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入骨寒涼
這山風裏帶著山野間蓄積的涼意,吹過兩人的臉頰,吹起無憂披散在身後的發。風中的寒意讓她不僅有些發顫,幾乎是下意識地,無憂便往慕清寒懷裏鑽去。
慕清寒張開手臂將她摟在懷裏,他一手拖著她的後腦,一手貼在她的背後,將她整個人都按在自己懷裏。即便如是,他仍覺得不夠,他還想要與她貼的更加緊密,但他也不舍用力,深怕將懷中小小的柔軟身體給折斷了去。他寬大的袖袍在空中被風吹的鼓起,完全擋住了無憂的整個後背。
臉頰邊是她被風吹起的柔軟發絲,鼻息間是她身上幽幽清淡的香氣,慕清寒的心頭一片澄靜,“是,你說得對,無論如何都要保護自己的家。”
無憂被他抱的太緊太緊了,緊到她都有些喘不過來氣了,但她沒有說,隻是默默地承受著,一直到他緩緩將她鬆開。她慢慢地平複了自己的呼吸,才抬起眼睛看他,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他為什麽會跟她說這些事情。那雙暗紫的眼眸裏是一如既往的澄澈,“剛剛的那張紙條,我不小心看到了一點點。是不是皇祖母給你的?”
她剛剛僅僅隻是匆匆一瞥,是以隻看到了“變故”、“速歸”這些個字眼。所以她剛剛才會問他是不是要回去了。
慕清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說:“之後一段時間,我恐怕會有些忙,可能會委屈你。隻要過了這段時間,往後隨你想去哪裏都可以,若那時你仍想在這裏定居,我們就到這裏來,若你想住在尹府,我們便住在尹府,若你不願,我們便另外置一間屋子。或者你不再想在這裏定居,那麽你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無憂聞言很是驚喜,甜笑問:“真的嗎?我想去哪裏都可以?”
慕清寒微微頷首,隨她一起笑著,“自然。”
無憂眼珠一轉,試探問:“那我想去邊塞也可以嗎?”
慕清寒寵溺答:“可以。”
無憂忍住心中的喜悅,繼續試探地問:“那我可以選擇和誰一起去嗎?”
慕清寒知道她要說什麽,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逗她:“你隻能選擇和我。”他這麽說著,果然瞧見無憂前一秒還萬分興奮的小臉瞬間便垮了下來,愉悅的笑聲從他唇邊溢出,他的惡趣味得到了滿足,便也不再逗她了,“當然,如果你想帶著綾之或者其他人,我也不會攔著。”
無憂一聽,立刻歡呼起來:“太好了!寒哥哥最好了!”
兩人歡笑的聲音被風傳的很遠很遠,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饒是慕清寒說了不急,但無憂想了想還是不願他的事情被耽誤。是以第二天他們便踏上了返程的路,尹正德依依不舍地將他們一路送出城外。
因為要趕在年前回到京城,所以回程時趕路的速度比去時快了一倍都不止。
不知為什麽,綾之這一路上十分沉默,好似換了個人似的,在車裏多數時間都望著車外一個人發呆,車外也不吵不鬧,冷靜淡然的模樣與慕清寒如出一轍。月曜倒仍是那副什麽事情都無所謂的樣子,該吃吃、該喝喝,啥也沒耽誤。
這一路十分順利,沒有任何阻礙,好像有人提前開過路似的,就連出城進城也沒有受到任何阻攔,甚至不用排隊。沒有人說過要停下來休息,兩匹馬,一輛車,七人一路不停向前,最終隻用了不到一月的時間就回到了京城。
他們走的這三四個月的時間裏,京城也發生了許多事情。
皇上與太皇太後抗爭了兩月有餘,不管朝廷內那些大臣反對的聲音,最終力排眾議將泉加星娶進了後宮,並封為貴妃,賜摘星閣為寢殿,夜夜恩寵。
另外,就在他們回來的前兩日,張權死了。
縱使張權從前在皇上麵前再得寵,可一個宦官按理說不論死活都不會掀起什麽波瀾,但因他的死與泉加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外人看這件事情的眼光就變了。
有人說張權看出來泉加星是禍國妖女,冒死諫言,皇上不聽不信,一怒之下將他處以分屍之刑;也有說張權與泉加星身邊的婢女私通,惹怒了泉加星,泉加星跑到皇上身邊哭訴,又吹了幾天的枕邊風,最終成功讓皇上下令將他處死;還有一種說法,便說張權是邊疆上某個被滅了族的部族王子,他一直潛伏在皇上身邊,是為了伺機報複,皇上洞悉了他的圖謀,提前將他給解決了。
總之,關於張權的死一時間眾說紛紜,張權的死因就像是罩著一層神秘的麵紗,但無論怎麽說,好像都與泉加星有脫不開的關係。一時間就連街頭巷尾都在流傳,妖女入主後宮,總管太監一夜間喪命,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
無憂在王府裏聽到張權死的消息時,心頭還有些感慨。縱然她與張權未曾見過幾麵,在她的印象裏他隻是個垂著眼簾畢恭畢敬站在慕清風身後神色晦暗不明的男子。他跟了慕清風多年,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慕清風不分青紅皂白將他處死,她總覺得有些不近人情。
不知為何,無憂從前總會覺得張權那雙未曾抬起過的眼睛裏好像某些懷著沉重的東西。她曾想過,若他不是宦官,大約也會是個青年才俊。不論怎麽說,一條生命的逝去總是叫人難過的。
無憂抱著手裏的暖爐,覺得好像不怎麽熱了,便揚聲喚來飛雪:“飛雪,可以幫我換一個暖爐進來嗎?”
飛雪應聲進屋,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地望著床上披著狐裘的無憂,即便她已經穿的夠多了,可此時她的臉上仍有些發青,“王妃,又覺得冷了嗎?”
縱然這室內溫度已經夠高了,無憂穿的也夠多,但她仍被凍得牙齒發顫。她吸吸鼻子,笑說:“沒有,就是覺得這個暖爐不夠熱了,幫我換一個吧?”
飛雪接過她懷中精致的鏤空小爐,入手仍有不低的熱度,可無憂卻說這個不熱了。飛雪不由地眉眼都皺到一起了,“王妃近來總是喊冷,可是身體哪裏不舒服嗎?要不,還是請國師大人來看看吧。”
無憂一聽這話便連忙拒絕,急急地解釋,“不要了不要了,我沒什麽事的。我哪裏也不疼,哪裏也不癢,就是最近有些怕冷。你知道的,我們剛從宿州回來,那邊那麽暖和,京城又這麽冷,我可能是一時沒有調整過來,咱們還是不要驚動王爺和國師大人了。”
飛雪神色鬆動了一些,但還是有些不放心,“真的嗎?可王妃您看您的小臉都凍得發青了,飛雪實在擔心。要不,咱們還是跟王爺說說吧?”
無憂知道她是好心,主動用尚有餘溫的手拉著飛雪的手,“我知道你對我好,擔心我,可我真的沒事。王爺這段時間有多忙你也看見了,我不想打擾他。我答應你,如果我真的不舒服了,一定會主動告訴他的,好不好?”
飛雪握著無憂的手,試圖讓她暖一些,猶豫了半天,還是拗不過無憂請求的眼神,“好吧,可是您得答應我,您不能強撐著,若是有什麽不舒服的,一定要讓我或者飛霜知道,絕不能一個人默默忍著。”
無憂撐起笑臉與她玩笑道:“好好好,有事的話我一定第一個叫你。不過你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趕緊再給我換個暖爐來!我快冷死啦!”
飛雪皺著眉頭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聽了她的話,轉身出了門去。
待飛雪出了門,無憂忍不住將身上的狐裘攏的更緊,又抓過床裏麵的小被,將自己裹得越發嚴實。饒是如此,重重掩蓋下的那具小小身體還是抖的不成樣子。
無憂知道自己可能是病了,其實在回京的路上,她就已經發現了。
這段時間以來,白日裏她都極是畏寒,她以為是天氣的原因,便將自己裹了一層又一層,可很快她發現自己所感受到的寒意並不來自外界,而是從她身體裏麵,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的。那些寒流一波一波襲來,將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她就像掉進了萬年的寒潭,五髒六腑好像都結了冰似的。
起初她都還能夠忍受這些異樣的感覺,可自從回到了京城之後,她就越發的怕冷,就像現在這樣即便屋子裏已經足夠溫暖,她還是會被凍得發抖,嚴重的時候,就連眉梢發尾都會被覆上一層寒霜。
但這樣的情況隻在白日,入了夜她便能恢複過來。
無憂之所以還能這麽鎮定,是因為之前她也出現過這樣的情況,不止一次。她記不清是前幾年,還是更早的時候,但她記得這樣的情況隻會出現一兩個月而已。她原先一直以為是山中寒氣太重才導致的,但如今看來好像並不是。
那時她娘還在,尹婉容會燒一個火盆擺在床前,給無憂蓋上一床又一床被子,然後將她連被子一塊抱住,有時連她自己都會被無憂身上的寒氣所染,娘倆會抱在一起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