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比例不夠

  而小鬼心裡怎麼想, 也不在考慮範圍內。


  既然最後註定要在賽場上遇到,那也很簡單,直接——


  「來,埃利克, 做個交易吧。」


  「幹嘛?」


  「把爆豪的注意力掰正, 這件事只有你能辦得到。」


  「和我有什麼——」


  「一年A班是一個整體對吧,你答應過要團結對吧。嗯就是這樣,說好了——不要忙著拒絕,私下交易的這邊,我用一個星期份的!甜品卷!和你換。」


  「……」


  班主任的用心良苦由此可見。


  為了防止班裡刺頭學生撞上南牆打死不回頭, 他忍痛大出血,自己掏腰包來跟另一個刺頭學生做交易。


  「……拒絕,不關我事。」


  但似乎動搖了那麼一點點。


  「兩個星期?」


  「不。」


  「三個——你以為我還要再加么!沒有了, 頂多再加一個……」


  不為人知的隱晦角落, 某個錢包大出血都沒皺一下眉的男人全靠擋住臉的繃帶, 才掩飾住自己說出某句話時心臟抽痛的不舍表情:

  「以後就不隨便摸你的頭了。」


  隱藏貓控相澤老師的心在滴血。


  埃利克:「……」


  相澤消太(有點後悔,試圖改口):「不,還是換——」


  埃利克(迅速):「行吧看在你都這麼說了的份上成交不能再改了!」


  暫且拋下某位付出慘痛代價的老師不提。


  唔——埃利克覺得, 這傢伙好歹是他名義上的「老師」, 將這種事情拜託到他這兒, 明顯就是對他心服口服、完全相信他的實力的證明。


  「哼,挺有眼光的嘛。」


  剛好, 他對有眼光的人一向很欣賞。


  雖然事情著實很麻煩, 還浪費時間, 但想一想,半秒解決一個人,一分鐘內打遍全場的比賽反而無聊,倒不如花些功夫,權當做給自己增添樂趣……


  看什麼看?瞅什麼瞅?


  他做的決定毋庸置疑,跟甜食還有別的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沒有任何關係!

  這場交易註定要隱藏在幕後,而在被萬千陽光照亮、被無數視線鎖定的場地內。


  金髮少年和銀髮少年面對面而立,中間相隔大約數米的距離。


  兩個少年的氣勢都很強,但面上神情各異。


  爆豪勝己渾身彷彿在燃燒。


  他好似無時無刻都處於暴躁之中,可實際上,看起來最不理智的他,在真正戰鬥之時,卻是最冷靜的那一個。


  觀眾席上,有一簇噪音再給不相識的爆豪加油。


  他們是目前還堅定不移想看囂張的埃利克吃癟的少數人群,此時與埃利克對上的爆豪勝己,就是他們期望的對象。


  「加油!」


  「加油啊叫爆豪的小朋友!就算大概率你打不過他,也要努力給你的對手點顏色——哎呀,忽然間所有人都在瞪我?!」


  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雜音,聽著只會上火。


  爆豪勝己本不想去留意煩人的蚊子嗡嗡聲。


  可他停在原地。


  睜大眼瞳中收縮的痛瞳孔不時戰慄,雙臂垂下,僵硬的十指時刻都在抖動,掌心火花迸濺。


  一開始他還會因為無法屏蔽的雜訊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但後來,噪音連帶著裁判宣布「這一輪比賽開始!」的聲音,什麼都聽不見了。


  不止是雙眼,身體所擁有的所有感官,全都集中於一人。


  ——要怎麼做才能【打敗】這個傢伙。


  思索了無數次的【無解】問題,又擺在了面前。


  ——前,后,左,右,沒有破綻。


  ——無論做出什麼攻擊,都會被化解,可能連對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憋屈感。


  無力感。


  在平時訓練中無時無刻充斥著的沉悶情緒,果不其然又繼承到了這裡,並且,更泛濫如翻滾的巨浪,一發不可收拾。


  爆豪勝己仍舊固執至極地不肯放棄。


  他可是被評價為「全身上下哪怕毛孔都填滿自尊心」的男人,思考模式本來就跟其他人不一樣。


  沒錯。就像曾經綠谷出久嘗試勸說他時說的那些話一樣。


  比他們強的人,有那麼的多,為什麼非要執著於埃利克?

  因為埃利克看起來是個小孩子,卻有遠超他們的實力?


  因為埃利克的性格不太好,實在相處不來?


  還是因為埃利克與他們離得最近,更容易引發對比——


  「……廢話。」


  爆豪勝己從沒去想過什麼「原因」。


  正如此時,他也什麼都不需要再去思考,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讓渾身血液和「個性」一起燃燒!升騰!炸裂!

  既然沒有破綻可尋,那就讓攻擊如狂風驟雨般爆裂吧!

  爆炸產生的轟隆巨響早已覆蓋了四周的喧嘩,黑煙與灰塵在半空中飄灑,模糊了視野。


  「小鬼……在哪裡!!!」


  金髮少年的赤眸時刻在追尋對手的身影。


  緊跟而上,一旦抓住機會,就要片刻不緩地發動攻勢。


  若是換一個人,即使兩者之間確有頗大的實力差距,面對此等讓人無法喘息的浪潮傾軋,也會感到壓力。這無疑是一個極好的辦法。


  然而,爆豪勝己的對手,並不在會感到壓力的範疇之內。


  被追趕的銀髮少年的身影,似乎也被空氣中瀰漫的硝煙模糊,看不真切。


  他不迅速結束戰鬥,也不跟對手正面抗衡。比起爆炸轟鳴的狂瀾,這一邊,更像不可輕易捕捉的風。


  爆豪勝己的耐心被毫無進展的兜兜轉轉消磨,掠過煙塵,可以看見他緊咬牙關,眼中烙印起遠比燃燒后的灰燼還要深的陰翳。


  「在耍我玩是么。」


  「看到你了……死吧!!!」


  比方才更亮的光芒自場地中心綻放開來,的確耀眼,但包含的卻是十足的危險。


  向前衝刺的步伐,少年面上扭曲神情的轉變……


  正在發生的種種變化,都如同步入了電影的慢鏡頭,全都在放緩速度,直至最後。


  不知何時,寒冰從腳下向上攀援,頃刻間讓一切凝固。


  「你……呃!」


  爆豪勝己的膝蓋不由自主地向下方傾斜,鞋底徑直陷入了本就裂開的腳下石地。


  他的身子也就因此栽了一下,險些不穩。


  而在神色繼續改變,浮現出符合心境的情緒之前。


  爆豪勝己:「……!」


  他的對手,總算是願意正面現身了。


  可是,銀髮少年的面龐映入近在此處的赤瞳之中,除卻一如既往的冷漠,竟還多了某種——讓滿心憤怒的金髮少年不禁微怔的顏色。


  如此囂張大膽的對手,抬腳踩上他彎曲的膝蓋,抬手一拉,他胸前的衣物收緊,竟是被埃利克拽向了自己。


  這個姿勢錯開了他們的高度。


  銀髮少年的視線也就順暢地俯視了下來。


  ……唔。


  要對這小子做什麼來著?清醒……讓他清醒一點認清一下現實,對吧。


  麻煩。


  更麻煩的是,埃利克想了半天,要怎麼既強硬又溫和、既能讓他接受現實又不能讓他心理陰影過重——搞什麼呢,想不出來好嗎!

  收了好處不干事,又不符合他的行事準則。


  既然如此……行吧,就這樣吧。


  從埃利克高傲肅穆的神情,絕對看不出他心裡想著的是什麼。


  總之,他只說了寥寥幾句話:


  「脾氣發夠了?」


  「你說——」


  「一直這樣耿耿於懷追著我不放,我是無所謂,反正沒功夫理你,被套住的也不是我。」


  爆豪勝己眼中,討人厭的小鬼這麼說著,還歪頭反問:


  「看來,你是沒有比浪費時間煩我,更重要的事要做了?」


  「……」


  「那你這個整天喊著打敗誰超越誰的小鬼,也不過如此。」


  「……」


  爆豪勝己的表情不再凝固,徹底大變。


  心情極度不爽,被氣得怒火中燒。


  可是,好像腦海深處閃過一道靈光,一下讓他混沌的思緒清明了些許。


  瞳孔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盛烈的火光,爆豪勝己張口,似要——


  擁有不按常理出牌的埃利克打了個哈切,懶洋洋:「好了,你可以消失了。」


  抬手,屈指一彈。


  啪!

  擺好姿勢蓄勢待發的爆豪勝己同學,果真唰地消失了。


  他被彈飛了……不、不算特別很遠,也就,飛出去了大半個場地那麼遠?


  「……」


  「……」


  「混·蛋·埃·利·克——!!!!」


  埃利克轉身就走:「終於結束了。真費事兒,走人。」


  他瀟洒利落,將爆豪勝己和詭異般的寂靜拋在身後。


  愣了半晌的裁判老師勉強回神,宣布出勝利者為埃利克時,鴉雀無聲后爆發出的滿場喧嘩,也全被留在了通向休息室的通道之外。


  告一段落……


  哦,結束的,只是一個階段而已。


  還有另一個人,或許,麻煩程度不亞於爆炸小子。


  「我十分期待,接下來的挑戰。」


  從他身邊走過,將要參加下一輪比試的少年聲音平靜地開口。


  埃利克沒有轉頭,只是在兩人錯身之際,發出了點輕笑:


  「唔。」


  「等你打敗了綠谷小鬼,走到我面前,再說這句話也不遲。」


  轟焦凍微微停頓,但下一刻,他前進的腳步更顯堅定不移。


  如果有人就在這裡,或許能夠發現。


  此時此刻在轟焦凍眼中,燃起了與爆豪勝己眸里出現過的相似的火焰。


  情況或有不同。


  但是,他也焦躁地等候著,向不可戰勝的強者,發起挑戰。


  「哦,再等一下。」


  埃利克意外地叫住了他。


  轟焦凍駐足,回頭——


  男人半倚半坐地置身於由斷裂、破碎的刀劍利器組成的荊棘之間。四周,則是入目遍赤的屍山血海。


  他受了極重的傷,折斷的刀戟沒入體內,幾乎橫跨胸膛的傷口猙獰裂開,似乎能看見肺腑。


  男人本來應是銀髮,可銀色很早之前就被赤紅覆蓋,血污在全身上下的任何地方凝結。


  黃金瞳在血泊中突兀地顯露出來。


  隔去那宛如人間地獄的屍山血海,有一道火焰,仍舊能夠在金瞳中不屈地燃燒。


  即使在這一刻,他的確即將死去。


  ……


  很好。


  「他」確認了,這個男人就是自己。


  當然不止是因為,男人的一切特徵都與他相符。銀髮,金眼,關鍵是那鋒芒畢露的眼神。


  略去鮮血的遮掩,男人的神色是平靜的。甚至,還能看見其勾起的嘴角。


  突兀出現在這裡的「他」,卻是憤怒的。


  沉重的傷勢勾不起他的共鳴,而他的憤怒卻實打實地來源於臨死前的自己本身。


  ——你在笑什麼?

  他莫名地從「自己」掛在唇角的微笑看出了嘲諷。向這場戰役,向世間眾人,亦或者,將他本人也包含在其中的諷刺。


  ——惹人煩躁的表情……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到最後變成了這個樣子么!


  正是因為記憶缺失,「看」到自己,「看」到死前反而顯得無比安然的自己,他才會這般煩躁。


  果然跟殘留的那丁點印象顯示的一樣。


  他死過一次。


  之前是這副狼狽的模樣,中間跳過了模糊但極其重要的過程,最後留下的,就是現在的他:

  把破破爛爛的黑色長衣歪掛在身上,袖子長出了一大截,順直的銀髮變得亂七八糟的……小!不!點!


  「小不點」即使在夢中,也是越想越怒火中燒。


  他踢開垂在腳前礙事兒的衣擺,大步走上前——然後差點因為踩到衣擺就地打滑——氣勢驚人地伸手,似是要將那死氣沉沉的「自己」提起來,大聲喝問:

  「死也死得清楚一點啊!混蛋!怎麼把『我』搞成這樣的,你——」


  「埃……」


  「……?」


  他的手冷不防頓住了。


  差點以為出現了幻聽,亦或是這滿地屍身里飄出了幽靈,在那哀怨地嚎叫。


  但事實卻是,似乎,有人在叫他。


  叫他的名字。


  「大聲點兒。」


  太小了,幾乎聽不見。


  「……」


  「磨磨蹭蹭的……」


  他生氣了。


  與男人完全相同的金眸陡然睜大,其間迸發出仿若炸裂的怒火,瞪向了昏暗陰沉的天空。


  「我叫你,喊大聲一點!」


  不知是否真的有人在暗處窺探,能夠及時給予回應。但就是有這麼巧,他的話音方落,那一直以來都模模糊糊的聲音,終於頭一次清晰了起來。


  雖然只喊出了一聲,也只有那一個名字。


  ——埃……利克。


  ……


  ……


  哦,他就叫埃利克。


  埃利克的煩躁,從夢裡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癟巴巴和倉鼠說的地方,就是這裡?」


  他在這大概是會議廳的門前停下,面無表情地盯著面前的大門看了一陣,嘴角頗為不耐地扯了扯。


  抬手,猛地一推!

  閉合的大門發出咔噔的響聲,差點直接伸展過度拍到牆上。


  這一下雖然不算巨響,但發出的陣仗足以驚動滿大廳的人。


  眾人不約而同回頭看向後方,站在最前的髮型獨特的老師抬頭,直直看向光亮陡然大放之處。


  「是誰?」


  「這麼晚才來,膽子太大……」


  「咦——那不是?!」


  窸窸窣窣,各種聲音從四方傳出,但卻意外地只響了幾秒。


  下一刻,所有的嘀咕聲都消失了,不知是因為時間到,還是另有原因。


  從如此浩大又肅靜的場面,外加掛在會議廳正中顯眼的橫幅可知,這裡就是雄英高中新生入學測試開始前的動員現場。


  在所有希望通過測試成為雄英一員的准高中生都到場的前提下,最後進來、還弄出頗大動靜的這個人,居然沒有受到職責,被負責人老師「以態度散漫」為理由直接踢出考試。


  因為他實際上並沒有遲到。


  準時準點,在離定下的截止時間還有一秒的那一剎那,他進來了,並且一屁股坐到最後一排的最角落。


  身影被角落裡的陰影籠罩著,暫時看不清。


  但那生人勿進、冰冷危險的驚人氣勢,顯然是效果極佳地傳遞出去了。


  埃利克雙手環胸,坐在位置上。


  他大抵是進來聽這個入學測試是要幹什麼的,但在前頭講話的黃色倒刺頭——好像是學校的老師——無關內容說得太多,他耐著性子聽了半句話,就不想聽了。


  有另一件需要竭盡全力去做的事情。


  他的眼皮睜著睜著,沒隔多久,竟然在本人毫無自覺的情況下慢慢慢慢……


  不行,冷不防反應過來,使勁再睜!

  在無聲之間,銀髮少年就這樣板著臉,自己跟自己做著兇狠的鬥爭。


  這不是閑著無聊的舉動,而是因為他一心覺得,自己這般強大威武的【男人】是不可能屈服於困意的。


  可惡啊,都怪這具縮小的身體!!!

  所以,不能認輸!一定要堅持到底——


  「你很困嗎?」


  「誰說我困了,怎麼可能!」


  本能地一口否認了。


  冷漠的埃利克一秒清醒。


  他單撐起一隻眼的眼皮,露出的金色瞳孔略有些模糊,似是霧氣未散,但自己好像還不知道,就將目光投了過去。


  「……」


  「幹什麼?」


  真是意外,埃利克居然反問。


  「沒什麼。」


  隔壁的小鬼平平淡淡地說,只是眼神有些微的奇怪。


  這小鬼的頭髮一半白一半紅,一隻眼的眼眶處還有一塊疤。


  他看上去似乎也是冷淡的那類人,之所以開口,還是因為坐在這兒的短短几分鐘,就看到隔壁最後才來的這人眼皮又落又抬,反反覆復了幾十輪。


  默默觀察了一陣,他才開口說了那麼兩句話。


  互相對視完,兩個都不想說話的人,就徹底沒話可說了。


  但,即使如此,也很奇怪。


  埃利克全程都在打瞌睡(不!他沒有!),負責人老師在台上激情洋溢地講了些什麼,基本上都沒聽,也難為他睡得著(沒有!)。


  可這不代表他到最後還是一臉懵。


  先是一張印著他照片和名字等信息的紙片,被人從旁邊遞了過來。


  隨後,先前就聽到過的又平又悶的小鬼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了:「模擬街區演習,要在測試中使用自己的『個性』,打倒相應的『假想敵』來賺取分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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