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19

  第二天早上起了薄薄的霧, 天氣濕冷。


  桑攸裹了厚圍巾, 她畏寒, 索性把頭髮披散下來了, 方才覺得肩頸處慢慢泛起暖意。


  她早產了很久,爺爺說她先天不足,體虛畏寒是正常,加上小時候桑攸就開始大病小病不斷,桑家人對她看得極嚴,這也不準去那也不準玩,尤其是在每年秋冬季節。


  北城經常下雪,鵝毛般紛紛揚揚, 她小時候身體比現在還虛弱,下雪天一直被關在家裡, 只能扒在窗戶旁,眼巴巴的看著大院里別的孩子在雪地里玩耍。


  直到那年,遲白來到她家。


  遲白身體比她好多了, 桑攸可憐巴巴, 以為他也會像那些小朋友一樣,拋下病懨懨的她和無聊的家, 那天下雪時, 她又病了, 打完針后被留在家裡, 迷糊之間見遲白果然出了門。


  她有些委屈, 可是也不忍心怪哥哥, 抽抽噎噎又睡了過去。


  直到有人在她床邊俯下身,「攸攸。」是遲白的聲音。


  「哥哥。」桑攸睜開眼睛,聲音虛弱。


  遲白張開手心,她在他凍紅了的掌心看到一隻晶瑩剔透的雪兔子,栩栩如生,還嵌著黑豆子做的圓眼睛。


  桑攸的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她從被窩裡伸出一隻小手,「哥哥,我可以摸一摸嗎?」她抽了抽鼻子,軟軟的問他。


  「給你的。」他的黑眼睛溫柔清澈,「攸攸,我會一直陪著你。」


  那是桑攸降生以來,度過的最愉快溫暖的一個冬天。


  *

  早上起了風,吹得眼睛有些迷濛,校園裡有人已經提前穿上了厚厚的加絨外套,桑攸劉海被風拂亂,遲晝幫她理了理圍巾,將頭髮理順,掖在耳後,動作輕柔細緻。


  桑攸原本不好意思,他手指很暖和,被觸碰的感覺意外的很舒服,於是也只能眯著眼睛任由他擺弄。


  「遲晝。」忽然有女生輕柔的聲音,帶些不確定,在兩人耳畔邊響起。


  被人撞見了,桑攸紅著臉拉下了遲晝的手,扭頭一看,是陸雅妍,站在樹下,看著二人,眼神很微妙。


  她沒穿校服,粉白色的修身大衣,短裙和靴子,把細腰長腿全顯了出來,身姿綽約。


  「有事?」遲晝拉過桑攸,明顯是不滿桑攸方才的動作,又牽過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裡,報復般的揉了揉,漫不經心的問。


  「下個月學校百年校慶,我們話劇社打算出一個話劇。」陸雅妍掩去眸底複雜神色,「只是男主人選一直沒定,大家都覺得你挺合適,下周要不要去試試?」 她把語氣放得很柔。


  遲晝挑眉,似笑非笑道,「你覺得我像是會演話劇的人?」


  陸雅妍也笑道,「你小學畢業的時候不是還上台表演節目了嗎?我覺得演得還挺好的,而且放心,戲份不重的,背背台詞就好了,大概就……」她走進一步,想給遲晝詳細講講劇本。


  「沒時間。」遲晝神情懶洋洋的,截住她話頭,拉過桑攸,「也沒興趣,你們去找別人吧。」


  風颳得更大了,桑攸臉頰被吹得生疼,漆黑的發間圍繞著一張白皙尖俏的小臉,越發顯得清透細緻,遲晝把她外套后的帽子掀起戴上,又把圍巾整好,拉著她往教學樓方向走去。


  桑攸有些尷尬,糾結著還是回頭沖陸雅妍小聲道了個再見。


  「她和遲神……這是怎麼回事?在一起了?」話劇社的另一個女生完整的看到了這一幕,下巴差點沒驚掉,「桑攸不是在北城有男朋友嗎?」


  「沒有在一起。」陸雅妍面上掛回微笑,她看著兩人背影,「桑攸不是那種人,阿晝估計是還不知道,知道的話,肯定會避嫌的。」


  *

  早自習上到一半的時候,前排孫帆帆往後遞過一沓報紙。


  桑攸方才想起這個月校報好像又出了。


  一高有發行校報的習慣,大部分內容都是學生自己撰寫的,連載小說,校內新聞,各種各樣的活動記錄,還挺好玩。


  桑攸拿過報紙,第一眼就在版首瞟到了遲晝名字。


  熱烈慶祝我校在20XX年全國中學生學科競賽中再創佳績,獲獎人數打破歷屆記錄,其中……


  下面是一長串名字,遲晝名字排在第一。


  「競賽結果就出來了?」旁邊有看報紙的人驚訝道。


  「今年挺不錯啊,咱們省一省二都比隔壁附中都多,遲神拿了倆。」丁博藝對比了下數字,口氣全是羨慕,「自招穩了。」


  「再往上拿獎直接保送了吧。」他折起報紙,翻看英語書,嘆了口氣,「不用和我們一起熬了」


  「我們省隊今年好像就幾個名額,舟行,你是不是也要去?」有人問謝舟行。


  桑攸在前面聽到,視線往下一順,發現謝舟行的名字果然也在其中。


  「嗯,去試試,不行回來高考。」謝舟行語調很平靜。


  丁博藝拍了拍謝舟行肩膀,「那加油啊,聽說今年隔壁附中有個妹子很猛,近的咱班還有個遲神。」他搖了搖腦袋,咂舌,「這麼一想好像比高考壓力還大。」


  謝舟行只是笑笑,沒說話。


  旁邊遲晝座位空著,桑攸瞟了眼他的座位,想起遲晝那晚說的話來。


  她是不是應該也為他加油,祝願他一切順利,早點從這高中生的苦海里解脫出去?


  桑攸收好報紙,繼續默默讀起了語文書。


  晚上桑正平又有應酬,他直接給桑攸發了簡訊,叫她跟著遲晝回去。


  倆人完全同路,從培優班到家裡,都不用杜茹再出門去接了,桑攸覺得比起自己這個親女兒,桑正平對遲晝要信賴得多,交待他們做什麼做什麼的時候一概都用的,叫阿晝帶你……這個句式。


  到家時快十點鐘了,剛開門回去,桑攸迎頭就撞上杜茹穿戴整齊,正挎著包準備下樓。


  「媽。」桑攸有些驚訝。


  杜茹埋怨道,「你爸應酬喝多了,車都開不回來,叫我去接人。」她穿好鞋,交代道,「夜宵給你們做好了,等下你們吃完就直接洗澡睡覺吧,不用等我們,攸攸你記得吃藥。」


  桑攸挺擔心桑正平,他胃不好,有總有這種應酬,以前都喝到過胃潰瘍。


  「我不喝酒。」遲晝聽她嘟囔,忽然脫口而出。


  桑攸臉熱了熱,「哦……那挺好。」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能訥訥道。


  遲晝揚唇,眼底有薄薄的笑意漾起。


  「所以你以後可以放心。」他捏了捏她臉頰,低沉的聲音裡帶著笑音。


  桑攸躲開他的手,紅著臉喝葯去了。


  桑攸慣常喝了葯,苦苦的中藥味道,每年快入冬后她都會喝,苦得要命,她喝完后立馬喝了一大杯溫水,隨後又在嘴裡含了顆薄荷糖。


  她不喜歡吹熱空調,今年電烤爐還沒搬出來,洗完澡換好睡衣后,桑攸原本還想看看書,被凍得受不了,想著乾脆直接睡覺好了。


  她脫下外套,剛攥緊被窩,響起了敲門聲。


  桑攸於是又從被窩裡鑽出來,穿上拖鞋,出去開門,門外露出了遲晝的臉。


  他穿著T恤和短褲,露出的小腿線條修長筆直,臉上表情卻少見的有些無奈,「洗到一半,不出水了。」


  他揉了揉濕漉漉的黑髮,微皺著眉。


  「應該是花灑出故障了。」桑攸記起來,「我去幫你看看,那個浴室花灑一直有點問題,爸爸早說要叫人來修。」


  果然,打開開關后,沒一點水漏出來。


  「我試試能不能修好。」桑攸踮起腳,她以前看桑正平修過這個噴頭,依稀有些印象。


  遲晝沒來得及說話,出水管子忽然抽搐了一下,又一下,下一秒,大股清澈的水流從噴頭裡奔涌而出。


  桑攸猝不及防,被劈頭蓋臉淋了個正著。


  她倉促從床上下來,沒穿外套,就穿著薄薄的睡衣,被淋得渾身透涼,濕透的衣物緊緊貼在身上,把少女清秀窈窕的曲線毫無保留的勾勒了出來,這套睡衣是白色的,又輕又薄,濕透后和沒穿簡直沒什麼兩樣。


  桑攸意識到后,臉頰騰的紅透了,一下手足無措。


  慌亂中,她蹲下身來,緊緊抱住自己,「遲晝,你,你別看。」聲音帶著哭腔。


  他清澄的目光甫一移過,桑攸渾身都燒起來了,腦子裡一片空白,濕淋淋的,又羞又冷。


  她抬眸看他,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在林間被捉住的惶然的小鹿。


  遲晝默了一默,揚手關掉了花灑,他慢慢走近,桑攸掙扎著想推開他,帶著哭腔叫他走開,男生雙手用力,就這樣強行把她橫抱起來了。


  「什麼都沒看到。」他啞聲道,「你回房間洗個熱水澡,要不會感冒。」


  倆人頭髮都濕著,呼吸交錯在一起,他的懷抱寬大舒適,觸到的肌膚乾燥溫暖,桑攸慢慢停下了掙扎,把臉頰埋在了他懷裡。


  等桑攸洗完澡,把一切收拾好,換好睡衣,想起吹風在客廳里,只能硬著頭皮偷偷看門出去拿。


  遲晝坐在客廳里。


  燈光昏黃,落在他側臉上,剪影清雋利落。


  倆人目光相撞,桑攸尷尬得恨不得鑽到地底下。


  遲晝先出聲了,「什麼都沒看到。」他重複了一遍。


  「你要是不信。」男生認真道,「我可以……。」


  桑攸蒙了,臉頰火辣辣的,忙堵住他接下來的話,「……不,不用了,我信。」她軟軟道,垂下睫毛,試圖尋找新話題,「你看見吹風了么?」


  遲晝拿過吹風,眸子暗沉,「我幫你吹。」


  桑攸想說不用了,看到他表情,嚇得把後半句話吞了下去,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任由他撩起自己一頭長長的烏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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