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紅葉仰著小腦袋看著激動到難以復加的爹,皺著小眉頭,滿臉不解。
她這麼赤果果的打量瞬間把張向陽澆了個透心涼,他有點尷尬,輕咳一聲,「雖然如此,可至少也說明那水庫里的魚確實可以去釣的。要不然如果爹去偷糧食,你看看你爺爺說話好使不?」
紅葉將信將疑,歪了歪嘴,嘴裡不服氣地嘟噥一句,「說得好像你沒去偷過似的。」
她就站在他面前,張向陽自然聽了個一清二楚。靠!還真的偷過啊?
何方芝晾好衣服,走進來,看著一大兩小杵在堂屋,「怎麼了?」
紅葉走過來,拉著她娘的袖子,奶聲奶氣地問,「娘,爹說水庫里的魚誰釣著就是誰的,是真的嗎?」
剩下一大一小也齊刷刷地看向她,何方芝輕咳一聲,「是真的。」
紅葉有點尷尬地紅了臉。
這年大的孩子也知道愛面子,張向陽主動打了個圓場,很客觀地說,「這是私底下俗成的規矩,明面上還是屬於公家的。」
紅葉到底是四歲大的孩子,眼裡非黑即白,哪裡聽得懂這些,抓耳撓腮了好一會兒,才胡亂地表示自己懂了。
這時外面哨子聲響起,這是上工的信號。
何方芝彎腰交待紅葉,「你帶著妹妹在家玩,娘去上工了。」
紅葉點了點頭,紅心十分不舍地拉住他娘的手。何方芝嘆了口氣,進了屋。
張向陽把魚碗放到高桌上,對著兩個孩子叮囑一句,「記得看著魚,可別讓蒼蠅叮著,也別讓貓叼走了。」
紅葉背著小手,像個小大人似的點頭。
張向陽扭頭就看到何方芝已經換上一件打滿補丁的長褲長褂,顯然這衣服是專門用來下地穿的。
張向陽之前就聽小虎說,他平時不怎麼下地,他粗著嗓子道,「今天我也去下地,你幫我也找一套衣服吧。」
何方芝深深看了他一眼,進屋找衣服去了。
紅葉獃獃地看著他爹跟著進屋,問旁邊的紅心,「今天太陽從西邊升起了?」居然下地幹活?
等換好衣服之後,兩人出了院門。
走在路上的時候,大傢伙看到張向陽居然也換上舊衣,頓時樂了。
有那大娘湊過來,沖他擠眼,「喲,向陽啊,不跟你爹置氣了?」
置氣?呵呵,張向陽也是昨天聽到小虎說的。
原身跟親爹置氣的理由非常簡單,他有個朋友說是可以幫他找份工作,只是要花兩百多塊錢打點。這筆錢在鄉下來說可以算得上是巨款。他爹平時對他教的那些狐朋狗友本來就有老大意見,覺得這事不靠譜,自然不可能同意,兩人大吵一架。
說起來,張向陽也是昨天才知道,他們家現在住的房子不是自己家,而是借住的。
他堂弟上完中專之後,上面給他分配了工作,在縣城結了婚,二嬸一個寡母把堂弟養大,時常想念堂弟,再加堂弟媳婦懷孕,就過去幫小兩口帶孩子,這房子就空出來了。
原身鬧著要分家,想拿著分家得到的錢去打點工作,親爹猜到他的心思,硬是不同意,所以原身就找到二嬸借房子。都是親戚,二嬸自然不好不借,再加上她也存著讓他幫著看房子的心思也就同意了。其實原身這一搬出來,就相當於是凈身出戶。
原身為了爭一口氣,愣是沒回去。只是他平時就是個懶人,很少去上工掙工分,家裡全靠他媳婦一個人上工。原身去撈魚摸蝦,再加上原身的娘時不時接濟一下,才勉強支撐了兩個月。
張向陽打著哈哈,沒說什麼。
到了地頭,許多人看到張向陽過來,都抬眼去瞅張大隊長。
只見他臉色黑如鍋底,眉峰皺成一個川字,死死地盯著張向陽。
這麼強烈的視線,張向陽自然也能感覺得到,抬眼去看,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黝黑的皮膚,挺拔的身軀正定定地看著他。
張向陽猜到對方的身份,毫不怵他回望過去,只是當看到對方眼裡隱隱冒火,他又飛快地低下了頭。到底是親爹,演得差不離得了,畢竟以後他還要抱大腿呢。
等分配工作的時候,原本是要跟其他人一樣拔草的。
可張大隊長卻冷哼一聲,大手一揮,「一個大男人乾女人的活多丟人。給他分配澆糞的活。他這麼能,一天起碼得掙十工分,才能配得起他的脾氣。」
這是犟上了。
記分員沖著張向陽同情地掃了一眼,拿了糞舀給他。
張向陽梗著脖子不服輸,「你少瞧不起人,我肯定能掙十工分。」
他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倒是把張大隊長氣得夠嗆。
記分員在旁邊笑,「我瞧著向陽這性子隨你,都是一樣的倔。」
張大隊長冷著臉,看著兒子的方向,好半晌沒說話。
這兩人的官司何方芝沒有理會,她正拿著鐮刀追上前面的知青隊伍。
「明秋?」
一個臉色有點蒼白,扎著兩條麻花辮子的年輕姑娘回過頭,看到來人,笑著朝她點頭,「方芝姐,有事嗎?」
何方芝抬了抬手裡的鐮刀,「我跟你一起割草。」
李明秋點了點頭,「行啊!」
旁邊一個身穿綠色衣服的女知青見兩人悠哉悠哉地聊著天,嘲諷起來,「病秧子,還不快走,又想躲懶是不是?」
李明秋原本就病弱的身體聽到這話忍不住晃了一下,何方芝輕嘆一口氣扶住她,小聲道,「你別理她,你身體不好。量力而行就成。」
李明秋抿了抿嘴,眉宇間多了一絲愁緒。
等到了地里,何方芝邊割草邊跟李明秋聊天,「明秋,我想掙點錢,你能幫我想想法子嗎?」
她想掙錢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後來一打聽,這裡比她前世還嚴,居然不允許私人做買賣。
雖然每月十五都會有大集,可也只賣些土窯里生產出的粗瓷或是土布之類的,這些她都不會。
要想把張向陽灌醉,首先她得買酒,買酒得有錢,可她一分沒有。
所以她想到李明秋,記得剛恢復身份的時候,她頭一回下地,有點不適應。跑到河渠邊上的大樹底下休息,剛巧救了因為中暑差點栽到河裡的李明秋。
也因此一直愛慕李明秋的趙志義才會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幫她對付張向陽。
雖然李明秋身體有點弱,可她是縣城人,聽說縣城什麼都有,她肯定能幫自己想到好法子。
李明秋擰著眉頭看她,「方芝姐有什麼手藝嗎?」
現在也只有私下接點手藝活來掙錢了。
何方芝眼睛一亮,「我會繡花,會做衣服。」還會做菜,但是估計這條沒用。因為這邊鄉下結婚根本不擺酒席,她想當廚子都沒機會。
李明秋一怔,瞬間想了個好法子,「我知道縣城有個裁縫鋪,私下裡幫人做衣服的。方芝姐要是不嫌錢少的話,就去試試。」
「好,好!」她默默把地址記下來。
正說著話,何方芝看到不遠處,趙志義提著鐮刀過來了。
「幫你幹活的來了!」何方芝拍了下她的胳膊,提醒她去看。
李明秋臉上浮起一抹紅暈。之前那個說酸話的姑娘也看到趙志義,忙站起來,迎了上去,「趙同志,又過來幫我幹活啊?」
趙志義沖她點了下頭,「李明秋同志身體虛弱,我來幫她。」
綠衣姑娘臉色一僵,瞪了一眼李明秋。
趙志義為避免人說閑話,一直沒有湊過來跟李明秋說話。
偶爾抬頭掃一眼李明秋,見對方氣色很差,心裡特別不是滋味兒。
何方芝湊過來,小聲問,「你家裡還沒同意你倆的婚事?」
趙志義滿臉苦澀,「我娘還是不肯同意。」
何方芝還挺同情這對苦命鴛鴦,但是她也沒法說趙母不對,畢竟人家想娶個身體健康的兒媳婦也是人之常情。
突然她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壓低聲音問,「你覺得恢復高考是不是也是一條路子。」
魏玉紅是知青,李明秋也是,說明兩人都有機會。
趙志義一怔,高考?
他和李明秋都是初中同學,李明秋的成績一直很不錯,上完高中之後被迫下鄉,雖然中間斷了好幾年,但如果她去考,八成能考上。
只是他才是初中生,連高中都沒上過,肯定考不上吧。那他們豈不是還不能在一起。
他滿臉苦澀,「大學不是那麼好考的。」
何方芝一怔,仔細咂摸這句話。瞬間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說大學其實跟太學差不多,這些知識分子就類似於舉人,可以通過科舉考上進士。
只不過,這邊的考是考上大學。
何方芝又問,「上大學有什麼好處嗎?」
趙志義滿臉憧憬,「好處多著呢,可以回城,國家給分配工作,甚至連上大學都不要學費。」
有工作?那不就是這些人口中的工人?
說起來這個年代,許多人都羨慕城裡工人,因為他們的福利特別好,每個月有工資,有福利。不像他們得天天下地掙工分。
她記得她這副身體的主人似乎也是個中專生,只可惜因為被張向陽壞了名聲,不得不嫁人,連工作也丟了。
如果她也能學會認字,是不是也能有資格考大學?
她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
趙志義點頭,「當然,你是中專生,比我還有資格呢。」
何方芝握著鐮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突然頭頂傳來一個女聲,「魏玉紅,你可來了!」
何方芝手下一頓,眸中閃過一絲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