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這一夜,元良在屋頂之上飲酒。 手邊酒壇子東倒西歪地放著,院子裏幽幽的桃花香混在濃烈的酒氣裏,讓他想起卞城之時,醉酒的何夕。 想起那時何夕說過的話。 她說夕兒已經死了,他一直以為何夕說的隻是氣話,原來竟是他一直將曾經單純美好的夕兒推向深淵。 “美人枯……” 酒液從嘴角淅瀝瀝淌下,像過往無數個夜裏的那幢孤樓裏,倚窗而靠的倩影對月自傷流下的清淚。 美人枯是西域奇毒,會慢慢消磨女子精血,他之所以看不出何夕中毒,正是因為美人枯是從內裏開始蠶食,慢慢擴散,直到紅顏變枯骨。 墨君的話猶在耳邊,元良灌著烈酒,感受著喉間滾下的一線灼熱,那熱像是也灼了他的心,捏擠絞扭一般的痛。 “何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你的錯,你哪還有什麽資格帶她回去?”墨君的話像是冰刀一樣割裂他烈火焚燒的心,而麵對他的指責,他竟然一句話都無法為自己分辨。 他說得對,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元良仰頭,又是一口烈酒入喉,他半眯著眼看天上數不清的繁星,眼前竟一時變得白茫茫,混沌一片中他仿佛看見墨君搭在何夕肩膀上的那隻手。 天知道他要多努力才能抑製住自己沒有衝過去,可是……現在的他,真的還有資格嗎? 又空了一個酒壇,元良斜躺在屋瓦上,呢喃的語氣裏滿是悲傷,“何夕……” “你叫我?” 有些俏皮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還有些微喘。 元良霍然轉頭,看見何夕攀著梯子已經爬了上來,在站上來的時候鼻尖微微抽動了一下,之後擰著眉站住不動。 似乎是聞見了滿滿的酒氣。 “你……怎麽上來了?”元良愕然地看著她,聲音有些沙啞。 看著何夕皺鼻輕嗅的樣子,他竟像是被家長抓住做壞事的孩子,有些手足無措。 “你喝了好多酒啊!” 何夕略微驚歎地坐在離他一臂遠的地方,雙目無神地盯著前方的夜空,“你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啊?” 還沒等元良反應過來,她又連連擺手,“我不是想問你的秘密,隻是今天在院子裏,你好像有些不開心,”何夕輕輕地撅著嘴,神色似乎有些懊惱,“我雙目失明,所以不能看見你的表情,隻是憑著感覺……你不要怪我多管閑事啊。” 她絮絮地說著,元良沉默地注視著她的側臉,現在的何夕,與進宮之前的性格單純的何將軍之女一般無二,有些輕微的話癆,也很愛管閑事。 他想起這其實是忘憂散的作用,眸中的光亮又黯淡了一些。 “你……究竟怎麽了啊?” 何夕見元良半天都不說話,神色間露出些微的擔憂。 “朕……我沒事,”元良轉過目光,抬頭看向夜幕,“謝謝你的關心,還有,謝謝你救了我。” 他還能說什麽呢?總不能告訴何夕,我是因為你才變成這樣的,因為你已完全不記得我,哪怕我在你眼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而更讓他痛苦的是……你的生命隨時都有可能終止? 他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