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繆斯
顧西祠面色古怪那麼一瞬, 再細看白冉幾眼, 倒也沒評價什麼。
沉默須臾, 淡淡道：「都好了我們就走罷。」
白冉從善如流挪步, 換小林不幹了：「不行，我要回去，換件衣服！」
小林欲哭無淚：「我現在站在她旁邊看起來特別像是鄉下丫頭！！」
顧西祠：「……」
白冉：「……」
小林在自己的屋裡鼓搗了半天都沒出來，顧西祠看向白冉, 白冉會意, 走路姿勢都不一樣了, 一步一扭走到小林門前敲門進去。
背後顧西祠見此：「……」
白冉進門，看到小林對著床上的幾件裙子沉默。
掃一眼, 白冉懂了, 都是大眾的裙子, 沒有華麗款的。
「那個……我有件禮物買了準備回去送你, 不然你現在試試？」
白冉建議道。
小林抬頭眼睛亮了。
白冉回去拿盒子，當時一看到就覺得特別適合小林, 她以前最不缺的就是衣服，和閨蜜互相送小裙子簡直成了不成文的約定, 所以想都沒想過就買了下來準備送給小林。
然後挑選的過程中，想了想小林的風格, 貼心又給她配夠了一套, 鞋子包包還有一條項鏈, 都在賓館里, 這幾天小林跟著她買衣服除了會說好看, 就是好貴。
白冉感覺，林霜還沒有打扮自己的習慣。
顧西祠抱胸安靜靠牆站著，不一會兒，看著白冉扭著腰出來了，然後抱著一個盒子又走進小林的門。
顧西祠頓時想到他們出發的時候，白冉除了行李箱，也是帶了幾個盒子的。
他以為是要去找孫雅討論設計的，呵，沒成想，竟是要挑選穿哪條見孫雅的嗎？！
顧西祠莫名有些窩火，心裡越惱，面上越是不顯鎮定。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套，顧西祠估摸著她們也還有會兒，轉身進自己的房間乾脆也挑件能鎮得住的算了。
小林在白冉的幫助下換衣服，白冉幫她編頭髮，沒有給小林搞太複雜，就是用小辮子收了下長發，挽在兩邊有個淑女模樣罷了。
穿好，小林對著鏡子嘖嘖有聲：「啊啊，你這是什麼眼光，也太好看了吧！」
白冉沒什麼激動的，按住小林的肩膀，嚴肅：「別動，我看看少了什麼。」
須臾，白冉道：「太素了，戴個耳環再走罷。」
最終，顧西祠在門口又見到了煥然一新的表妹林霜。
林霜本來就是南方姑娘，小巧可愛，長發飄飄沒什麼氣勢，但是特別溫柔。
白冉給她挑的是一身肉桂粉的裙裝，倒不像是自己那身那麼惹眼，但穿在小林身上就特別的合適，有種鄰家妹妹的乖巧感，很清新。
看著林霜這身，顧西祠確認，白冉她自己今天就是故意穿這樣的。
……很好！
顧西祠打量林霜的同時，白冉就看他，整體沒大變化，換了件外套，把常服的外套換成了一件黑色有設計感的，絨面的料子配上衣服和運動鞋，一下子就潮了。
白冉覺得很好看，多打量了幾眼，誠心建議：「你該多穿下常服，悶在西裝里太沒特色了。」
顧西祠意味莫名揚了揚眉，狹長的眼內光華流轉，轉身領頭走了。
兩位女士都穿的裙裝高跟鞋，只有顧西祠開車。
上車后往顧西祠不自覺往後視鏡看幾眼，不像平時那麼大大咧咧，今天的白冉穿著這身，動作也是輕緩收斂的，甚至有些拘束。
顧西祠皺了皺眼眉，不說話開車。
很快就到畫展門口，這次畫展並沒有特意的宣揚過，只有一些業內的人知道，能趕來的，不是慕名孫雅設計師頭銜的大名，就是誤打誤撞進來的。
停好車，顧西祠熟門熟路往場館里走。
他在A市有幾個朋友，孫雅辦畫展的這個場地還是他找的呢。
白冉跟著進門，發現有些不一樣的地方，正常的畫展基本不提供酒水，這個畫展倒是有侍者拖著盤子走，前方就有男女各從盤子自取了一杯，不是金黃色的酒液，也不是葡萄酒，倒像是……水？
而且可能是考慮到畫展的緣故，連一半都沒裝到，是怕賓客手滑潑了吧。
顧西祠走到侍者的面前，對方對他們禮貌頷首。
顧西祠一語道破：「蘇打水，要麼？」
林霜拿了一杯，白冉為了以最好的狀態見設計師，輕輕搖了搖頭，她今天連搖頭的幅度都很小，看起來特別的優雅。
小林驚訝：「你平時不是這樣啊，真是見偶像么？」
白冉微微笑，不答。
顧西祠餘光瞥著她們，這番話也聽入耳。
見到孫雅的時候，她正站在一副巨大的圖畫前，手上拿著電子煙，煙頭一閃一閃的發光，吸一口，吐出口水霧來。
穿的也很不端正，腳上的是木屐，身上套的浴袍。
好看是好看，就是顯得太頹廢隨意了些。
顧西祠眯了眯眼，白冉倒是找到了幾分見鬼才設計師的感覺。
天才嘛，生活中態半是不羈的。
「Dolores！」顧西祠喊道。
女人轉過頭來，本來還沒什麼表情的臉，看到顧西祠那刻笑起來：「顧大少爺，好久不見吶~」
談吐也偏隨性，微微下垂的眼讓整個面容有些慵懶，像是沒睡醒。
顧西祠和她點頭示意，想了想，不是很情願，還是介紹了下。
「Dolores，我朋友，中文名孫雅。」
「這是我表妹，林霜。」
「白浩的妹妹，白冉，英文名你知道的，Avai，一個學校的。」
觸到白冉的那刻，女人陡然眼睛睜開，像是看到什麼珠寶一樣，眸子閃閃發光。
白冉輕點下頜，溫柔問好：「孫學姐您好，很高興見到您，我一直很欣賞您的設計。」
白冉伸出了手去。
孫雅嘴角咧開一個笑，就在林霜以為她會回握的時候，孫雅捏住白冉的手，俯身下去在她的手背上烙下一個淺吻：「能被學妹你喜歡，是衣服的榮幸~」
復古的吻手禮。
顧西祠：「……」
林霜：「……」
白冉……白冉一點不意外，她今天這身就是沖著孫雅來的，能贏得孫雅的青睞才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因此，白冉受了，放下手微笑：「學姐過譽。」
整個人淡然大氣，孫雅的目光不斷打量白冉……
顧西祠輕咳一聲，不自然道：「工作的事兒，我們先聊聊吧。」
孫雅的目光就沒從白冉身上挪開，像是打量什麼心愛的東西一般，目光在白冉平削秀美的肩胛上滑動，因此回應也很敷衍不走心：「什麼？」
顧西祠：「……」
他轉頭反觀白冉，在這種突兀的目光下一點也不尷尬，反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像是什麼好事兒一般……
顧西祠深吸口氣，笑容不達眼底，直接伸手將孫雅的肩膀掰過來，皮笑肉不笑：「你要是再顯得什麼都不知道，你知道我脾氣的……」
在這種假笑下，孫雅打了個激靈：「想起來了想起來了，走走，我今天就是在等你呢，我們先說這個事兒？」
顧西祠見孫雅還有眼色，沉沉眸子才溫和兩分：「可以。」
轉頭對兩個人道：「你們隨意逛逛吧，我們私下說點事兒。」
白冉點頭，沒什麼不可以的，添了句：「那等你們聊完，我再找學姐聊。」
孫雅點頭如搗蒜，正中下懷：「好的好的，我等會親自來找你。」
「……」
顧西祠是死拽著孫雅走的，孫雅想回頭，顧西祠似有所料道：「別看了，我這正事急。」
孫雅不是看不懂臉色，挑眉好奇：「看都不能看，難道是你的繆斯？」
顧西祠抿了抿唇，不答只道：「說正事，先把眼睛收回來，你才能收心！」
多年好友互相了解，這話也不錯。
就是聽起來有些掃興，孫雅擺手：「好好！先收心，收完再去找學妹嗨！」
「……」
顧西祠皺眉無言。
孫雅不能回頭，白冉走開前，倒是回頭瞥了一眼。
千錘百鍊的體態早化為肌肉記憶，只要白冉願意，無論如何動作，都是極為典雅的。
設計師會有特定的靈感來源，很多設計師有固定偏愛的模特，就稱呼這些心愛的模特為靈感繆斯女神，有些設計師特別專一，譬如紀梵希和赫本，就是一世的搭檔，一個設計衣服，一個演繹。
當然，大部分的設計師會有多位繆斯，在他不同的階段，與其合作。
譬如香奈兒的老佛爺，模特、明星、貴族圈的人，都能成為他的繆斯。
她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合乎這位學姐的眼緣，要是能成為一位著名設計師的御用模特，她的事業路子會走得寬廣的。
其實白冉的要求也並不是很過分，這副身體已經錯過入行的最好時間，她只是想在有可能的情況下，努力去試試，哪怕這種可能性很微小，但她總是要試過之後才會放棄。
白冉微微笑，對啊，這就是她嘛！
*
白家今天陰雲密布，白母總是不能安心。
手機驟然響了，白母接起來，白浩的聲音從容：「媽，我們下飛機了，馬上就回來。」
「啊？！哦哦，好好，家裡都給你們收拾好了。」
白浩那邊想說什麼，頓了頓，又覺得沒必要，忍住了。
一小時后，白母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
白父也有些坐立不安。
白父看眼手錶：「走罷，門口去等爸。」回頭張望，「燦燦呢？帶上，爸之前都沒見過。」
白母慌張：「哦，是是。」
白母喊白燦燦，人從樓上出來，穿的衣服是才買的奢侈品，沒有多精緻，但是看上去乖巧，像是個安靜的後輩，這就夠了。
「來來，媽幫你理下衣服，等會你跟著我喊就是了，別怕，老爺子不愛說話，但是他問什麼，你回答就是。」
「好的。」白燦燦輕聲道。
白浩和老爺子坐著管家開的車，一路回白宅。
白浩看老爺子臉色，看……不出什麼。
昨天給老爺子把事情說了，老爺子咳了好久，喊了醫生來打了鎮定劑才穩住。
然後……老爺子就是這幅樣子了，不說話，不生氣，不悲，不喜，也不笑。
白浩罕少見到爺爺這幅模樣，就算是公司的虧損再多，老爺子罵罵幾句，就好了。
這種模樣……白浩有些擔心。
車窗外是陰天，白浩給顧西祠發簡訊：【我到了】
過了會，那邊回：【我還有幾天才會回B市】
滋——
車停在白家的門口，管家下車給老爺子開車，白浩跟著下去。
老爺子杵著拐杖下車，白浩一眼就看到白父白母，看到他們身後站了個姑娘，低垂著頭，柔柔弱弱的，和白母長相有幾分相似。
沒有白冉在，白浩心頭一沉，這個陣容像是提醒他一樣，白家的天已經變了。
白父上前：「爸，你回來了。」
白母跟著怯怯喊了聲：「爸。」
白老爺子誰的話都沒回，看了眼他們身後的姑娘白燦燦。
眼風掃過，白燦燦以為老爺子會問什麼，結果老爺子問：「冉冉呢？」
對白燦燦竟是純然的漠視。
白母臉色發白，白父露出個尷尬的笑，打哈哈：「爸，進去說吧。」
白老爺子站了會兒，想到什麼，從容點頭：「也是，家事就要在家裡說，在外面說不好看。」
一路進去，白燦燦能明顯的感覺到，氣壓的低迷。
有些委屈的同時，強打著精神讓自己振作起來。
沒事沒事，黎峰也說，她才是白家的小姐，總不會不認她的。
老爺子坐定，指了指茶杯，對白浩說：「去給我泡杯大紅袍來，就拿最陳的那個。」
白浩心裡嘆口氣，這茶老爺子一般捨不得喝，一回家就喝……不知道怎麼憋著火呢。
老爺子拐杖杵地道：「多放點。」
白浩從阿姨手中把一套茶具端回來，客廳還是沉默的，剛才也是，半點聲音沒聽到。
白老爺子摸著茶壺，倒出第一壺在主人杯里，喝了。
開口第一句還是重複：「冉冉呢？」
白母臉色蒼白，白父笑都扯不出來，如實道：「爸，白冉她，她不是白家的人。」
老爺子氣定神閑：「誰說的？」
氣氛又是一滯，白母上前一步，低眉順眼道：「爸，冉冉自己要走，我們沒勸住。」
白老爺子倒第二泡茶：「什麼叫沒勸住？」
「……」白母愣了愣，咬著牙道，「就，她知道自己不是白家的女兒之後，自己走了，還說以後是別人家的孩子了。」
「那你為什麼不留下她？」
白母怔愣，抬頭委屈：「爸，那不是我的女兒啊，燦燦才是我生的，她不過是當年抱錯的罷了，也不是您孫女兒啊，您的孫女……」
「誰說的？」老爺子重複。
白母懵：「您說什麼呢？」
老爺子：「誰說冉冉不是我孫女的？」
「……爸，親子鑒定出來她就……」
砰——
老爺子杵拐杖，不怒而威：「我沒開口說她不是，那她就是白家的小姐。」
白父和白母心頭一跳。
白母：「那、那燦燦怎麼辦？」
老爺子喝茶，淡然：「我不認識什麼白燦燦，我現在要我的孫女白冉，誰把她趕走的，就負責把她找回來。」
白燦燦臉色一瞬間蒼白。
白母一愣，刷一下眼淚就下來了：「爸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呢，她不是我生的，我不會去找的，燦燦才是我生的，她才是白家的女兒啊！」
老爺子抬頭看著白母，沉聲問：「你不去找冉冉回來？」
白母梗脖子，破罐子破摔：「不去，她就不是我女兒！也不是你孫女！！」
老爺子點頭，只說了一個字：「好。」
白浩心神不寧。
啪——
下一刻老爺子一甩手，上好的日式茶杯被他摔得粉碎。
眾人被老爺子這舉動驚住了。
白父：「爸，你這是……」
老爺子伸手一揚，整套茶具全部掀翻在地，怒目而視，厲聲道：「好！不去是吧！！」
「離婚！」
白父和白母都愣住了。
白浩開口：「爺爺，你說什麼呢？」
老爺子使勁兒杵拐杖，咚咚咚敲擊地板道：「我說離婚，我們白家廟小，容不下你周欣，我兒子和你離婚總行吧？！」
白父驚了：「爸，你說什麼呢？」
老爺子高聲，指著白父鼻子道：「我讓你離婚，隨便你找個二十多歲的狐狸精回來我都認了，這種女人別留在我白家，我白家要不起。」
「爸……」白父雙目大睜。
白母一時間驚懼交加，哭都哭不出來了，直愣愣把老爺子看著。
「不離是吧，不離也行啊，你們全都滾出去，小浩留下就好！！你們，你們任何一個，都別想要我糟老頭子一分家產！咳咳咳！」
說完白老爺子劇烈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