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九十四章

  比例不夠  第二十三章


  比起自找麻煩, 將一秒就能結束的戰鬥硬拖到十分鐘以上, 埃利克更偏愛毫不拖泥帶水地解決問題。


  爆豪勝己此人, 在他這兒連存在感都不高,就別說什麼好感度了。


  埃利克確實不喜歡這個暴躁還老是跟人對著乾的小鬼。


  只不過,既然是小鬼, 他的不喜也只停留在乾脆忽略這個人的程度上, 不在意就行了, 並不會跟對方一般見識。


  而小鬼心裡怎麼想,也不在考慮範圍內。


  既然最後註定要在賽場上遇到,那也很簡單,直接——


  「來,埃利克, 做個交易吧。」


  「幹嘛?」


  「把爆豪的注意力掰正, 這件事只有你能辦得到。」


  「和我有什麼——」


  「一年A班是一個整體對吧, 你答應過要團結對吧。嗯就是這樣,說好了——不要忙著拒絕,私下交易的這邊, 我用一個星期份的!甜品卷!和你換。」


  「……」


  班主任的用心良苦由此可見。


  為了防止班裡刺頭學生撞上南牆打死不回頭,他忍痛大出血, 自己掏腰包來跟另一個刺頭學生做交易。


  「……拒絕,不關我事。」


  但似乎動搖了那麼一點點。


  「兩個星期?」


  「不。」


  「三個——你以為我還要再加么!沒有了,頂多再加一個……」


  不為人知的隱晦角落, 某個錢包大出血都沒皺一下眉的男人全靠擋住臉的繃帶, 才掩飾住自己說出某句話時心臟抽痛的不舍表情:

  「以後就不隨便摸你的頭了。」


  隱藏貓控相澤老師的心在滴血。


  埃利克:「……」


  相澤消太(有點後悔, 試圖改口):「不,還是換——」


  埃利克(迅速):「行吧看在你都這麼說了的份上成交不能再改了!」


  暫且拋下某位付出慘痛代價的老師不提。


  唔——埃利克覺得,這傢伙好歹是他名義上的「老師」,將這種事情拜託到他這兒,明顯就是對他心服口服、完全相信他的實力的證明。


  「哼,挺有眼光的嘛。」


  剛好,他對有眼光的人一向很欣賞。


  雖然事情著實很麻煩,還浪費時間,但想一想,半秒解決一個人,一分鐘內打遍全場的比賽反而無聊,倒不如花些功夫,權當做給自己增添樂趣……


  看什麼看?瞅什麼瞅?


  他做的決定毋庸置疑,跟甜食還有別的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沒有任何關係!

  這場交易註定要隱藏在幕後,而在被萬千陽光照亮、被無數視線鎖定的場地內。


  金髮少年和銀髮少年面對面而立,中間相隔大約數米的距離。


  兩個少年的氣勢都很強,但面上神情各異。


  爆豪勝己渾身彷彿在燃燒。


  他好似無時無刻都處於暴躁之中,可實際上,看起來最不理智的他,在真正戰鬥之時,卻是最冷靜的那一個。


  觀眾席上,有一簇噪音再給不相識的爆豪加油。


  他們是目前還堅定不移想看囂張的埃利克吃癟的少數人群,此時與埃利克對上的爆豪勝己,就是他們期望的對象。


  「加油!」


  「加油啊叫爆豪的小朋友!就算大概率你打不過他,也要努力給你的對手點顏色——哎呀,忽然間所有人都在瞪我?!」


  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雜音,聽著只會上火。


  爆豪勝己本不想去留意煩人的蚊子嗡嗡聲。


  可他停在原地。


  睜大眼瞳中收縮的痛瞳孔不時戰慄,雙臂垂下,僵硬的十指時刻都在抖動,掌心火花迸濺。


  一開始他還會因為無法屏蔽的雜訊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但後來,噪音連帶著裁判宣布「這一輪比賽開始!」的聲音,什麼都聽不見了。


  不止是雙眼,身體所擁有的所有感官,全都集中於一人。


  ——要怎麼做才能【打敗】這個傢伙。


  思索了無數次的【無解】問題,又擺在了面前。


  ——前,后,左,右,沒有破綻。


  ——無論做出什麼攻擊,都會被化解,可能連對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憋屈感。


  無力感。


  在平時訓練中無時無刻充斥著的沉悶情緒,果不其然又繼承到了這裡,並且,更泛濫如翻滾的巨浪,一發不可收拾。


  爆豪勝己仍舊固執至極地不肯放棄。


  他可是被評價為「全身上下哪怕毛孔都填滿自尊心」的男人,思考模式本來就跟其他人不一樣。


  沒錯。就像曾經綠谷出久嘗試勸說他時說的那些話一樣。


  比他們強的人,有那麼的多,為什麼非要執著於埃利克?

  因為埃利克看起來是個小孩子,卻有遠超他們的實力?


  因為埃利克的性格不太好,實在相處不來?


  還是因為埃利克與他們離得最近,更容易引發對比——


  「……廢話。」


  爆豪勝己從沒去想過什麼「原因」。


  正如此時,他也什麼都不需要再去思考,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讓渾身血液和「個性」一起燃燒!升騰!炸裂!

  既然沒有破綻可尋,那就讓攻擊如狂風驟雨般爆裂吧!

  爆炸產生的轟隆巨響早已覆蓋了四周的喧嘩,黑煙與灰塵在半空中飄灑,模糊了視野。


  「小鬼……在哪裡!!!」


  金髮少年的赤眸時刻在追尋對手的身影。


  緊跟而上,一旦抓住機會,就要片刻不緩地發動攻勢。


  若是換一個人,即使兩者之間確有頗大的實力差距,面對此等讓人無法喘息的浪潮傾軋,也會感到壓力。這無疑是一個極好的辦法。


  然而,爆豪勝己的對手,並不在會感到壓力的範疇之內。


  被追趕的銀髮少年的身影,似乎也被空氣中瀰漫的硝煙模糊,看不真切。


  他不迅速結束戰鬥,也不跟對手正面抗衡。比起爆炸轟鳴的狂瀾,這一邊,更像不可輕易捕捉的風。


  爆豪勝己的耐心被毫無進展的兜兜轉轉消磨,掠過煙塵,可以看見他緊咬牙關,眼中烙印起遠比燃燒后的灰燼還要深的陰翳。


  「在耍我玩是么。」


  「看到你了……死吧!!!」


  比方才更亮的光芒自場地中心綻放開來,的確耀眼,但包含的卻是十足的危險。


  向前衝刺的步伐,少年面上扭曲神情的轉變……


  正在發生的種種變化,都如同步入了電影的慢鏡頭,全都在放緩速度,直至最後。


  不知何時,寒冰從腳下向上攀援,頃刻間讓一切凝固。


  「你……呃!」


  爆豪勝己的膝蓋不由自主地向下方傾斜,鞋底徑直陷入了本就裂開的腳下石地。


  他的身子也就因此栽了一下,險些不穩。


  而在神色繼續改變,浮現出符合心境的情緒之前。


  爆豪勝己:「……!」


  他的對手,總算是願意正面現身了。


  可是,銀髮少年的面龐映入近在此處的赤瞳之中,除卻一如既往的冷漠,竟還多了某種——讓滿心憤怒的金髮少年不禁微怔的顏色。


  如此囂張大膽的對手,抬腳踩上他彎曲的膝蓋,抬手一拉,他胸前的衣物收緊,竟是被埃利克拽向了自己。


  這個姿勢錯開了他們的高度。


  銀髮少年的視線也就順暢地俯視了下來。


  ……唔。


  要對這小子做什麼來著?清醒……讓他清醒一點認清一下現實,對吧。


  麻煩。


  更麻煩的是,埃利克想了半天,要怎麼既強硬又溫和、既能讓他接受現實又不能讓他心理陰影過重——搞什麼呢,想不出來好嗎!

  收了好處不干事,又不符合他的行事準則。


  既然如此……行吧,就這樣吧。


  從埃利克高傲肅穆的神情,絕對看不出他心裡想著的是什麼。


  總之,他只說了寥寥幾句話:


  「脾氣發夠了?」


  「你說——」


  「一直這樣耿耿於懷追著我不放,我是無所謂,反正沒功夫理你,被套住的也不是我。」


  爆豪勝己眼中,討人厭的小鬼這麼說著,還歪頭反問:


  「看來,你是沒有比浪費時間煩我,更重要的事要做了?」


  「……」


  「那你這個整天喊著打敗誰超越誰的小鬼,也不過如此。」


  「……」


  爆豪勝己的表情不再凝固,徹底大變。


  心情極度不爽,被氣得怒火中燒。


  可是,好像腦海深處閃過一道靈光,一下讓他混沌的思緒清明了些許。


  瞳孔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盛烈的火光,爆豪勝己張口,似要——


  擁有不按常理出牌的埃利克打了個哈切,懶洋洋:「好了,你可以消失了。」


  抬手,屈指一彈。


  啪!

  擺好姿勢蓄勢待發的爆豪勝己同學,果真唰地消失了。


  他被彈飛了……不、不算特別很遠,也就,飛出去了大半個場地那麼遠?


  「……」


  「……」


  「混·蛋·埃·利·克——!!!!」


  埃利克轉身就走:「終於結束了。真費事兒,走人。」


  他瀟洒利落,將爆豪勝己和詭異般的寂靜拋在身後。


  愣了半晌的裁判老師勉強回神,宣布出勝利者為埃利克時,鴉雀無聲后爆發出的滿場喧嘩,也全被留在了通向休息室的通道之外。


  告一段落……


  哦,結束的,只是一個階段而已。


  還有另一個人,或許,麻煩程度不亞於爆炸小子。


  「我十分期待,接下來的挑戰。」


  從他身邊走過,將要參加下一輪比試的少年聲音平靜地開口。


  埃利克沒有轉頭,只是在兩人錯身之際,發出了點輕笑:


  「唔。」


  「等你打敗了綠谷小鬼,走到我面前,再說這句話也不遲。」


  轟焦凍微微停頓,但下一刻,他前進的腳步更顯堅定不移。


  如果有人就在這裡,或許能夠發現。


  此時此刻在轟焦凍眼中,燃起了與爆豪勝己眸里出現過的相似的火焰。


  情況或有不同。


  但是,他也焦躁地等候著,向不可戰勝的強者,發起挑戰。


  「哦,再等一下。」


  埃利克意外地叫住了他。


  轟焦凍駐足,回頭——


  「唔?」


  「咦?」


  代表驚訝的聲音同一時間從兩人口中發出。


  彷彿有烈風襲來,已將被摧毀的冰山碎屑轟然吹散,向四方洶湧鋪散。


  位於幾乎相同層次的強者,是可以產生默契般的感應的。


  就像埃利克在第一時間駐足轉頭一樣,馬路對面,穿著很……很土的黃色超人套裝的男人也倏然看來,眼中似有激烈的電花閃過。


  不知情的汽車從路中莽撞駛過,如若再開快一點點,便有可能被牽連得凍結。


  所幸他們氣勢陡然攀升的對視只有短短一瞬,且沒有真正意義上地發生碰撞摩擦。


  但,縱使如此。


  「你……」


  銀髮少年的手裡,不知何時已經沒有那塊影響他形象的蛋糕了。


  他初時難掩錯愕,但在憑直覺覺察到異樣之後,便覺激動的分子在血液及全身骨骼中流竄,激起一片戰慄。


  而他暫時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是本能——落入了全是無聊弱者的大環境,結果忽然之間發現了能夠看得上眼的「路人」,所以按捺不住情緒也是非常正常的。


  「來對了啊,今天。」


  埃利克已經把蛋糕甜點什麼的全都忘完了。


  少年的金眸極亮,仿若真有耀眼星辰在眼中點綴。


  他往前走了一步,腳下的地面微不可見地呈現出龜裂網紋,可見泄漏且無形的勁道正是隨著這一踏傳入不知多深的地下。


  居然急切到沒能控制好力度,對埃利克來說,已經可以算是頗大的失誤了。


  唔,沒關係吧?既然可以理解的話,稍微激動一下,也沒什麼關係。


  畢竟——


  「來比一場吧!」


  被火焰點燃的躍躍欲試的神色,彷彿第一次浮現在這待人冷漠的銀髮少年臉上。


  此番情景,要是被認識埃利克的人們看到,保管他們會大吃一驚,懷疑自己的眼睛看錯了人。


  他本人甚至都沒有分出多餘心思留意,自己是一下直接躍過了馬路面,站在靠邊的護欄上,或許在身形還是虛影時,就發出了如此激昂的聲音:


  「你能做我的對手,我看出來了!我們誰更強,這個還看不出來,但是,比一場之後就知道了。」


  「喂——」話到一半覺得不妥,埃利克兀自蹙眉,極其少見地覺得這麼稱呼與自己難分勝負的對手不太好。


  他並不吝嗇對「對手」的尊重。


  「我的名字是埃利克,嗯,全世界最強的男人。」


  全世界最強的男人將因自己華麗一躍而響起的驚呼忽略得乾乾淨淨,嘴角揚起的笑毫無過分的得意,唯有發自內心的絕對自信:「在你出現之前,我非常肯定,你現在出現了,我——也還是這麼認為!」


  「…………」


  被陌生人徑直殺到面前的男人沒有說話。


  埃利克不著急,也不擔心。


  此時的他胸中如有烈火燎燒,將之前凝固的冰全都融化掉。


  有什麼好擔心的,根本無需多言,他明白!


  這個偶遇的「對手」必然和他有著同樣的感觸。


  無意之間與似是勢均力敵的強者相遇,就算不至於立刻惺惺相惜,也會燃起對抗之心!


  肯定會,當然會是這個結果。


  埃利克無比確定。


  原因也不必細說,只要看到這個「對手」與他相似的眼神就可以了。


  看吧!相似的碰撞,在瞳孔中燃燒的火光,找到能夠一較高下的對手的鋒利銳芒,還有那——


  「……」


  「……嗯?」


  又不知如何。


  難得冰川在高溫下消融一次,竟這麼快,又重新迎來猝然撲面的寒風,刮來風雪無數。


  銀髮少年原本可堪「熱情」的面龐,就這般突兀地重新凝固了起來,表情也轉為古怪。


  緩緩地,緩緩地。


  他的嘴角扯出了一道僵硬的弧度。


  「這是個什麼眼神?!」


  從激動到冷靜再到生氣,切換如此迅速,全因埃利克偶然撞見的這個實力暫且不明的路人。


  不久前的對視期間,男人的凌厲目光,就像是埃利克晃眼看錯了——開玩笑吧,怎麼可能!


  此人現在正以沒有半點情緒起伏的木然眼神盯著銀髮少年看。


  猶如接天浪潮蔽日高峰的驚人氣勢消散得宛如風吹羽毛,半點痕迹都沒留下。而這品味獨特——將土黃色指腹和紅色手套混搭得更為扎眼的光頭男人,整個人的畫風都退化了!


  在日光的照射下,他的光頭錚亮錚亮,如同一顆光滑圓潤的雞蛋。


  ……這樣一來。


  毫無神采可言的吊眼與之搭配,更為完美。


  表情和眼神都木得讓人一看就生氣的光頭披風男:「?」


  光頭男此番再跟埃利克對視,情形就跟此前大不相同了。


  「沒事吧小朋友,在說什麼奇怪的話,該回家了吧,快走吧快走吧,早點回家。」光頭男態度敷衍地說了這幾句,就想把埃利克打發走。


  「……」


  果不其然,埃利克一聽,心頭原本還在可控範圍內的不爽立即升級。


  他表情不善道:「只是比試而已,又沒打算怎麼樣,難道你這傢伙連比試都不敢接受?」


  如果對方真是膽小鬼不想接受,埃利克當然不會勉強,一句話不合,他扭頭就會走。


  可事實顯然並非如此。


  他對氣息的變化尤為敏銳,更別說是在瞬間吸引他注意的對象所呈現的細微轉變。


  在那一刻,並非只有靈魂被束縛在弱小軀殼中的男人燃起了「戰意」,另一個人亦如是。


  埃利克仍舊無法說清,驅使自己毫不猶豫迎上的那份衝動究竟由何等情感組成。


  只覺沉重,來源深遠,更兼籠罩讓人雙眼分辨不清的迷霧。


  用比本能更直白些的話語來大致概括:


  「他」好像一直期待著一場最純粹不過的比試。


  任何無關的雜質都不被允許加入,「他」期待的,就是一個……對手?

  怎麼回事。


  蒼白的電光陡然劃破黑暗,將忽然又混亂起來的過去與現在阻隔。


  某些破損不堪的畫面比電光還要迅速,在微微變色的少年腦中飛掠而過,留下的訊息有,卻稀少得可憐。


  縱使再是艱難捕獲到的殘影,跟現實混淆到一塊兒去,也會如同墜入清水中的墨汁一般,蕩漾出一層層晃動的漣漪。


  這剎時的滋味,自是也不會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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