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aprter14

  「已經下課了。」桑攸翻完幾頁辭彙書,眼前忽然有陰影籠下。


  男生站在她面前,單肩背著籃球兜子,剛運動完,黑髮和臉應該都是剛衝過水。


  有水珠緩緩從發梢滑下,順著脖頸,滑到喉結,再到線條漂亮的鎖骨,緩緩沒入,消失。


  遲晝從小就長得好看,長大后,長開了,五官更加清雋,只是因為神態過於冷漠,看著讓人不敢親近。


  她恍然想起了自己第一天轉學,在走廊里遇見他時的場景。


  「嗯」桑攸移開視線,小聲應了句,想站起身,不料在樹下保持一個姿勢坐了太久,腿已經麻掉了,她沒料到,一顫,差點直接從坡上摔了下去。


  半路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接住,遲晝維持著半摟著她的姿勢,垂下睫毛,笑容淡淡,「這算主動投懷送抱?」


  桑攸臉騰的紅了。


  甫一站穩,桑攸慌忙推開了他的手,拿著書,腳步急急,就往教室方向在走去。


  校園裡人來人往,快下課時,班裡上體育課的同學都快回教室,蘇薇和孫帆帆等幾個女生,背著球拍子也準備回教室。


  蘇薇本來是想叫桑攸一起走的,半路上看到這樣一幕,都噤了聲。


  「遲晝真在和她談啊?」孫帆帆小聲問。


  滿臉難以置信。


  蘇薇沒作聲。


  孫帆帆撇嘴,「我還以為遲晝要不不談,要不至少也會找陸雅妍那種。」


  「桑攸挺好的,而且她有喜歡的人了,不過那男生不在湛州,你別出去亂說。」蘇薇看著遠處倆人消失的背影,皺了皺眉,警告孫帆帆。


  桑攸新轉學,朋友本來不多,現在和遲晝同桌之後,更加習慣保持沉默,上課下課認真學習。


  遲晝這段時間似乎事情也很多,偶爾也會像之前那樣在自習課或者文科課上短暫缺課。


  不過頻率比起之前卻已經下降很多。


  「遲哥換座位后都不翹課了。」於陽澤等人在後排仰望前方遲晝的座位,眼巴巴的,還有點小寂寞。


  *

  半夜,桑攸在床上汗涔涔的醒來,臉頰緋紅。


  目光看到書桌,幾天前,就是在那裡,他把她按在書桌上,眼神幽暗得……像是要把她吞下。


  已經是第二次做這個夢了,甚至在今天的夢裡,他更加得寸進尺……


  「遲白……哥哥。」她靠在他溫暖的懷裡,目光迷離,淺淺呢喃。


  夢醒了。


  桑攸心跳得厲害,心裡一團亂麻,在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水,把汗濕的睡衣換下,輕手輕腳沖了個澡,換上新睡衣,再度回到床上。


  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昨天她和葉沈彤的聊天記錄。


  葉沈彤:這不春夢么?

  桑攸:……,…………,………………


  葉沈彤:可是你不是本來就喜歡遲白嗎,覬覦人家,做這種夢不挺正常的,被桌咚什麼的,看不出來,桑桑你還挺會玩啊!!

  真是這樣?


  可是無論她怎麼說服自己,眼前的人都已經不再是小時候的遲白哥哥了,而是另一個名叫遲晝的男生,除了相似的面容之外,截然不同的人。


  她眼神迷茫,暗滅了手機屏幕,把面頰壓在鬆軟的枕頭上。


  *

  「攸攸,你怎麼了,這麼沒精神?」


  蘇薇看她面色蒼白,一副懨懨的模樣,裹著厚厚的校服外套,以為是生病了,關心道。


  此時已經進了十月份,天氣越發開始涼了起來,以往換季的時候,桑攸經常感冒,然後引發咳嗽發燒等一系列併發症,杜茹每到這時候都如臨大敵,強迫她加衣服,不準去外面吹風。


  晚上下過暴雨,翌日起床后,地面上布滿了大小水畦,連空氣中似乎都瀰漫著濕潤的雨水味道。


  桑攸已經穿上了毛衣和帶絨的校服外套。


  她笑了笑,「沒事,昨晚沒睡好。」


  和北方的乾冷不同,南方的冷是濕乎乎的,穿再多衣服,似乎都能穿透進來,涼進骨子裡頭,桑攸體虛,畏寒,到了學校,第一件事情就是給自己打了杯熱水,雙手捂著,邊看書邊小口小口喝著。


  在她到校不久,忽然又下起了暴雨,風卷著雨水,刺啦刺啦拍打著窗戶。


  旁邊座位空著。


  直到快上早自習,桑攸眼角餘光看到他在旁邊坐下,黑髮濕著,身上似乎都帶著氤氳的水汽,估計也是在路上碰到雨。


  遲晝把書包擱下,校服外套下擺已經濕了,坐下時有水滴下。


  桑攸默不作聲,拿出一包方巾,細細把滴在自己椅子邊和他桌子上的水漬都擦乾淨。


  他自己毫不介意的模樣,見她這個舉動,索性直接把濕漉漉的校服脫下了,裡面穿的居然是一件純色短袖,他把校服扔到窗台上,回到自己座位。


  不怕感冒么……


  桑攸用眼睛餘光看了他好幾次,欲言又止。


  「今天這麼熱情?」遲晝是看到了,揚眉問她,他心情似乎很不錯,唇畔帶笑。


  桑攸臉一紅,不理他,繼續晨讀,她讀書聲音很小,幾乎不會影響到周圍同學。


  咬字軟軟的,尾音習慣性上揚,有個可愛的兒化音,不快,字字清晰。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這是《氓》的結局,女子被青梅竹馬的男子拋棄,回憶起往昔總角之時一起玩耍的時光,內心深處發出的哀泣。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一旁的遲晝在寫試卷,沒抬頭,緩緩把這句詩重複了一遍。


  男生聲線冷冽。


  桑攸心裡一顫,抬頭迎上他的目光,遲晝偏了偏頭,手指在她攤開的語文書上劃過,漆黑的眸子一派清澄。


  桑攸垂下睫毛,視線落在自己整齊的筆記上。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這是《氓》最後的結局,或許也是對那兩人最好的結局了吧,對小時候那段青梅竹馬時光最後的一點慰藉,隨後徹底相忘,再也不相干系。


  晨讀完后。


  早自修下課期間,人流量大,一班門口人來人往。


  桑攸出門打水,在門口聽到有人輕輕叫自己的名字,她茫然,抬頭,在門口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是那個叫陸雅妍的女生,懷裡抱著毛巾和一件校服。


  陸雅妍擺手示意她出門。


  「可以拜託你去把這些送給遲晝么?」女生白皙的頰側浮上一縷紅暈,少女心思昭然若揭,「我早上過來,看見他沒帶傘。」


  陸雅妍把手裡校服展了展,「這是我哥這學期訂的新校服,還沒穿過,還有毛巾,也是新的……」


  她當時就想把自己的傘借給她,可是猶豫躊躇了很久,都沒能開口說出這句話,只能遠遠跟著他的背影。


  遲晝太冷淡乖戾,那種分明的距離感,是她和他不多的相處時,感受到的最明顯的東西。


  桑攸頓了頓,終究還是接了過來。


  「冷的話擦一擦。」桑攸走進,把東西放下,抿唇,「是個女生送給你的。」


  她坐回自己座位,「那個女生好像還在外面,你要道謝可以現在過去。」說罷,她拿出自己數學課本和草稿,專心致志算起題目來。


  心平氣和的模樣,似乎這件事情已經完全和她無關。


  遲晝眼神變了變,神色驟然冷下。


  「不想用別人毛巾。」他捉住她正在寫字的手,「除非你來幫我擦。」


  語氣輕佻,肆無忌憚。


  桑攸咬了咬唇,想掰開他的手。


  他指尖的涼意透過體溫切實傳了過來,冰涼有力的一雙手。


  比起她柔軟溫暖的小手,對比格外明顯。


  遲晝明顯也感覺到了,不願意鬆開,似乎在試圖從她手上汲取暖意,貪婪又眷戀。


  桑攸渾身都僵住,此刻她腸子都要悔青了,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接下這種差事。


  「攸攸,你好暖和。」男生忽然抬眸,喃喃道,聲音低啞。


  桑攸手指一頓,她用力,甩開他的手,紅著臉重新寫起了自己的數學作業。


  「自己擦,濕著頭髮容易感冒。」她從自己書包里拽出了一條淺色方巾,擱在他的桌角,再也不看他。


  女生臉頰緋紅,烏亮的眸子像是盈滿了清澈的水波,下睫里的小淚痣盈盈欲綴,淺褐色的,讓人想起森林裡溫軟明亮的小鹿眼睛。


  他無聲的笑了。


  一直到中午時,遲晝都沒有動過那件校服。


  午自修,陸雅妍又來了教室,找到桑攸,欲言又止。


  桑攸只能硬著頭皮,把依舊乾燥的毛巾和疊得整齊的校服拿過來,還給她。


  「對不起啊。」她訥訥道。


  「沒事。」陸雅妍眼底劃過一絲失望,「他有說什麼嗎?」陸雅妍問。


  桑攸唔了聲,有些尷尬,可是看著陸雅妍期待的眼神,她只能撒了個小謊,「可能不太好意思用吧,他說很感謝同學你的好意。」


  「搞笑,遲晝會這樣說話?」馮筱姿靠在門口,嗤笑了聲,冷冰冰道,「我看你是根本沒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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