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約定
見著白冉一頭霧水的樣子，顧西祠眉目微挑，饒有趣味問：「怎麼，那天的電話是白小姐打的吧，我想我沒認錯。」
緩緩露出個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來。
「不不，我……」白冉咋舌。
顧西祠的眼睛黑沉沉將她看著，雖笑著，但內里裹著一層迷霧，看不透底。
想到面前是全書最精明的反派，白冉陡然一個激靈：「沒認錯。」
顧西祠往後看一眼，秘書小林已經走遠了，也沒往他們這頭看，自顧自抱胸對著窗，像是看風景。
顧西祠作了個「請」的手勢，白冉從善如流跟著他走了幾步，兩人轉到醫院走廊的小陽台上去，方便說話。
顧西祠輕咳一聲：「我之前聽說，白小姐和黎家是已經有口頭婚約，白小姐答應我的時候是準備怎麼處理呢？」
白冉瞪大眼睛。
顧西祠遊刃有餘再問：「我在白小姐眼中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嗎？」
男人走近一步，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身高差一個頭，無形中白冉感覺受到威脅。
「有、有很多。」
顧西祠玩味：「哦？」
被顧西祠盯得難受，白冉艱難：「顧大哥你是顧家的長子，家世豐厚，你又年紀輕輕就開發了自己的品牌，不靠家裡自力更生，品質值得人欽佩，最後，」白冉咽下一口口水，「你和我哥是好朋友，我哥那麼優秀的人，他的朋友自然也是很優秀的。」
白冉對顧西祠的了解實在不多，就這麼點兒彩虹屁也是靠著僅有的認知亂吹的
話落，顧西祠嘴角的笑容擴大，又走近一步，白冉幾乎全身都被顧西祠擋住，他們近的就差臉貼臉了。
白冉窒息。
難道這就是來自反派的愛？
剛剛乍見下看不出的喜怒無常，白冉現在體會深刻了。
顧西祠的聲音越發的放輕：「白小姐，我像是很好騙的人嗎？」
「我沒騙……」
「白小姐！」顧西祠聲音驀的加重。
迎著那雙稍顯狹長的鳳目，耳邊是顧西祠洞若觀火的言語：「白小姐說那麼多句，其中只有一句話是對的，我和白浩確實是好友，我來找白小姐，也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
「但正因為我和你大哥是朋友，白家的事情我也了解一些。」
「當年白家和黎家訂婚的時候，白老爺子是不同意的，是白小姐一意孤行，執意要嫁給黎峰，聽白浩說白老爺子斷了你半年的生活花銷你都沒退步，這種情況下，現在你告訴我，你想嫁給我？白小姐你覺得可信嗎？」
被那雙眼睛攫住，白冉像是架在火架上。
深吸口氣，白冉嘴唇哆嗦：「那、那你肯定不知道，告訴我父母白燦燦事情的人，也是黎峰。」
顧西祠揚眉訝異。
這句話說出，這幅身體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抓住，白冉眼眶一熱，落下一行淚來。
「不管我當年為他付出了多少，單說我在白家那天他沒出現，這婚事就不會作數了，何何況……」莫名開始結巴，白冉定了定神，「白燦燦是黎峰招進公司的，說他們沒有點什麼，誰信呢？」
原身雖然不在了，那股濃烈的感情還殘留在身體里，白冉控制不住，索性閉了眼睛，任由淚水洶湧。
顧西祠微訝。
被他逼到角落靠著牆的女人唇瓣咬得發白，身體如風中落葉般輕顫。
須臾，顧西祠不再咄咄逼人。
退了一步，輕緩嗓子道：「對不起。」
白冉淚眼朦朧看他，男人吐口氣道：「既然白小姐這婚約不作數，那關於顧家提親的事兒，我想和白小姐做個交易。」
沉吟片刻，添了句：「互惠互利的交易。」
*
小林不是很高興的幫白冉辦了出院手續，白冉來的時候就一個人帶一個包，期間穿的衣服都是小林給買的，沒什麼可收拾的，離開時只是包鼓了些。
手續辦好，顧西祠將病例給了白冉，一行三人上了車。
小林開車，顧西祠沉默坐在副駕，白冉自覺低頭坐後排。
車發動，窗外的風景開始變幻。
行出一段路，顧西祠余光中，後視鏡里那個低頭的姑娘才慢慢抬眼往外看，目光有些艱澀，全身都透著無所適從。
「白小姐，我公司有些事，沒那麼快回家，你先和我們一起去趟攝影棚吧。」
顧西祠突然開口。
白冉點頭，後知後覺顧西祠看不到，又回了一聲「好」。
清泠泠的聲線靈動，不似外界傳言的那個木頭美人。
顧西祠莫名又看一眼後視鏡，方挪開目光。
白冉眼下是在跟顧西祠回家。
事情的後續變幻她是瞪圓眼睛聽的，現在還沒回神呢。
顧西祠說完做交易，隱晦的說了一番顧家提親這個事情。
顧家是大家族，裡面不像是外面看著這麼和諧，他今年老大不小，心思不在談戀愛，但是家主顧老爺子催的急，如果白冉身上沒有其他的婚約，可以住進他家休養，作為交換，當他名義上的女友。
話說的含糊，很多重點都沒提到，可白冉上輩子也不是沒有接觸過上流社會，腦子裡轉了轉，把裡面的內涵也猜了個七八分。
事情還原出來，應該遠不止顧西祠說的那麼簡單。
顧老爺子催的急，但是他完全可以拒絕，而且白家的提親這個事兒他說開始並不知道，白冉猜測——
顧家應該是有人在針對顧西祠。
白家從白老爺子發家來算，底子其實挺薄。
顧家提親白冉，但是只要稍微打聽一下，誰不知道白冉和黎峰之間的婚事，雖說沒有正式的訂婚典禮，但白冉已經是首席設計師了，胳膊擰不過大腿，白老爺子還能再反對幾年呢？總是會定下來的。
所以對顧家提親的幾個人來說，找上白冉最可能的意圖，是要給顧西祠難堪——
白家底子薄，白大小姐不過有幾分設計天賦，竟也看不上他顧西祠。
豪門向來水深，顧西祠又是顧家長子，暗流洶湧里，大概是沒法阻止。所以先行找一個女友，讓別人不能繼續做文章。
而現在，哪個假女友還能比她更好使呢？
針對他的那位當初自己找的白家，白冉就恰好答應了，外面看著是其樂融融，挑事的還能質問她為何變心了不成？！
甚至，想更深遠一點，要是顧西祠現在不找人把婚事這個洞堵了，那麼下次，說不定提親對象會更過分，讓顧西祠更下不來台。
譬如找個家底不如白冉的，人家要是一口答應下來……
不知為何，白冉想到一陣發寒，從車上拿了瓶水打開喝兩口，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
其實為了治好這雙腿，就算是今天當報答顧西祠，真當他女友嫁給他，她也認了。
何況還只是名義上的，不管怎麼說，她賺了。
更長遠的，她有了這門婚事護體，白老爺子回來不管再急迫，忌憚著顧家，也暫時不會把她和白浩強湊一對。
這對於白冉，已經很夠了。
想到白浩，白冉摸出一張卡來，心情複雜。
卡是白浩的，托顧西祠轉交給她，裡面有一些錢，讓她在白浩回國前先用著，作生活開支零花。
顧西祠說，白浩在幫她想辦法。
原身當初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只告訴了兩個人，一個是黎峰，另一個就是白浩。
黎峰已經叛變了，而原身的大哥卻對她這麼好……
「顧總，到了。」
小林一個轉彎開進停車場。
三個人從車上下來，電梯內，小林才給顧西祠說拍攝情況。
小林說：「老李好不容易約到的方甜甜，想著她級別上也是A模了，您想要的效果說不定她能拍出來，然後……」
小林輕咳一聲，睨白冉：「方甜甜拍出來的風格和『甜夢』太重合，甜夢今年要發布的新款我們也看過，風格太類似。老李嘴笨，方甜甜名模脾氣不小，沒談攏加上拍攝太久，現在鬧崩了。」
甜夢就是白家的品牌，原身當首席設計師的期間，設計了不少爆款。
顧西祠淡淡：「知道了。」
他們走到攝影棚，小林推開玻璃門。
「到底行不行啊，才三套衣服，你這都拍了幾十上百張了，我哪裡有問題你說清楚啊，你不說我們能怎麼合作？我又不是小模特，不是第一天拍平面什麼都不會的，怎麼可能拍這麼久？？」
還沒進門，方甜甜的聲音再度傳來。
顧西祠波瀾不驚往裡走，白冉只當自己是小尾巴，低頭跟在小林背後。
老李聲音沉穩：「方小姐你再坐坐，況且我們顧總馬上就……」
「這話說了多少次了，人來了嗎，拍了這麼多難道真的一張也沒有能用的？你……」
「老李。」顧西祠適時開口。
電腦前的男人抬頭，像是看到什麼救星，長舒一口氣：「顧總，你可算是來了~」
老李身前站著一位抱臂的模特，身高腿長，下巴微抬稍顯傲慢。
小林上前：「方小姐是吧，您先坐坐，等我們顧總看下海報再說。」
白冉跟在後方，不尷不尬點了個頭權當問好。
方甜甜對著她們翻了個白眼，轉身兀自坐凳子上，不把他們當回事兒。
做模特多少年，白冉有什麼看不明白的，方甜甜能這樣肆無忌憚，還是因為這個品牌沒做起來……
誰能想到，日後呼風喚雨的顧西祠，現在，連個名模都能給他甩臉色。
嘖，怎麼想怎麼微妙。
顧西祠還是顧家大少爺，這微妙中，似乎又有點心酸。
顧西祠和老李在電腦前看拍的片子，越看顧西祠越是沉默。
許久，顧西祠長吐一口濁氣，說：「再拍拍試試。」
攝影棚里又開始干起活來，老李端著攝像機，方甜甜一臉不耐煩的站在布景前，等著老李說開拍了，先做動作。
第一個動作就是個標準的微笑。
第二個動作撩衣擺的紗大笑。
第三個動作握住身後的竹子回眸一笑……
「別笑。」顧西祠糾正。
方甜甜臉色不好，但也沒說什麼，照著顧西祠的要求做。
於是接下來就聽著顧西祠聲音不間斷：「眼睛放自然，不要瞪大。」
「不要羞澀的表情，不要咬唇，做作。」
「不是這樣。」
「不行。」
……
白冉再怎麼說都是超模，慢慢看出點門道，心裡驚疑不定。
另一方面，她覺得她今天想的，當模特的機會……大概來了。
顧西祠耐心倒是好，可如此幾十張下去，他還不斷在細節處糾正，方甜甜先受不了了，直接問：「顧總，拍了那麼多，有能用的了嗎？」
老李打圓場：「額，才拍了還沒看……」
顧西祠直白：「沒有，再試試。」
方甜甜聲音里壓了怒氣：「我從中午十二點就到了，三張海報，正常拍攝最多也就三個小時，現在五個小時過去了還沒有一張能用的，到底要試到什麼時候？」
顧西祠一時沒說話，助理上前打圓場：「我們甜甜拍了那麼多也累了，先休息會兒吧~~」
「休息什麼啊！我看他們就是在消遣我，國內什麼雜誌我沒上過，三大雜誌的封面我去年就拍完了，一套衣服的海報拍六個小時，說出去笑掉同行的大牙吧！」
方甜甜聲音尖銳，終於爆發了。
「砰！」方甜甜將手上道具使勁砸地上。
她瞪圓眼，厲聲道：「從中午過來，一連拍了上百張，再差我也是A類女模特，白家甜夢的一線產品我長期出境，顧家還有系列代言簽約，究竟問題出在哪裡，能不能行，我也不是新人了，顧總你給個準話吧！」
助理要去拉方甜甜的手尷尬伸在空中，進退兩難。
小林心憂。
方甜甜是國內一線模特，要是還拍不好，哪去找更好的？！
顧西祠垂目片刻，正要開口，一道清冽的女聲傳來。
白冉走上前一步，微笑道：「既然也是甜夢的長期模特，不然我也來幫顧大哥看看吧，怎麼說，我也是個設計師嘛~」
還是甜夢的首席設計師。
新成立的品牌和名模鬧不愉快，並不明智。
要是方甜甜回她的圈子再抱怨，後面「清醒森林」找好模特就更難了。
但白冉不是顧西祠公司的人，她出面來說，就算很不愉快，也是隔了一層，能挽回。
顧西祠眯眼看她，白冉吃准情勢，坦坦蕩蕩任由打量。
須臾，顧西祠沉聲道：「那麻煩白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