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清明雨上(8)
吳斌身上的傷本來就沒有長好, 此時, 新傷口和舊傷口重疊在一起, 造成重複傷害,一時間鮮血淋漓,哪怕吳斌已經打了麻醉劑,但這種葯不能總用, 只要藥效一過, 躺在床上的吳斌就會因為劇痛慘叫起來。
「斌斌!」王晶看到這一幕, 心如刀割, 拽著雲映水的手臂用力搖晃,「小雲大師, 你快救救他啊!」
雲映水緊緊皺著眉頭, 望著那個壓在吳斌身上的紅衣女鬼, 只見她滿臉是血、嘴角上翹,四肢怪異的扭曲著,長長的指甲如同尖銳的匕首, 一下一下割在吳斌的身上。
感受到他的視線,紅衣女鬼動作僵硬的轉過頭來, 看著他咧嘴一笑, 她的嘴角不停向外延伸, 幾乎佔滿了半張臉, 露出森森的白牙, 看起來無比詭異恐怖。
楠木、傻飛和鈴鐺雖然看不到女鬼, 但他們能清晰的看到吳斌身上顯現的傷口, 他們嚇得瑟瑟發抖,只覺得雙腿發軟,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然而,看到這一幕的於菲菲卻大聲笑了起來,「真是天道好輪迴,當初你欺辱別人的時候,沒想到這些痛還會返還到自己身上吧?」
「你在說什麼?!」王晶轉頭看著她,憤怒的大叫道:「閉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我的兒子!」
於菲菲目光諷刺的看著她,勾唇冷笑道:「我害他?可笑,難道你不知道造孽的是誰嗎?是你的好兒子!你們以為這些傷痕都是什麼?呵呵,你們以為一條人命花點錢就能抹去嗎?天道輪迴,報應不爽,老天開眼了!」
王晶彷彿被人踩到了痛腳,嗷的一聲尖叫起來:「不怪我們!那個女孩子是自殺的!吳斌那時候還是個孩子,他懂得什麼?這不是他的錯!」
於菲菲目光冰冷的看著他們,語氣幽幽的說:「呵,自殺?當時好幾個人聚在天台上,她到底是自己跳樓的還是被人推下去的,你們自己心裡清楚!更何況,當初是誰帶頭欺負她?傳她的謠言、撕她的書本、扒她的衣服、拍她的luo照,還把欺負她的視頻傳到網上到處炫耀?你居然好意思說吳斌是孩子?你怎麼從未想過,當時那個女孩同樣是未成年?!」
話音剛落,床上的吳斌隨即哀嚎一聲,果然,他的身上又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划動間又割下了一條連著皮的血肉。
「我的兒啊!」王晶心疼的大叫起來,「我們錯了行了吧!你們快救救他啊!」
可惜,紅衣女鬼並未聽話,反而在吳斌身上又狠狠的劃了一道。
靈犀無語的翻了個白眼,什麼叫「我們錯了行了吧」,這道歉真是毫無誠意,難怪人家非但不原諒,反而更生氣了。
雲映水低頭看著近乎癲狂的王晶,想了想,說:「冤有頭債有主,那個女孩的靈魂前來討債了,不讓她消氣她是不會走的。」
王晶瞪大了眼睛:「這種害人的厲鬼,難道不該殺了她嗎?」
雲映水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微笑:「吳斌當初的因,種下了今日的果,我也沒辦法。」
彷彿印證他的話一樣,吳斌哀嚎不休,這一會兒功夫,整個人身上又添了許多傷口,出氣多進氣少,眼看著半死不活了。
王晶見狀無法再囂張下去,跪在地上哭著懇求道:「小雲大師,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雲映水沉默的看著她,半餉才說了一句:「到了這個地步,只能求她原諒你們了,你去買黃紙燒給她,越多越好,一定要誠心誠意的道歉,既然吳斌起不來,就由你親自燒給她。」
王晶聞言,哪敢有半分異議,立刻吩咐保鏢們去買黃紙,同時把無關人員送走。
楠木、傻飛和鈴鐺早就被嚇傻了,此時聽到能走,他們立刻迫不及待的離開了。
靈犀和於菲菲倒是留了下來,於菲菲是不甘心就這麼離開,她想看看事情會變成什麼樣,靈犀則純屬是吃瓜群眾,好奇心旺盛留下看戲的。
不大會兒,保鏢就買來了好幾箱黃紙,王晶跪在吳斌的床前,一邊燒紙一邊磕頭道歉,此時為了兒子,她也豁出去了,哭得聲淚俱下,口中念念有詞,看起來好不可憐。
等她把那幾箱黃紙燒完,已經過了將近兩個小時,或許是感受到了她的誠意,吳斌的身上沒有再添新的傷口,只是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王晶的眼睛已經哭得紅腫起來,她看著雲映水問道:「小雲大師,這樣行了嗎?」
雲映水看著那個紅衣女鬼,她依然壓在吳斌身上,只是神情已經平靜下來,五官也恢復了生前的清秀模樣,她看起來年紀不大,十三四歲的少女模樣,想到她在花一樣的年紀受盡委屈而死,這讓他不由得心生憐憫。
雲映水抿了抿唇,雖然對吳斌一家十分厭惡,但他也要為女鬼考慮,於是,他抬頭對她說:「吳斌終有一天會自食惡果,可你若是沾了人命,便無法挽回了,不如放下執念,轉世投胎去吧。」
女鬼怔怔的看著他,眼眶中的淚水涌了出來,落下兩行清淚。
於菲菲咬了咬唇,不甘心的說:「你就這麼放過他?你現在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被他任意欺凌的小女孩了!你現在擁有的力量,已經可以報仇了!難道你就這樣放過這個人渣?!」
眼看著女鬼因為於菲菲的話身上又冒出了怨氣,靈犀立刻把一張禁言符拍在了於菲菲的背上,啟唇警告道:「你給我閉嘴!」
說罷,她把口袋裡的隱氣符往外一丟,抬腳往前走了幾步,向女鬼伸出手,微笑道:「來,過來姐姐這邊。」
靈犀身上的氣息會讓鬼魂天生產生親近之意,果然,女鬼一下子就跳下了床,飄到了靈犀身邊。
靈犀見狀溫柔一笑,誇獎道:「乖孩子~」
女鬼受到她的誇獎,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靈犀見狀嘆息道:「聽我的話,去地府報道吧,不願意投胎也不要緊,你心性純良,又是含冤而死,地府必定會補償你,說不定會安排你作個地府公務員,你現在不能奈何他,但等他死了,他就歸你管了,你盡可以讓他把刀山油鍋火海錐床挨個嘗一遍,保證讓他爽個夠。」
女鬼聞言眼睛一亮,靈犀含笑點頭,壓低了聲音說:「惡有惡報,他的陽壽不會太長的。」
女鬼笑了,靈犀回頭看了一眼雲映水,他會意的點了點頭,掏出一張凈化符,口中念了超度的經文,女鬼漸漸消失了。
「她走了。」雲映水放下手,對王晶交代道,「切勿再作惡,否則你也聽到了,死後恐怕不得安息。」
聽到隱患已除,王晶頓時不滿起來:「你們為什麼不殺了她?你看她把我兒子害成什麼樣了?這樣的厲鬼,就該魂飛魄散!」
她又指著靈犀怒道:「還有你,出的什麼餿主意,你這個沒安好心的惡毒丫頭,居然想讓那個厲鬼繼續害我兒?!」
雲映水聽不下去了,冷笑一聲:「如果你們想死後嘗遍刀山油鍋火海錐床的滋味,儘管罵個夠吧!」
王晶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急忙閉上了嘴巴,經過此事,她已經徹底相信了所謂的「迷信」,既然人間有鬼,那麼死後下地獄自然也是極有可能的。
她不敢再作妖,叫人把吳斌送到醫院去治療,又把一塊祖傳玉牌送給雲映水作為謝禮,恭敬的把他們送了出去。
至於那個不知道是無知害人還是故意害人的假道士,則被雲映水一個電話交給了專門處理這類事情的非常機構,讓他們去解決這件事。
三個人出了門,靈犀把之前貼在於菲菲背後的禁言符揭了下來,於菲菲瞪著他們咬牙道:「你們以為自己是在做好事嗎?那些人死性不改,根本不會領情,根本不值得挽救!」
「所以呢?你要那孩子以牙還牙?那樣的確很爽,一了百了,可你是爽了,那孩子卻要承受惡果!化身厲鬼,墜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靈犀冷聲質問道:「即使那樣,你也無所謂嗎?」
於菲菲被噎住了,她狠狠瞪了她一眼,冷哼一聲,甩袖走了。
他們看著於菲菲的背影漸行漸遠,雲映水轉頭對靈犀說:「今天謝謝你了。」
如果不是靈犀體質特殊,勸說女鬼成功,恐怕之後的事情要麻煩許多。
靈犀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雲映水疑惑道:「怎麼了?」
靈犀呵呵一聲:「你應該去看看《語言的藝術》這本書。」
「怎麼了?」
靈犀循循善誘道:「打個比方吧,我正在氣頭上,想要狠狠揍你一頓,結果你乾巴巴的來一句『放下仇恨吧,不要揍人』,你覺得這話有用嗎?」
雲映水這時也反應過來,之前自己的話的確有些生硬。
靈犀攤手繼續道:「所以啊,我才對她說:雖然今天不能揍死他,但是以後可以隨便揍,怎麼揍都行,而且還不需要負責任,這才是說話的藝術,懂了嗎?」
雲映水摸摸鼻子,虛心道:「受教了。」
靈犀滿意的笑了:「孺子可教。」
「不過,於菲菲身上的戾氣很重,」雲映水蹙了蹙眉,提醒道:「你最好不要接近她。」
靈犀點了點頭:「放心,她的事只要不妨礙到我,我也不想管。」
處理這件事耗費了很長時間,這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他們還沒來得及吃晚飯,雲映水晃了晃手上的玉牌,說:「走吧,今天辛苦了,我請你吃飯。」
「好呀好呀!」靈犀一點兒沒客氣,直接點菜:「我要吃火鍋!學校附近有一家火鍋店味道就不錯!」
「好,就去那裡吧。」
兩人打了一輛計程車,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地方。
這個時間已經過了飯點,所以店裡的客人不太多,因此,靈犀一進門就看到了兩個熟人正在吃火鍋。
夏慧看到靈犀和雲映水一起走進來,眼中頓時閃現出八卦的光芒,我靠!我家小夥伴什麼時候搞定男神的?這麼速度!簡直是我輩驕傲啊!
而看到夏慧和林佑面對面坐著吃火鍋的靈犀則在心裡腹誹:這兩人不是不共戴天嗎?現在居然兩個人單獨一起吃飯了?呵呵噠~
「小茵!小茵!」夏慧熱情的揮著手,「過來一起吃吧!」
靈犀轉頭看向雲映水,詢問道:「雲學長介意嗎?」如果介意的話,留下請客的錢就可以了!
誰知道對方十分平易近人,直接點頭同意:「一起吧。」
四個人拼桌,夏慧和林佑坐到一邊,靈犀和雲映水坐到另一邊,他們又點了不少好吃的,把桌子擺得滿滿的,靈犀早就餓壞了,此時面對美食,再也忍不住,放開肚子就開始吃。
夏慧本來一開始還在那裡蠢蠢欲動,想要探究兩人的八卦,結果看到靈犀一點不顧及自己的形象,低著頭大吃特吃,那氣勢簡直能吞下一頭牛,頓時心涼了半截。
注意形象啊!淑女!文靜!胃口小!
你到底在幹什麼?!
夏慧對靈犀使的眼色她根本沒注意,氣得夏慧直接伸腳踢了她一下,靈犀抬起頭,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夏慧擠眉弄眼的怪模樣惹得她笑了起來:「你在幹嘛?」
夏慧:「……」這是哪來的鋼鐵蠢直男?
反觀雲映水倒是始終吃得斯斯文文,修長的手指握著一雙筷子,秉持著「食不言」的原則,一口一口的進食,細嚼慢咽,動作利落而優雅,體現出他良好的餐桌禮儀。
夏慧捂住眼睛,覺得眼前的畫面對比太過慘烈,她都不忍直視了。
這時,夏慧感覺到來自身旁的注視,她扭頭看到林佑正在看著她,頓時雙眼一瞪,兇巴巴的質問道:「你看什麼?」
誰知道平日里總是和她嗆聲的人,此時卻眉眼溫柔的看著她,嘴角慢慢揚起一個愉悅的弧度,低聲說:「看你好看……」
這一句話簡直堪比原/子/彈爆炸,夏慧直接被炸得頭皮發麻,整個人差點變成一隻煮熟的蝦子,臉紅成番茄,一下子結巴起來:「你、你、你……胡說什麼?」
林佑歪了歪頭,奇怪道:「我沒有胡說啊……」
夏慧做賊心虛一樣的垂下頭,伸手掐了一把林佑的手臂,壓低了聲音怒道:「你給我閉嘴!」
林佑意識到她是害羞了,好脾氣的答應:「好~」
靈犀感覺到他們之間不同以往的氛圍,抬起頭,視線在林佑和夏慧身上來回梭巡,最後探究的看了一眼林佑。
他回視她,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無害的微笑,可是他的樣子卻讓靈犀微微蹙眉,心下感覺到一絲古怪。
等到他們吃完了飯,時間已經不早了,靈犀因為不住校,所以雲映水決定送她回去,而夏慧和林佑則一道回學校宿舍。
夏慧和林佑緩步走在路上,一邊走一邊隨便閑聊,夏慧覺得這一幕很神奇,沒想到他們居然可以這樣和平相處,她感覺最近林佑變得很溫柔,也很可靠,難道男人長大了都會變得成熟穩重?
等他們走到了宿舍附近,林佑腳步一頓,停在原地半天沒動。
夏慧往前走了幾步,發現林佑沒有跟上來,回過頭髮現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她急忙返回來,問:「林佑,你怎麼了?」
林佑抬起頭看著她,眼神複雜糾結,過了一會兒,他鼓起勇氣問:「夏慧,你覺得之前的我比較好,還是最近這幾天的我比較好?」
「啊?」夏慧愣了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猶豫道,「呃……你最近比較好吧,脾氣變好了……」關鍵是不會動不動就懟她了。
哪知道聽到這話,林佑氣呼呼的抬腳就走,腳步邁得飛快,夏慧「哎」了一聲,惱火的嘟囔道:「剛誇你脾氣變好了,又死灰復燃,什麼嘛!」
結果林佑的腳步更快了,一會兒就跑得看不見了蹤影,氣得夏慧跺了跺腳,不再管他,轉身就回宿舍了。
另一邊,靈犀和雲映水也並肩走在路上。
雲映水說:「吳斌一家造了惡業,陽壽必定會縮短,而且此番他身受重傷,以後也不會過得太好,也算是償還了一部分罪孽吧。」
「嗯,」靈犀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問:「雲學長,請問你有葉芃的消息嗎?那個……我也不是催你啊,我就是隨便問問……」
雲映水沉吟了一下,說:「抱歉,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消息,有人說三個月前曾在G市見過葉芃,那時候她看起來還是好好的,人身自由也並沒有受到限制,只是之後就沒人見過她了,我本想等得到一些確實的消息之後再說的,所以沒有及時告訴你……」
靈犀想了想,G市地處邊陲,城市化程度不高,倒是有不少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這種地方要是藏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即便她監控整個G市的網路,也很難找到蛛絲馬跡。
但好在這至少說明,三個月前葉芃還是安全無恙的,那麼,她之前的判斷就是正確的,葉芃是因為某些事情自己決定離家出走的,這讓她多少放心了一些。
恰好這時,他們經過了一家便利店門口。
靈犀抬腳走了進去,很快買了一包零食出來,塞到了雲映水手裡。
「謝謝你的消息,我請你吃開心果。」
雲映水看著手裡女孩子喜歡吃的零食,哭笑不得:「……你請我吃這個?」
「這麼一包開心果,你可以慢慢吃,吃很長時間呢!」靈犀挑了挑眉,滔滔不絕的說,「人感覺到飢餓,是大腦皮層傳遞的信號,如果你一直吃東西,哪怕吃得很少,你的大腦也會認為你一直在進食,所以就不會感覺到餓了。」
雲映水搖頭失笑:「歪理邪說。」
靈犀打開袋子,從裡面拿出一顆出來,指著它說:「你就知足吧,它叫開心果,而且你看這個開口,叫做開口笑,多好的寓意,就是讓你一吃到它就開心得笑起來!」
雲映水嘆息一聲,認命的拿著零食袋往前走,「行,算你有理。」
「什麼叫算我有理?明明就是很有理!」
靈犀追上去,兩人一起繼續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