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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她戰戰兢兢的跟著他。


  因為心急,他不自覺加快步伐,她也跟著他跑,然後,一不小心踉蹌了下,在差點跌倒時,他即時拉住她的腕。


  差點忘記了,她是孕婦。


  “寧夜,你到樓上等我,我繳完費馬上上去!”他急急吩咐。


  她眨著淚眼,拚命搖頭。


  他、他,還沒提任何要求——


  沒讓她下跪、沒讓她磕頭,沒乘機提出交易條件,任何任何的要求,他都沒提,簡單聽完現在的狀態以後,他就想也不想,馬上下樓去繳費。


  未加思索,他伸出手,“那一起!”他看得出來,她很怕很怕。


  她急忙點頭。


  電梯慢吞吞的,爬都爬不上來,他將她的小手牢牢包裹在自己的大手裏,直接走樓梯。


  她繼續跟著他跑,每跑一步,心都砰砰砰跳個不停。


  “小心台階。”他一邊急步走,一邊提醒她。


  他知道,她一直在哭個沒停,眼淚止都止不住。


  因為費用終於到位,手術單遞了進去。


  她步步跟在他身後,緊捏著那張一下子就轉了三十萬進去的收費單據,顫個不停。


  全家人都一樣,很激動,愁到快崩潰的大事,就這樣因為一個對她們來說是陌生人的到來,都解決了。


  他開始在不停打電話,不停問人,朋友、親戚們在這間醫院裏能認識的任何人脈,能賣的麵子,能給的人情,他全都不放過。


  他忙前忙後。


  她的一家都是老實人,現在一家之柱倒下了,而姐夫老實、木呐到根本撐不了場麵。


  幸好,他在。


  主刀手術,從普通的醫生換成了緊急趕來的專家權威醫生,助刀醫生、手術室護士,幾乎全部都換了人。


  一個多小時後,手術開始了,但是,能有的風險,全部都減到了最低。


  剩下的,隻有等待。


  “好了,別怕了。”現在,他才有時間和她說說話。


  而她,還在發抖,“我爸爸會沒事?對嗎?”她不斷地問。


  “會沒事。”他曲起自己的食指,輕輕抹過她眼角的淚痕。


  但是,她新的淚光,又馬上浮現。


  看起來,那麽那麽可憐、無措。


  “要不要抱?”於是,他問她。


  沒有多想,她立刻纏住他的腰,埋在了他胸口。


  一顫一顫。


  明明是七月的炎夏,她的身體卻像是十二月寒冬般的冰冷。


  他抱著她,輕撫她的背,無聲安慰。


  “我、我想哭,會、會不會傷到寶寶?”她小手揪著他的襯料,好小聲好小聲地問,眼淚,無聲地一直流。


  “不會,別憋著,哭出來!”他把她的臉,又按入自己胸口。


  “嗚嗚嗚嗚……”她終於,小聲小聲地哭出聲來。


  “我好怕……”


  “我一直不孝順……”


  哭得斷斷續續,幾乎顫得不成尾調。


  “沒事,你爸爸會熬過來的,還有機會的,還有很多機會——”他輕聲安撫,聲音低沉,很溫柔。


  她閉著眼睛,眼淚紛紛,一直抱著他,不肯放。


  “小時候,我好希望能換個爸爸……換個不會喝酒、不會打人、不會亂吼亂叫的爸爸……”她一邊哭一邊說,“我一直在比較,別人爸爸都那麽好,脾氣好又會賺錢,就我爸爸一點都不好!我好壞,一定是我這麽壞,老天爺才不高興了……我不換了不換了不換了,我隻要自己的爸爸!”


  父親在生死邊緣掙紮,每等一分鍾,都覺得是一種讓人崩潰的煎熬。


  “摁,不會換的。”沒有笑話她,沒有輕鄙她,他把自己的下巴,搭在她的纖脖上,極其輕聲地在她耳旁安慰。


  分手以後,他們第一次如此親昵。


  這種,比肉體的交纏更甚的親昵。


  天,漸漸亮起來。


  她在他懷裏,說了很多很多話,說個不停,哭個不休,到最後,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好亂好亂。


  自己的天與地好象突然崩塌了一樣。


  幸好,有他。


  為她撐起了一方安全的天地。


  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大家都蜂擁上前。


  “病人暫時脫離了危險,接下要看72小時內會不會再出血。”醫生脫下口罩告訴他們,“但是你們要做好準備,這種大中風的病人,就算搶救過來,接下的生活也不能再自理了。”


  母親大聲哭了起來。


  而她,繼續窩在他的懷裏啜泣。


  “醫生,我們明白的,沒什麽比活著更重要。”他替她們回答。


  “你們來兩個家屬去我辦公室,簽些手續,還有詳細告訴你們風險與注意事項。”醫生示意。


  “寧夜,你和馭辰去醫生那,我和你姐去守著你爸!”母親馬上說。


  才一夜而已,母親已經把他當自己人看。


  小女兒和段馭辰交往了四年多,甚至已經同居,曾經還有一度鬧別扭分手,幸好又再一起了。寧媽媽一直有聽說他,今天也算是第一次見到他本人。


  原本以為,會是個不太懂規矩的孩子,沒想到——


  她很滿意,非常滿意。


  聽到母親那麽理所當然得喊他的“名字”,寧夜愣了一下,展岩也是。


  “好,伯母。”展岩沒有解釋。


  這個節骨眼,不必計較這些。


  他馬上拉著她的手,轉身去醫生辦公室。


  ……


  清除了顱內血腫的父親,至今未清醒過來。


  他們一家人,都守在重症病房裏。


  父親的生命體征還算正常,隻是血壓還一直在200左右,醫生說,如果再次顱內出血的話,就會——


  “展總,XX那邊的設計師段先生把工程的預算單和材料板都送過來了,您什麽時候回公司?”秘書給他電話。


  “你領他去董事長辦公室,讓我爸把工程敲定。”他沒有多想,然後交代,“我會請三天的假,把我行程裏所有應酬全部都推掉,其他無論大小事情,你直接請示董事長。”


  交代完事情,他利落掛斷,然後直接把對公業務的那隻手機關機。


  從走廊裏走回病房,回到一臉呆滯,在凝望病床上的父親的寧夜身邊。


  接下的,一切隻能看天命了。


  病房裏,安安靜靜的,隻有生命體征儀,滴答、滴答,跳動的聲音。


  “寧夜,你肚子是怎麽回事?”終於,媽媽開口問了。


  她呆呆地望著母親,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展岩也沉默,但是,他環過她的肩膀。


  這種動作,讓人安心。


  “不是說去北京嗎?怎麽會懷孕了?”而且,在北京的人,能二十分鍾就趕到醫院嗎?


  雖然這樣質問著,但是,媽媽的語氣還好,不是很嚴厲。


  這一切,因為父親的病,也因為他在場。


  “是我的主意,她懷孕了,不敢告訴你們,我就讓她先這樣說。”他把責任扛下來。


  “馭辰,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呢?還是,你不想對我家閨女負責?”她的母親定定望著他,質問。


  因為媽媽的話,她一陣緊張,連氣都不敢大聲去喘。


  她沒告訴過母親,展岩的存在。


  當時,本來想說的,後來……展家父母取消了會麵,她也就沒說了。


  現在,展岩會怎麽說?要是爸爸突然醒過來怎麽辦?會不會又被刺激到腦出血?千萬不要!

  但是,但是,她又怎麽能厚顏要求他撒謊?


  因為,他不是段馭辰。


  這是唯一的答案。


  “不是。”他沉穩回答,“我家裏還有點事情沒解決,所以想等孩子生下來再辦婚禮。”


  她的母親沉默了。


  交往了四五年,雙方的家長全部都還沒有拜會過彼此,除了男方的關係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可能,就是男方的父母不是善男信女。


  “恩,我相信你不會虧待我們家閨女。”她的母親不再問了。


  第一,現在的情況,不適合咄咄逼人,而且,女兒肚子都這麽大了,什麽也改變不了。


  第二,眼前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有肩膀的人,寧媽媽相信自己的眼光。


  晚上的時候,父親終於張了張渾濁的眼睛。


  一閉一合,整個嘴巴還是全歪的,一張嘴,全是口水,什麽也說不出來。


  但是,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寧夜、馭辰你們兩個先回去休息吧,還有小衛,你也回家照顧兒子,不能一直麻煩鄰居。”母親疲憊地對他們和姐夫說,“今晚我和你姐在這輪流著照顧你爸就行了。”


  “媽,我要留在這!”她拚命搖頭。


  她不走!

  “寧夜,你要顧著肚子裏的小寶寶,你不休息,他要休息啊!”母親拍拍她的手。


  憂傷的,她輕按著自己的隆起小腹,確實,因為她一夜沒睡,從下午開始,小磊一直在煩躁不安。


  “馭辰,你也回去,多照顧點寧夜,她現在是兩個人。”母親交代他。


  他不辯,點點頭。


  他從包裏取出筆,寫下自己的私人號碼:“伯母,這隻手機我會24小時開著,您有事的話,馬上聯係我!還有,我和寧夜明天八點前趕過來,到時候我們守著爸爸,您和姐回家休息。”醫生交代過,住院期間,照顧中風病人,是場長時間的戰役,家屬必須安排好自己的時間。


  母親感激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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