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82章

  第82章


  黑袍老頭的徒弟自然知道後面有人追了過來, 不過他生性謹慎, 早已給自己留好了退路, 這會兒倒也不怎麼害怕, 就是氣得厲害——這些個愚蠢的凡人不僅破了他設下的陣, 還燒毀了他師父的頭骨,簡直就是王八蛋!

  要知道沒了他師父的頭骨,他就沒法替豐順帝換命,沒法壯大他們巫族了!


  這可是他心心念念, 並為之努力了二十多年的夢想, 如今就這麼破滅了,心裡豈能不恨?因此成功闖進被自己當做退路的萬花樓之後,黑袍老頭的徒弟就冷笑一聲, 把手裡拎著的兩個孩子也帶進了自己的逃生密道——毀了他們全巫族的希望,就拿這倆孩子來賠吧,他正好缺倆給自己試藥的道童呢!


  萬花樓是一座青樓,一樓是大堂, 這會兒正人來人往, 燈火通明, 越瑢一行人追到這裡就看不見追蹤散的痕迹了, 只能守住萬花樓的各個出口, 然後挨個房間搜查。


  而這時, 黑袍老頭的徒弟已經帶著倆孩子在密道里走了一會兒。


  不過這密道是這些天趕著挖出來的, 比較狹小, 無法供成年人直起身體行走, 他只能彎著腰往前鑽,再加上還拎著倆小拖油瓶,很快就累得不行了。


  黑袍老頭的徒弟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再一看自己懷裡倆還在昏迷的小崽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粗魯地將他們往地上一扔,氣喘吁吁道:「咋跟小豬崽似的,這麼沉!」


  話音剛落,地上那大點的「小豬崽」難受地哼哼兩聲,醒了。


  然後……


  「啊——!」


  一聲尖銳的尖叫聲,突然像利刃一般刺穿了他的耳膜。黑袍老頭的徒弟:「……??!!」


  他驚得差點跳起來,下意識捂住耳朵去抓那「小豬崽」,結果那孩子卻像是瘋了似的,連滾帶爬地跳起來,將自己往一旁的角落裡一縮,瑟瑟發抖了起來。


  這、這什麼情況?

  黑袍老頭的徒弟懵逼了一瞬,見他不再尖叫,只是抖著身子呼呼喘氣,似乎怕得厲害,不由鬆了口氣。


  小兔崽子!原來只是嚇到了!他還以為咋了呢!


  密道里沒有燈,黑得厲害,只有他胸前掛著的一顆用來引路的夜明珠在散發著幽光。黑袍老頭的徒弟想著自己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便決定帶著這倆小豬崽繼續趕路。


  地上的福生方才沒有直接摔到地上,而是砸在了念郎身上,因此沒覺得疼也還沒有醒,黑袍老頭的徒弟一把將他拎起,然後就朝念郎走了過去:「喂,走了!」


  不要過來……


  不要過來……


  看著眼前那個從一望無際的黑暗中慢慢走來,一張臉被夜明珠的幽光反襯得陰森恐怖,如同鬼魅的男人,念郎嘴唇發白,臉色發紫,驚恐得幾乎無法呼吸。


  母妃,父王 ,有鬼,有鬼要殺元和!母妃,你快來救救元和,元和好害怕……


  然而不管是他的母妃也好,還是他的父王也好,始終沒有出現。


  念郎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鬼」越飄越近,越飄越近,最後伸出了一隻枯瘦的手要來抓他——


  「啊——!」


  又一聲刺耳的尖叫之後,黑袍老頭的徒弟神色茫然地趴倒在了地上,他懷裡的福生也摔了出去,「哎喲」一聲醒了過來。


  「疼……」這是哪裡?怎麼黑黑的?小福生有些害怕,揉揉眼睛,忍著屁股上的疼痛從地上爬了起來,「念郎哥哥?你在哪裡?」


  小傢伙這段時間都是跟念郎一起睡的,因此醒來第一反應就是找他。


  可是沒有人回答他,他的念郎哥哥正整個人坐在黑袍老頭徒弟的背上,一雙小手死死地掐著他的脖子,口中含糊不清地念道:「殺了你……殺了你……我不怕……我……我不怕……」


  清澈卻艱澀的聲音,從他多年未開的喉嚨里擠了出來,念郎卻毫不自知,只雙眼兇狠地瞪著身下的人,像只發了瘋的小狼崽。


  「……?!」


  打死黑袍老頭的徒弟他也沒想到,這「小豬崽」會突然撲上來跟他一個成年人干架啊!一時不查被他掐住了脖子,竟是掙脫不得。


  這!這是吃什麼長大的!怎麼力氣這麼大?!


  黑袍老頭的徒弟臉色發青地背過手去抓他,試圖爬起來,他到底是成年人,力氣大,很快就抓住了念郎的衣裳要把他掀下去,然而就在即將成功之際……


  「壞人!不許欺負念郎哥哥!」


  突然被另外那隻「小豬崽」重重踹在因為長時間彎腰行走而酸痛不已的腰上什麼的,黑袍老頭的徒弟:「……!」


  這他娘的酸爽的喲!


  眼看這壞人再次趴倒在了地上,懷裡那個閃著光亮,讓自己勉強看清了四周環境的東西也掉了出來,福生忙跑過去往他褲·襠里補了一腳,葉風叔叔說,跟別人打架的時候,踢這個地方最疼了。


  黑袍老頭的徒弟:「……」


  黑袍老頭的徒弟:「!!!」


  一瞬寂靜后,殺豬般的慘叫聲在密道里響了起來,福生嫌棄地皺了皺小眉毛,蹬蹬蹬地跑過去扯下他掛在胸前的夜明珠,又補了他一腳:「叫你欺負念郎哥哥!哼!」


  ……到底是他娘的誰欺負誰啊?!!


  黑袍老頭的徒弟眼淚都要流下來了,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掐著他脖子的那個小豬崽越來越用力了。


  「……」


  難道他今日竟會死在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手裡???


  不,他不接受這樣毫無尊嚴的死法!!!

  黑袍老頭的徒弟憋紅了臉,正要拼盡全力掙扎一下,就被福生一把抓住了頭髮。


  「念郎哥哥我幫你!」福生其實不知道這人是誰,但他覺得這人惹念郎哥哥那麼生氣,肯定不是什麼好人,所以就開始幫著念郎折騰黑袍老頭的徒弟——一把抓住了他的頭髮死命往後拽不說,還時不時往他下身補一腳。


  「……」


  黑袍老頭的徒弟最終還是沒忍住疼昏了過去——當然也可能是被掐窒息了。


  總之沒一會兒,他就不動了。


  福生見此鬆開了他,拍拍念郎的胳膊說:「念郎哥哥,差不多了,呼……咱們休息會兒吧。」


  他好累啊。


  念郎沒有理他,還是死死地掐著黑袍老頭的徒弟,口中低低地念著什麼,一雙眼睛赤紅如血。


  福生有些疑惑,又拍了他兩下,卻被念郎用力揮開了:「滾!」


  福生:「……?」


  他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念郎哥哥?你……你說什麼?你能說話啦?!」


  念郎……誰是念郎?

  稚嫩清脆的聲音,如同清風一樣,忽遠忽近地鑽進他的耳朵,念郎聽不大真切,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是誰呢……


  「誰?什麼誰?念郎哥哥,你不認識我啦?我是福生啊!」


  福生?


  福生……


  漆黑一片,滿是了陰森鬼怪的視線中,忽然冒出了一點光亮。


  那光亮就像天上的星星,微弱,卻又無比的奪目。


  念郎被那光亮吸引,一雙小手下意識地放鬆了下來,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追著那個光點而去。


  「念郎哥哥?念郎哥哥?」


  好像有人在拍他,那隻手小小的卻很溫暖,和眼前這些張著血盆大口,威脅著要吃掉他的可怕鬼怪都不一樣……


  見念郎獃獃地看著自己,眼睛紅紅的,像是哭了,福生有些擔心,忙安慰似的抱住他,拍拍他的後背,學著平時蘇妗安慰他的語氣說:「念郎哥哥不哭,福生在呢,福生幫你打壞人,福生會照顧你的!你別害怕,也別哭了啊!咱們是男子漢,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輕易掉眼淚的!」


  溫暖的氣息一下包圍了念郎,漸漸地,他覺得耳邊的聲音開始變得清晰,眼中那個小小的光亮也一點一點變大了。


  最後,一到強烈的白光閃過,他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白白胖胖的小福生,正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眼中滿是關心。


  「福……福生?」


  他怔怔地看著他,腦中那些可怕的場景一下如山崩塌,化成了粉末散去。


  「是我呀念郎哥哥,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咋連我都不認識了!」小福生奇怪地看著他,不過也沒有追問,只是高興不已地地盯著他的嘴巴說,「不過你竟然會說話啦!這可真是太好啦!」


  念郎一愣,這才意識到,剛剛那個陌生的聲音,竟是自己發出來的。


  他呆住了,半晌才一個激靈回過神,嘗試著發了一個音:「福……福生?」


  「是我!念郎哥哥你再說點別的!」福生也很興奮。


  「別的……」


  念郎下意識跟了一句,還想說什麼,不遠處的黑暗裡,突然傳來一道明亮刺眼的火光,緊接著便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念郎?福生?!」


  倆孩子下意識回頭一看……


  「爹!」福生跳著蹦了過去,高興得直叫,「我和念郎哥哥打敗了壞人!還有,念郎哥哥會說話啦!」


  正為眼前這詭異的場景而震驚的越瑢:「……?!」


  ***

  萬萬沒想到那黑袍老頭的徒弟竟被倆孩子給揍趴下了,越瑢大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驚奇不已,回去的路上便問起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福生知道自己和念郎打敗那個壞人是立了功之後,高興極了,忙把自己做的事兒說了出來。


  越瑢聽完沉默了。


  難怪剛才那個黑袍老頭的徒弟被大家弄醒的時候,一直弓著身子夾著腿,還嗚嗚哭個不停,念叨著子孫什麼的。


  已經徹底回過神的念郎還不知道那個地方對男人的意義,聞言覺得自家小老弟挺厲害的,忍不住沖他豎了個大拇指。


  福生:「嘻嘻!」


  越瑢:「……」


  罷了,他們倆沒事就好。


  他有些后怕,挨個摸了摸腦袋,又見念郎還是下意識地用手勢表達自己的意思,便輕彈了一下他的腦門:「說話。」


  念郎一怔,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說出話呢。


  想到自己往後也可以正常和人對話,不用再隨身帶著筆和紙了,他有些興奮但也有些不適應,撓了撓臉蛋,難得靦腆地說:「說……說什麼啊?」


  大概是太久沒有開口,他說起話來有些僵硬,不過不管怎麼樣,這都是個大大的好消息,越瑢心情愉悅,笑著看了他一眼說:「剛才在那密道里,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念郎沉默一瞬,點點頭:「很可怕,幸好福生叫醒了我。」


  他當年被關在那個黑漆漆的密室里好幾天,那把他關進去的人離開之前還給他講了好幾個恐怖的鬼怪故事,他實在是害怕極了……


  「行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宋修和說過,念郎不能說話是心結所致,如今既然已經重新開口,說明心結已解。越瑢笑了一下說,「你母后要是知道這事兒,一定很高興。」


  念郎一怔,半晌抬頭看他:「我會說話了,你們是不是就要把我送回京城了?」


  「這個得看你母后的意思,」越瑢喜歡他的敏銳與聰慧,挑眉笑了起來,「怎麼,在這兒呆得舒服了,不想回去了?」


  念郎抿了一下唇,有點兒不自在:「我沒有。」


  他不過是覺得……不過是覺得這一家人對他挺好的,怕自己走了他們會難過罷了。還有這裡的景緻,也是京城裡沒有的……


  就是可惜,不能把母后也接過來。


  見他彆扭,越瑢勾著唇沒說話,心裡卻是知道,這小子留不久了。


  他畢竟是徐皇后唯一的兒子,大楚的嫡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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