼啪響,張向陽放下書本,走了過來,「娘?你怎麼來了?」


  見是小兒子過來開門,張母臉色一喜,把小兒子拉到外面,又探頭往裡瞧,見小三媳婦沒有出來,她才小聲湊到張向陽面前道,「你媳婦怎麼這麼久了還沒懷孕啊?」


  紅心都四歲了,這怎麼遲遲沒懷上呢。


  張向陽臉色一紅,「娘,我們不是打算去上學嘛,現在生孩子,沒法照顧。再說到時候去北京也不方便。」


  這個傻兒子喲!張母氣得拍了他一巴掌,拍完就後悔了,還給他順順,「你傻不傻呀你。如果她考上了,上了大學,天高皇帝遠的,她哪還想得到你呀。」


  張向陽心裡別提有多難過了。何著在他娘心裡,他就考不上大學了唄?

  他輕咳了下,給他娘吃顆定心丸,「娘,你想多了。我要考的大學分數線比我媳婦低。她需要三百分才能上,我只要兩百就成。」


  張母還是頭一回聽說有這等好事,她一把握住他的手,「真的假的,你別蒙我。」


  張向陽信心十足,「我蒙你幹什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娘,你相信我,我肯定能給你考上。」


  前世他的文化課成績就不錯,雖然沒一樣拔尖的,可他也不偏科,當初他的成績連好一點的二本都能上。只是他喜歡演戲,所以才沒去。


  張母將信將疑,等她往家走的時候,半道上拐去知青點。


  林岳川聽到有人找他,心裡還有點不耐煩。之前他在路上遇到張大隊長說不會恢復高考,他就把課給停下了。


  不僅是他,就連其他人也都失望了。


  可誰成想,一年後,高考又恢復了。時間緊急,他也沒寫信回家,讓家人幫他找書,而是直接花高價從何方芝那邊買了一本,跟其他人換著看。


  沒有的書,他都是手抄的。


  這書只借了一天,他才抄了三分之一。就聽到有人找他。


  他有些不耐煩地站起來,走出房門,看到來人是張母,他臉色倒沒有之前那麼難看了,「嬸子,你有事嗎?」


  張母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林知青,我聽我家老頭子說你是北京來的。我想跟你打聽件事兒。」


  林岳川聲音有點清冷,淡淡地道,「什麼事兒,您說吧。」


  張母也沒在意,剛才她在外瞅了一眼,那屋子裡的知青們全都趴在床上抄書呢,她也不敢耽誤他功夫,「大學的分數線是不是不一樣啊?」


  林岳川點頭,「那當然。清華北大的分數線能和臨北大學一個樣嗎?」


  他這麼一說,張母這才恍然大悟,是哦。北京的大學肯定要比臨北的好。分數更高,也很正常。


  她忙朝林岳川道謝。林岳川轉身進了屋。


  因為此次報名的學生特別多,所以臨北省還舉行了一次初選。時間就在半個月後。考的科目也簡單,只有語文和數學。其他科目因為時間關係,暫時不考。


  到了初選時間,張向陽和何方芝把孩子交給張母照看,兩人跨著書包,騎著自行車去了考場。


  兩人並沒有分在同一個考場。不過,張向陽去縣城的時候,經過何方芝這個學校。


  何方芝還是頭一回參加這種不分男女混在一起的考試。以前她上學女學,一班都是閨秀,就連上課的老師都是女人。


  現在,她和男人坐在同一間屋子裡,突然感覺到女人也得到了和男人一樣的機會。這在前世根本不敢想。


  初試只需一天,成績三天後就能發放。


  因為只是初選,所以都是諸如判斷,選擇這種客觀題,主觀題幾乎沒有,批改得相當快。


  張向陽騎車載著何方芝的時候,兩人還把答案對了一下。


  語文倒是毫無二致,但是數學就有點出入了。


  「也就兩三個不一樣,你別擔心,應該能通過的。」張向陽安慰她。


  何方芝也沒矯情,事實上這個成績已經讓她相當滿意了。


  到了家,張向陽去還車,何方芝就繼續回家複習,片刻也不敢耽誤。


  在兩人這樣孜孜不倦的努力下,很快初試成績出來了。


  東方生產隊這次一共報考了一百四十八個人。除了有一百二十個知青,剩下的全是生產隊的隊員。


  但這次通過初試的只有九十八人。其中,張向陽的初試成績最高,兩門都是一百。


  何方芝語文是一百,數學也有九十五分。


  張母聽到這個成績的時候,喜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兒地拜菩薩,「哎喲,我的老天爺,我兒子可真能耐,居然考了個第一名。怪不得他讓我不要擔心呢,原來他是信心十足啊。」


  張大隊長無語,之前一直說喪氣話的,好像都是你吧。


  因為這兩人初試成績不錯,其他人都過來問他們問題。何方芝煩不勝煩。


  為了讓他媳婦能清凈,張向陽只好跟來人說,「我每周奇數去知青點學習,其他時間就在家裡幫我媳婦複習功課。」


  大家見此,也都能理解。誰的時間都是寶貴的,他能抽出一半時間解答他們的問題,大家已經很滿足了。


  其實張向陽才沒有那麼好心,他也是擔心大家說他太心黑,才不得不為之。


  畢竟之前那書賣得那麼貴,他再不幫大伙兒解答,也有點太說不過去了。


  就這樣,何方芝得到了寧靜,其他人也滿足了,只是苦了張向陽,大冬天的還要往外跑。


  如果只是跑也就罷了,這知青點冷得要命。


  本來這些知青就是嬌生慣養,不愛幹活,一聽說有了高考的機會,一個個全都貓在知青點看書,連地也不肯下。更不用說去撿柴禾了。


  每人輪著做飯,那柴禾也都是去現撿的,有那怕耽誤功夫,就花點錢跟旁邊的隊員們換。頗有一種什麼事都要為高考讓道的意思,倒是跟前世有些方面不謀而合了。


  張向陽在家裡複習功課,坐在熱騰騰的炕上,身子暖暖的。還能跟媳婦一起探討學問。


  可到了知青點,直接冷了十度不止。知青點的房子也是泥草房,這種房子一到陰雨天,屋裡就會非常潮濕,他們又不燒炕,所以空氣里很濕冷。


  張向陽一整天都坐在涼板凳上,凍得他屁股都僵了。


  「好了,都十點半了,我該回去了。」張向陽給最後一個知青解答完習題,就開始收拾書本,準備回去。


  林岳川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送他出來,「沒想到你之前說的都是真的。早知如此,我當初應該聽你的話。」


  張向陽笑笑,「你也別說喪氣話,你現在還有機會。」


  林岳川也通過初試了,只是成績有點不理想。他這人是偏科的,跟他媳婦剛好相反。


  死記硬背的東西,林岳川忘得特別快,重拾起來也是相當慢。所以林岳川是少數不用讓他講課的人。


  張向陽出了知青點,這才發現外面飄了雪花。一點一點的,已經積了厚厚一層。


  張向陽心裡暗道,幸好明天不用過來了,否則他的手非得凍僵不可。


  只是讓張向陽沒有想到的是,這場雪會下得這麼長。


  一連好幾天,沒完沒了的下,一開始只是小雪花,後來就上升到鵝毛大雪,他穿著膠鞋過來,雪都沒過腳踝了。


  來了好幾次知青點,他的身體都凍僵了,手冰冷至極。


  回到家裡,何方芝十分心疼,給他倒熱水擦臉,又給他搓手,「我先給你搓熱了,把那硬疙瘩去掉,要不然明天該腫了。」


  張向陽見她垂著眼睛認真給自己搓手,心裡暖的不像話,他聲音有點乾澀,「媳婦,你真好!」


  何方芝一抬頭就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神,每當他露出這種神情,她就知道他要幹壞事了,她嗔了他一眼,「這麼冷的天,你給我老實一點。」


  張向陽心裡癢,「媳婦,炕上是暖的,不礙事的。咱們還是來吧!」


  何方芝掐了下他的臉,「都凍成這樣了,你還折騰,你不怕感冒啊。」


  張向陽搖頭,雙眼放光,「沒事,我身體好著呢。」


  說著就拿著自己被她暖過的手往她懷裡鑽。


  何方芝沒奈何,只能隨了他的心思。


  北方的炕是真的暖,哪怕外面下著大雪,屋裡也暖得像春天似的。


  第二日一早,張向陽精神抖擻地從炕上起來。何方芝正坐在炕上學習。


  「咱們今天就隨便對付一頓得了。」何方芝見他開始穿衣下床,心疼他。


  張向陽想了想也就應了,「那我就在煤爐上蒸紅薯,再煮鍋大米粥吧。」


  這頓飯吃得很簡單,兩個孩子倒也沒有嫌棄。不過中午的時候,楊素蘭冒著大雪給兩人送菜。


  「咱娘擔心你們倆為了學習,不好好吃飯,就讓我炒了兩個菜給你們送過來。你們可要愛惜身體。別還沒考試就把身子給累垮了。」


  說完,她也不敢耽擱兩人學習,又冒著大雪走了,連屋都沒進。


  張向陽端著菜把菜放到堂屋矮桌上,回到房間,何方芝頭也不抬,「又有人來問你題目?」


  張向陽搖頭,「不是。是大嫂給我送菜來了,我請她進來,她怕耽誤我們複習,不肯進來。」


  何方芝心裡很是感激。


  等張向陽再次回到知青點的時候,那些知青病倒了一大半。大多數人的手腳都腫了,可卻沒有一個躺在床上不起來,全都抱著病體,拿著書繼續看。


  張向陽倒是被他們的拼勁兒震撼到了。這些人其實也並不是不夠勤快。他們只是不喜歡干農活而已。


  很快,正式考試時間到了。


  這次雖然沒有下雪,但是天公依舊不作美。狂風席捲大地,颳得人腦袋都嗡嗡作響,樹上的枯枝咯吱咯吱地往下掉。


  張向陽和何方芝這次沒有騎車,而是選擇和大家一起步行。


  到了目的地,張向陽叮囑何方芝,「你準備得這麼充分,別擔心考不上,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何方芝點頭,也不忘提醒他,「你也太驕傲,一定要仔細檢查,千萬別粗心大意。我還想著你掙個高考狀元,給我臉上添點光呢。」


  張向陽鄭重點頭,「我會努力的。」


  這次是考兩天,三天後就得填寫志願,成績二十天後再公布。


  何方芝回到家裡跟張向陽對成績,語文數學相差倒不大。可張向陽學文的,何方芝是學理的,這就沒法對成績了。


  而知青點的其他人,成績參差不齊,也不具備參考性,何方芝心裡有些打鼓。


  「我看你還是報首都醫學院吧。說不定你真的能考上呢。」張向陽見她一直拿不準,就給她出主意。


  首都醫學院當然好,可何方芝並沒有多大信心,「如果我考不上呢。」


  「不是還有兩個志願嗎?」張向陽安慰她。


  「你不是考試都是先緊著第一個志願嗎?」何方芝露出難色。


  「但也有第二個志願錄取的。」張向陽安慰她。可似乎沒有安慰到她。


  張向陽見她遲遲下不定決心,決定去趟高中,尋求高中的幫助。


  比張向陽還有優勢的就是這些應屆畢業生。他們可沒有忘過一次課程。


  張向陽迎著寒風到縣城最好的高中,把自己的來意跟校長說了。


  因為是三天內交志願,所以學校里還有不少學生。校長倒是找到班主任,讓他們把自己做過的試卷拿給他作個參考。


  張向陽對著老師們千恩萬謝。


  回到家裡,何方芝照著試卷估了下成績,張向陽算了好幾次,「你這分數應該能成吧?」


  四張試卷,一共四百分,他媳婦估的分數差不多是三百二十分。


  何方芝倒是比之前多了點信心,「那我還是報這個首都醫學院,專業就選中醫吧。」


  張向陽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個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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