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噩夢

  白冉被顧西祠這樣虛虛攏著, 兩個人雙雙躲在屏風裡,聽起來了外面的談話。


  孫雅:「正經談什麼?還有什麼能談的?」


  白浩:「我想你留下來。」


  「留哪兒?」


  「B市。」


  縫隙中, 孫雅抱胸深吸了口氣, 被白浩攔住了去路,也沒有剛才那麼激動了,只吐口氣說:「我的事業都在國外,我不想留下,這次來也只是為了我們公司的品牌進行節目宣傳, 原定的人來不了了,我在國內,趕鴨子上架而已。」


  「而且兩年前分開的時候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白浩咬牙:「一言不發人都不在了,這就是說的很清楚了?」


  白冉在屏風后,聽著這過往, 只三言兩句都覺得很刺激。


  孫雅拉了拉衣服,似乎有點畏寒,良久說了句:「我那段時間出了點事兒, 心情不好, 就出去旅遊了一段時間。」


  白浩沒留餘地, 直接道:「然後留一封郵件, 就把我打發了。」


  「你不是來找過我嗎?」


  「我那個時候的居住證要到期了, 家裡又在催回國, 就算是找你, 也只是單方面被你分了手而已, 我想問的說的, 你都沒給過回答。「


  撫了撫耳邊的被微風吹散的頭髮,孫雅沉著問:「你想要什麼回答?」


  「問題你一直知道的,我想要一個肯定的回答。」


  「那你家裡的事情你能給我一個肯定的回答嗎?比如,白老爺子同意我進門嗎?」


  這一句話像是戳破了什麼東西。


  白浩的神色變得很複雜,孫雅安靜的面容漸漸充滿譏誚。


  須臾,孫雅的聲音發沉,帶著成年人的通透道:「白浩你知道的,這個圈子裡的婚姻,都是兩個家庭的,要是兩個人的,多半不會有好下場。」


  「我想試試。」


  「那你這麼多年有結果了嗎?」


  「快了,如果你願意等我一段時間的話……」白浩說的很堅定。


  孫雅愣愣看著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你家老爺子一向……」


  「不需要經過他同意。」


  孫雅皺眉:「不需要?怎麼會……難道你,你想最近就全盤掌控公司嗎?」


  白浩並不否認:「這兩年一直都是我和冉冉在打理,很多人我都換過了,再給我一段時間,我就有條件和爺爺談了,我只是需要一個契機。」


  「什麼契機?」孫雅口吻有些嘲諷,她又裹了裹衣服。


  「爺爺也是從底層奮鬥起來的,我覺得他並不是不能接受你,他骨子裡沒有圈子裡的那一套,他只是覺得從利益上出發,我要是娶一個同等家庭的女性,甜夢會多一道助力而已。」


  白冉在屏風後面聽著,眼珠轉了轉。


  所以,白老爺子也知道。


  嗯……


  看來今天最讓她吃驚的,還不只是這兩人是一對。


  而且從某種程度上,白冉其實很難想象,白浩和孫雅是一對。


  白浩一直都是,很溫和的大哥,她以為白浩會喜歡乖乖牌的小姐的,結果,果然是被壓抑壞了嗎?一來相中的就是孫雅這種多面變幻像是迷一樣的女人。


  但是像迷一樣的女人,哪個男人又能抗拒呢?


  孫雅有一種魅力,不是極致的美麗,但是在接觸中就能感受到。


  屬於性格還有高智商的魅力。


  三言兩句就能將一副圖架構完美,搞這行的人也很難不喜歡吧。


  「我覺得你在白費力。」


  「總是要做了才知道有沒有白費。」白浩還是那樣,不悲不喜,聲音一如既往。


  孫雅抬頭,兩個人對視,孫雅嘆了口氣:「我餓了,回去吧。」


  孫雅沒有再度打擊白浩,但是也沒有繼續拒絕拉遠關係。


  白冉目光中,兩個人並肩往回走了,白浩關懷的聲音還從不遠處傳來:「你手為什麼這麼冷?」


  「不然我放你口袋裡幹嘛?」


  「我問的不是這個……」


  走遠了。


  顧西祠:「看夠了?」


  白冉:「……」


  白冉:「我不想的。」


  「你出來幹什麼?」


  「吹吹風而已,室內有點熱。」


  顧西祠悠然:「不該聽的該聽的都聽了,走,我們回去吧。」


  白冉:「你先走吧,我等會兒。」


  「?」


  男人目光一瞬不瞬盯著自己,良久,白冉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說實話:

  「太過震驚,需要靜靜,然後別問我靜靜是誰。」


  等白冉走回去的時候,驚訝的發現菜沒有變少,反而變多了。


  小林筷子都歇了,一個人一邊嘆氣一邊喝肥宅快樂水。


  「你怎麼不吃了?」白冉驚訝。


  「吃太撐了呀,來,你們都沒吃,你們也吃吧,我新點了菜的,不會虧了大家。」


  「……哪些是你新點的?」


  「全都是鴨!」


  白冉:「……」


  這孩子不會吃壞吧?!

  顧西祠淡淡掃過白冉:「怎麼去了這麼久才回來,快坐下來吃吧。」


  「別理她,會自己消化的。」


  親哥!


  *

  白燦燦來美利堅已經有一周了,還好她大學的時候英語不錯。


  身上的傷好了些,租的別墅和車都還可以。


  有時候白燦燦在公路上一個人就能開很久的車,撥放著音樂,看著無止無盡的路途,也很舒服。


  時裝周她去看了兩場,都是購票式的奢侈品發布會。


  白燦燦戴著墨鏡正開車,她座椅上有一張宣傳單子,寫的是高定服裝的發布會。


  送給她的人說是,看著她黃皮膚,最近在秀場出入出手大方,想她感興趣,讓她也看看來著。


  白燦燦餘光瞥一眼,這場發布會的宣傳單上還寫了中文。


  給她發的人說是「沈家」的品牌,春季發布會別人已經做了,夏天的發布會還沒到,唯一最近的這場是沈家時隔兩年的第一場高定秀。


  Tempt,品牌的名字,誘惑。


  等紅燈的時候,白燦燦將宣傳單翻了個面,背面的只有個模特的剪影,天鵝肩頸,人體線條流暢,身著一條黑色的長裙,優雅又簡潔。


  白燦燦忽然有了些興趣。


  *

  沈家。


  沈宴手裡拿著一張灑金紙,純英文的字體,手寫的邀請函。


  沈宴挑眉:「Auooo給我發邀請函?」


  「他們計劃在華國辦一檔節目,聽聞二少最近有去華國的打算,就發來了。」


  「嗯?然後呢?」


  「負責人是想邀請您當特邀嘉賓,參加一期評選。」


  「不都是模特嗎?」


  「對,為了製造看點。」


  撒金的紙在沈宴雙手之間轉了一圈,沈宴垂目看著。


  「白家說要給我發來夏天的主打設計稿,有發來嗎?」


  「暫時還沒有。」


  「不積極啊!」


  「可能回了華國又有其他的事情處理了吧,畢竟他們在美國也待了那麼久。」


  沈宴點頭認同:「說的也對。」


  「至於這份邀請函,到時候把參賽的模特給看看呢,Luic今年要去生孩子了,我的模特就剩三個了,總覺得都不太符合今年的主題,要是有幾個能讓我有靈感,我就去看看。」


  助理:「那到時候我整理成冊給您?」


  「嗯。」


  「那現在Auooo那邊怎麼回復呢?」


  「不去。」


  「啊?」


  「你說就是了,他們還會再找來的。」


  助理懂了,這是二少要和Auooo之間談什麼,先拒絕把姿態擺高:「好。」


  他並不多嘴,在二少身邊,一個話不多的助理,才能更好的工作下去。


  助理:「哦,對了,之前您不是說要找白家小姐的資料嗎,我昨天做好了。」


  沈宴皺眉,有些想不起來了:「誰?」


  「就是,白家來給您看設計圖,有條裙子您特別喜歡,要設計師的資料,我給您準備好了。」


  沈宴想起來了:「哦,他們家大小姐畫的,特別有Linn風格的那副。」


  助理遞過資料,沈宴翻開第一頁,挑眉。


  「抱錯的千金?」


  沈宴笑笑:「名流里這種事情發生啊,嘖,有意思,名字叫什麼呢?」


  助理聽見沈宴一字一句念道:

  「哦,白冉。」


  *

  這場火鍋因為中途不止一人的缺席,最後吃了很久,小林是揉著眼睛犯著困和他們說的再見,白冉坐顧西祠的車回家,鄒心自己走。


  他們落在最後,白冉看著白浩的車追著孫雅的走了,坐在副駕上剛系好安全帶的白冉沒說話。


  顧西祠:「很驚訝?」


  白冉點頭:「有,一點吧,我以為哥哥的選擇會是,乖乖的名門淑女呢!」


  顧西祠的目光在白冉身上過了一遭:「為什麼?」


  「就是……感覺。」


  「因為白浩做事從來循規蹈矩嗎?」


  「算是吧。」


  顧西祠笑笑不說話,發動了車。


  車燈打亮道路,兩個人回家。


  白冉今天從雜誌社開始,工作了一天,晚上又來了一場刺激的偷聽,累極了。


  爬上床挨著枕頭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太尋常。


  她覺得她來到了一片黑色的世界,周圍都是虛無,什麼都沒有。


  往後看,她看到了白燦燦和黎峰,但是他們正在離她遠去,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傳達不到她身上或者心上。


  她就像是看待陌生人一樣看待他們。


  白冉覺得不對。


  但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她往前走去。


  她直直走進一團迷霧中。


  黑暗退散。


  她在一個小區里,路燈明黃。


  「不,我們不可能,這段時間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馬上要走了。」


  一個女聲出現。


  白冉覺得有些耳熟,往自己右側看去,孫雅。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私,說好一起面對的,你不能……」


  左邊的聲音傳來,白冉回頭,是白浩,臉色不太好看,有些蒼白。


  當然,孫雅的臉色也不遑多讓。


  「我從來這麼自私你不知道嗎?」


  「我不相信,我不信你是這種人,雅雅!」


  白浩走近孫雅,怪異的事情發生了,白浩是直直穿過了白冉的身體走到孫雅面前的。


  白冉伸手,透過自己的手,她能看到地面,她像是半透明的,像是一縷幽魂一樣。


  兩個人爭吵一陣,白冉都聽著。


  最後孫雅不耐煩白浩的糾纏,一把推開人:「你覺得你什麼都知道嗎?以前發生過什麼你不知道,以後我的未來你也不需要參與進來。」


  「以前發生過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呵!顧西祠不是老是說照我們互相了解的次數應該連孩子都有了嗎,你沒想過,或許你真的有過孩子嗎?」


  白冉發愣。


  白浩發懵。


  「你什麼意思?」白浩聲音顫抖。


  孫雅也像是豁出去了,不管不顧道:「字面意思。」


  「我不懂……」


  「你不是老是說我兩年前消失了很久嗎,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會消失?你不覺得這裡面有些內情嗎?」


  所以當時是懷孕了?當時孫雅身邊沒有小孩啊。


  她沒要?

  白冉看孫雅的臉色和說話的語態,又不像。


  「為什麼?」白浩有些絕望。


  孫雅驟然笑起來,狀若瘋狂,決絕轉身道:「回家問你爺爺去吧。」


  這一句尖銳,直刺人心。


  孫雅走了,白浩沒追,白浩在原地站了很久,傷神開車走了。


  場景消失。


  周圍回復黑暗。


  白冉再往前走,一個個影像像是被一團團迷霧包圍住,驀的,她在一個迷霧中看到一晃即逝的顧西祠的臉,她想走過去看仔細,腳不聽使喚,她往前走到一個迷霧前,再次踩了進去。


  這個地方白冉認得,白家的書房,白老爺子待客的書房。


  白浩的聲音憤怒,拿著幾張紙道:「你看看我找人查到什麼!」


  「她懷過孩子,流產了?為什麼?當時在她下班路上堵著的人是您找去的?」


  白老爺子聲音也有些激動:

  「是我找過去的又怎麼樣?」


  「那也是您找人下的手?」白浩臉上充滿了不可思議,「對,她是孫家的私生女,孫家不承認她。」


  「但是爺爺,您至於嗎?您這麼不喜歡她看不起她嗎?」


  白老爺子杵拐杖怒目:「混賬!你在和誰在說話呢!!我只是想找人去告誡她離開你罷了,誰能想到她當時是那個情況,只不過碰了下滑倒了!是她自己身體不好,留不住孩子,和我有什麼關係。」


  白冉伸手捂住嘴,原因無二,太過震驚。


  白浩大叫一聲,臉上似是震驚,又是憤怒,抬手將身邊的東西全都砸在地上宣洩過情緒,痛苦奪門而出。


  場景關閉。


  信息量太大,白冉消化不過來。


  腳不聽使喚,下一個場景。


  就像是在看皮影戲一樣,走馬觀花一個個剪影從眼前掠過。


  這次迷霧打開,是個新的劇情,但是白冉知道,她在書中都讀過。


  這次是白家的客廳。


  白老爺子說:「黎峰不如何,你就不要嫁了,既然你都不是白家的人了,白浩你考慮嗎?好歹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白老爺子面前的原身皺眉,滿臉焦急無從表達。


  「爺爺,大哥永遠都是我大哥。」


  白老爺子想了想,意味深長道:「家裡花房來了一批新的花,牡丹好看,你今晚去看過,明天我們再商量這個話題吧。」


  原身當晚在花房發現了擁抱的白燦燦和黎峰。


  但是原身沒有出聲,只是流著淚躲在花房的一隅,等兩個人離開,她才出來。


  下一個場景。


  漆黑的小巷子里有跑步聲傳來,白冉看著孫雅從自己面前穿過自己盡量往內部跑。


  一邊跑一邊咬唇捂住自己的小腹,額頭都是汗水。


  白冉:「?」


  一群拿著棍子的人在後面跟著一路圍追堵截。


  白冉眼眸瞪大,跟著往裡跑去。


  她到底是慢了一步,她到的時候,人都走了,孫雅身上臉上青青紫紫的,裙子邊上一灘血,她從身後摸出手機來,艱難的打電話。


  向來冷靜克制的聲音都是恐懼:

  「孫雅,女,二十八歲,已經懷孕兩個月……」


  然後白冉看著救護車接走了人。


  換場景。


  白浩在病房外被拒絕了。


  孫雅的朋友說她再度流產了,誰也不想見。


  再換場景。


  原身在樓下往樓上走,正碰見白浩在書房內和白老爺子吵架,白浩出來遇到原身,原身說想和白浩說幾句話,原身的聲音里都是虛弱。


  白冉看著這個原身和白浩離開,總覺得這一幕熟悉,但是具體熟悉在哪裡又有些含糊。


  場景徹底閉合。


  白冉回到黑暗之中。


  「然後大哥死了,出車禍死的。」


  她聽到一個女聲在說話,而且這個聲音就是和她現在的一樣。


  原身?


  「大哥的死爺爺太震驚,半年內也跟著去了。」


  「孫雅出國了,一直沒再回來,我沒聯繫到她,但是聽說她再也不能生育了。」


  「我只搜集到這麼多故事了。」


  「你幫我完成最後一個心愿吧,請阻止這些事情。」


  「然後這個身體就徹底歸你了。」


  所以她剛剛看到的,都是書裡面後來發生的情節嗎?

  這些一團團迷霧,都是圍繞白冉生活中的原始情節??

  白冉驚訝:「那你呢?」


  沒有再說話,不知道是要逃避還是隱瞞什麼。


  白冉發現自己能控制身體了,可她還在黑暗裡。


  而且就近的一個迷霧裡,她再次看到了顧西祠,但是顧西祠的神色有些不一樣。


  白冉往前走兩步。


  「你想看嗎?」那個聲音又響起。


  白冉還沒說話。


  似乎原身都明白一樣,說:「好。」


  她融入新的場景。


  「你最近過的不太好吧?」顧西祠冷冰冰的。


  場景中的白冉坐在輪椅上,整個人瘦削:「不太好。」


  「這是你聯繫我時,我給你準備的律師,還有離婚協議。」


  顧西祠伸出右手將一紙資料推到輪椅上原身的面前。


  白冉驟然張大雙眼,發出一聲驚呼。


  原身也看到了,目光停留在顧西祠的右手上。


  「你的手怎麼了?」


  原身問。


  不怪原身問,這和現在顧西祠的手太不一樣了,上面密密麻麻傷疤,手背上有明顯的數條縫合的傷疤,不只是她白天看到的那樣,不只是那條淺淡的傷疤而已。


  而是,無數條重痕迹的新疤痕,像是……刀子扎出來。


  顧西祠目光跟著原身的視線瞥自己的手:

  「只是廢了而已。」


  說的也是輕描淡寫。


  顧西祠露出一個微笑,明明是安慰,卻讓人生寒道:


  「不用擔心,煩心的螞蟻我都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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