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大概是做夢了
慕清寒消失了,如他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轉眼已然進入深冬。
山間夜晚寒氣更重,無憂伺候好了她娘,便早早地進入被子裏,想早點睡一會,半夜好有精神起來給她娘換熱瓶。
她娘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身上常常都是冰涼的,就是無憂給她蓋了再厚的被子也仍是捂不熱。入了冬之後,她娘便時常昏睡,到如今她更是一睡就是好幾天醒不來。
無憂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是無可奈何。
她好不容易想了個辦法,將家裏可以密封的罐子瓶子都灌上熱開水,外麵裹上布,放在她娘的被窩裏給她暖著身體。這個辦法倒是奏效,就是水冷的太快,要時時更換,是以無憂半夜也不得安眠,心裏總記著要去給她娘換熱瓶了。
無憂雖然早早地就上了床,可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卻是沒有一絲睡意。
她睜著眼睛望著屋頂,過了一會兒,便反手將枕頭下的玉佩摸了出來,習慣性地將玉佩拿在手裏反複擺弄,仍舊試圖從裏麵找到一點點慕清寒的氣息。
十五天了,從慕清寒不見的那天起,已經過了整整十五天。
無憂從那天後,就常常發呆出神,腦子裏不斷回想著與他相處的這幾個月的點點滴滴。
總是想起他對她笑的時候,對她好的時候;還有他溫柔地看著她的時候,皺眉說她笨的時候;也能憶起初始他教她辨識草藥的時候,再到後來不厭其煩地教她寫字的時候,還有……
明明才幾個月而已,他們之間卻已經有了那麽多的回憶。
可那個與她共同創造記憶的人,就這麽毫無聲息地消失了。除了這些回憶以外,竟然一點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除了無憂腦中的那些片段,她甚至找不到任何慕清寒留下的東西。他像是從沒出現過一般。
無憂有時甚至覺得這一切都隻是她做的一場夢,慕清寒隻是她在夢境裏想象出來的人。
她總是認為像慕清寒那般氣質出塵,長相出眾的人怎麽可能出現在現實生活裏?他就像畫中的謫仙,遙不可及,高不可攀。
無憂握著玉佩,忍不住地歎息。
雖然她真的很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夢,可偏偏不是。慕清寒是那樣真真實實地出現過在她的生活裏。
她至今還記得他懷中微涼的感覺,還記得他在她唇上留下的那個沒有溫度的吻。
無憂情不自禁*地撫上自己的唇瓣,這上麵仿佛能感受到當時的溫柔觸感。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
這十五天內,無憂無數次地在想,慕清寒到底去了哪裏?他是已經回了京城,還是已經消失在了這天地之間?
她有時也會怨他,怨他為什麽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身邊,還對她那樣好,讓她覺得除了他,她誰也不想嫁。然後又是連個口信都沒留下,就這麽消失的無影無蹤。
無憂也曾想過去找他,可不知從哪裏開始找起,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也不知道如何去京城,就算知道了,她娘一個人在家裏她又怎麽能放心的出去?
若他真的不在京城,而是像初見那般被山風輕輕一吹就消散了,那她又該如何是好?
這樣一想,她便又覺得隻要他還好好的存在在這世上就好。
無憂終於明白,能夠證明慕清寒出現過的證據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身上,心上。
半夜三更,又開始下雪了。
天地之間一片寧靜,隻有無憂進出廚房的聲音。
她半夜未眠,此刻揉著困倦的眼睛,懷裏還抱著三個剛剛換好的熱乎乎的小罐子,低著頭迎著雪,走的很快。
無憂在門口停了一會,拍了拍掉在身上還未來得及融化的白雪。
她剛抬腳準備進屋,屋內卻突然走出來了一個人影。
無憂瞪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娘親!您,您怎麽,怎麽起來了?”
她娘此時看上去精神很好,原本蒼白泛黃的皮膚變得白裏透紅,嘴邊掛著溫婉的淺笑。
“躺的太久了,想起來活動活動。”她這麽說著,又親切地接過無憂懷裏的東西,將無憂迎進了屋內。
無憂愣了一瞬,下一刻就飛撲進了她娘的懷裏,眼淚如線般掉落,“嗚哇,娘親!”
“傻丫頭,”她娘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長發,柔聲安慰她:“是娘不好,這段時日連累了我的無憂丫頭,讓你受苦了。”
無憂埋首在她娘的懷裏,感受著這久違的母親的溫柔。聽她娘這樣說,她才抬起朦朧淚眼,使勁搖頭道:“不苦不苦,我一點也不苦,我隻要娘親好好的,隻要娘親好好的……”
“我的傻丫頭。”
無憂望著她娘,感受著她娘慈愛的目光,想到她這些時日以來,麵對著昏迷中的娘親,每時每刻都在關注她的呼吸,不管白天還是黑夜,她都過的膽戰心驚。她深怕隻要她一眨眼,她娘就會沒了。
而此刻,看到她娘好好生生地在她麵前,用她熟悉的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無憂鬆了口氣的同時仍是覺得心有餘悸。
她吸了吸鼻子,忍了好久,還是沒忍住再一次埋首到她娘的懷裏,嚎啕大哭。
她娘像是知道她這些時日的難過和委屈,也不勸她,隻是帶她坐到床邊,將她抱在懷裏,如同無憂小的時候一樣,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肩膀,輕輕地搖晃著她的身體。
無憂在她的懷裏,哭的不能自己,她這段時間確實承受的太多太多了。從她娘發病,到她之後中毒,再到如今她娘的身體一如不如一日,都發生的太快了,快的讓無憂沒有一點防備。
她隻能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能慌,不能亂,要堅強,這樣才能好好的照顧她娘,像她娘之前照顧她一樣。
從小被她娘嗬護疼愛著長大的無憂,就這麽突然的被逼迫著長大了。
而這期間,除了她娘需要她照顧,她還有了兩次差點死在山下的經曆,如今慕清寒的不知所蹤,對情竇初開的她打擊更為巨大。
接二連三地意外和打擊,讓無憂已經到了極限,此時麵對著自己的娘親,她便也不再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她現在隻想發泄,將這些時日她所有隱忍的情緒都發泄出來。
無憂抱著娘親的腰身,萬分委屈地向她哭訴:“娘親,我好累啊,我不想長大了,一點也不想,嗚……”
她娘一下又一下地輕拍著她的肩膀,雖然沒有說話,可也在無形之中給了無憂屬於母親的安慰和支持。
雪夜靜謐,隻有房內幽暗的燭光和無憂悶聲的抽泣。
待到屋外一片白茫茫的雪光透過窗戶映進屋內的時候,無憂才揉著眼睛醒了過來。
她還未意識到自己睡在哪裏,她隻知道這一覺她睡的很香,很沉。她好像很久都沒有像這樣好好地睡過一個覺了。
而且,她昨晚還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她夢到了自己的娘親,夢到娘親病好了,能下床了,她開心的不得了,抱著她娘一直哭一直哭,哭的最後都自己給哭累了,就賴在娘親的床尾睡著了。在她睡著之前,娘親還輕輕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可她一個字也沒有聽見,就這麽開心地睡著了。
無憂想到這,不由得失笑,自己就連在夢裏也是這麽笨啊,若是娘親真的醒過來跟她說了些什麽她卻不記得,那她肯定要難過死了。
這麽想著,她腦子裏忽然想到,昨晚她睡得這麽死,肯定一夜都沒給她娘換過被窩裏的暖瓶。一想到這,她便著急忙慌地掀開被子下床。
突然餘光一瞥,無憂發現自己身上蓋的被子怎麽好像跟昨晚入睡前的不一樣了。
她拉過背角,看著這熟悉地藍底白花的被褥,想了一會就發現這不是她娘親蓋的被子嗎?怎麽跑到她房裏來了?
忽的,她腦子裏靈光一閃,不由地想,難道她真的睡在她娘的房裏?難道她娘昨晚真的醒了?
這麽想著,她便迅速往床頭看去,果然看見她娘正安安穩穩地躺在那,臉色在這白日裏看起來越發健康紅潤了。
“娘親,娘親!”
她忍不住內心巨大的歡喜,想著將她娘親叫醒,好確定這一切真的不是她在做夢。
可任她如何呼喚,她娘親仍是緊閉雙眼,沒有回應。
無憂小臉頓時就垮了下來,難道真的隻是她在做夢嗎?
不對,不是的!她娘現在臉色已經好了這麽多,這總不會是錯的,而且她也確實是睡在娘親房裏的啊。
一定是娘親大病初愈,身體還很虛弱,再加上昨天晚上她太鬧人,擾的娘親很晚才睡覺,所以現在娘親才會醒不來,一定是這樣!
這麽想著,無憂一掃麵上的陰霾,細心地幫她娘親掖好被角,“娘親,你好好休息,我等著你醒過來。”
她壓抑住自己又歡喜又忐忑的內心,照舊如往常一般麻利地幹完所有的家務,然後搬著小凳子,坐在床前一心一意地守著她娘,耐心的等。
可時間越長,無憂的心越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