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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背井離鄉的狐球

  臨近年關, 在皇都念書的賀族人回來了。


  這應該是皇帝的意思, 今年, 燕川北境安定,這些在外漂泊的賀族孩子們都回到了家鄉。


  賀家兄妹也都回了,賀塔塔娶了個皇都的妻子, 是中書省右拾遺家的女兒,性情肖父,剛正不阿, 因敬仰賀塔塔的才華,賀塔塔登門求娶, 她立刻點頭,自己拍板做主把自己嫁了,如今做賀族媳婦已經是第六個年頭,晴蘭見過她和她的兩個孩子。


  但因這是賀塔塔和他的妻子第一次回燕川,所以賀家人按照接新娘的禮儀,備好了接親禮, 就如當年晴蘭嫁來一樣, 雖然陣容上差一些,但該有的也都有, 金秋那些魁梧的漢子早已在城門口擺好隊形,高高舉起手中的龜殼, 要「嚇唬」這個第一次來燕川的新媳婦了。


  晴蘭在皇都那些年, 受這些賀族子弟照顧頗多, 與賀家兄妹關係親近, 因而聽說他們要回,儘管身重不便,晴蘭還是一早就等在雅明城口,等待著這些賀族人回家。


  看到那熟悉的儀式,晴蘭扯了扯步溪客的衣袖,小聲說道:「你們這裡,都是要嚇嫁來的新娘嗎?」


  步溪客道:「不是嚇新娘,是嚇邪祟,保新娘。以前,我們這裡苦寒,若是新人從外州嫁來,大多會水土不服,又背井離鄉心情苦悶的,婚後很容易生病。我們把這個叫邪祟欺負新人,所以,為了讓你們不生病,這個卜卦問吉除邪祟的風俗就保留到了現在。」


  晴蘭不以為然:「怕是邪祟沒被嚇走,新娘倒是被你們嚇病了。」


  「哈哈哈哈……想起來了。」步溪客道,「小姑娘你嫁我時,的確嚇得不輕,手腳都是冰涼的,我怎麼暖都暖不熱,真讓人心疼。」


  出乎意料的是,賀塔塔的妻子並沒有被嚇到,相反,這位成婚多年並已有兩個孩子的新娘非常像皎皎,瞧見熱鬧,還親自走出車轎,帶著孩子興緻勃勃地觀看。


  晴蘭驚訝地發現,這位皇都的姑娘,聽得懂賀族話,也會講。


  步溪客不禁問道:「晴蘭,你嫁來多年,怎麼只會那麼兩句?」


  這個兩句,是實打實的兩句,一句煩人,一句不要。


  煩人是罵步溪客的,至於不要……是說給皎皎這個皮猴的。


  不要亂跑,不要亂動,不要亂吃東西……這個意思。


  晴蘭紅了臉。


  賀族的人很少和她講方言,雖然她的婆婆是賀族人,但因為步固是燕川人,祖上又是從皇都來的,所以官話講得很好,平日里,家中都是用官話交流,步溪客和皎皎也習以為常,並不會對她講賀族話。


  兄妹倆一般是在賀族的重要節日上,才會說一些賀族話,也很短。晴蘭能接觸到的,只有步溪客有時為了逗她,故意說給她聽的,看她迷茫猜測時的可愛樣子。


  久而久之,晴蘭會對他說的只有這句:「煩人!」


  賢才們回故鄉,燕川侯自然要宴請表示。


  宴席上,賀圖文神神秘秘拿出一沓圖紙,交給了步溪客。


  步溪客道:「皇上也同意了?」


  賀圖文點頭:「只是太後有些顧慮。」


  「怎麼說?」


  賀圖文道:「她怕我們有取皇都的野心。」


  步溪客道:「我爹領了侯爵,兵權也交了,她還怕什麼?」


  賀圖文點頭:「皇上也是這麼跟太后說的。我也親自進宮與太后說了,我說賀族女子雙十這年的生辰是要大辦,若是已婚配,丈夫需要提前半年操辦,公主二十生辰那年,因北境未定,沒辦法大辦,駙馬很是愧疚,我就這麼跟她說的,我說你只是想給公主補一個生辰禮。 」


  「我本意也是如此。」步溪客道,「他們皇都難道是什麼好地方?日日夜夜提心弔膽我覬覦皇都……」


  那邊玩起了飛花吃酒,狐球也湊了熱鬧,眼中閃爍著光芒。


  步溪客看了兒子一眼,嘆氣道:「不過,可能會有人認為皇都好,也確實……你們到皇都讀書的,學識才華上,的確要比留在燕川的好。」


  「再怎麼說,論藏書學問,咱家是沒法跟天子皇城比。」賀圖文卷好圖紙,「我跟皇帝告了假,這三年,就留在燕川給公主修宮殿了。」


  「辛苦你了。」步溪客給她敬了杯酒,又問道,「怎樣,去了那麼多年,朝中可適合你?」


  「激流勇退了。」賀圖文笑道,「我哥哥是把家安在了皇都,無法再動,因而必須直面朝堂風雨,我就自由些,見水深火熱,早早辭官還鄉即可。」


  「很棘手?」


  「吃人不吐骨頭。」賀圖文搖頭嘆息,「你可知道,我在皇都,幾年都不敢舒展身體?盯著你做文章的人太多,加上這幾年國基不穩,東宮體弱多病……」


  「不是說,儲君身體康健嗎?」


  「藥罐子里泡大的。」賀圖文說,「不過好在已活過三歲,沒大病,皇帝看管得嚴,還算平安。」


  步溪客聽出了她的意思,點頭道:「明白了。」


  「還有一事。」賀圖文道,「等會兒我哥哥會給你看封密旨。」


  問了這麼多,步溪客已經知道了皇都的大致情形,眉頭一皺,道:「……是有關我兒子的?」


  「驃騎將軍真是冰雪聰明。」


  「直說吧。」


  「我不清楚。」賀圖文聳肩,「具體什麼事,要看了我哥手中的密旨才能知道,但這次回來的大家,心中都有數。皇帝想讓小郡王到皇都,做東宮伴讀,為東宮穩固再加個籌碼,好斷了其餘皇子們的心思。不過,聽我哥的意思,臨行前,皇上說,若是公主不舍就算了,但如果小郡王跟我們一起回皇都,他會給步家再封一侯。驃騎將軍怎麼看?」


  「護子心切。」步溪客沉吟許久,道,「……那就按皇上所說,我也看公主的意思吧。」


  晚上,賀塔塔給步溪客和晴蘭讀了密旨。


  不是那麼震驚的晴蘭說天亮再給答覆。


  她和步溪客商量了一晚,臨天亮時,她叫醒狐球,問了狐球的意思。


  狐球眼睛一亮,道:「我去!」


  晴蘭心酸不已,說道:「狐球,你要是去,開春就要和他們一起動身南下,以後,想我們時,怕是見不到了,妹妹出生你也……」


  「妹妹出生我會回來!」狐球道,「爹,娘,我想回皇都念書,和這些在皇都的賀族人一樣。」


  「學得本事,榮歸故里?」步溪客嗤笑。


  狐球愣了一下,搖頭道:「不是……但我很想去!爹,你也說過,有眼見學識,才是真男兒!」


  夫妻倆沉默了好久。


  晴蘭把狐球圈在懷裡,不舍又欣慰道:「好孩子。」


  開春后,這些賢才要回皇都了。


  晴蘭把狐球託付給了賀塔塔的妻子,這位機靈古怪又正直的年輕夫人拍著胸脯向晴蘭保證,一定會照顧好狐球,轉過頭,她還用賀族話向狐球問了好。


  這位夫人學起各地方言來極快,簡直像被神摸了舌頭,晴蘭佩服不已。


  送狐球上車后,晴蘭奇怪道:「怎麼不見圖文?」


  「賀圖文嗎?」步溪客裝作不知道,隨口道,「應該是在前面,人這麼多,肯定已經上車了。」


  其實,賀圖文現在在小樓蘭,正在秘密給晴蘭建宮殿,照著晴蘭在皇都住的蘭芳殿復原,連花草樹木,屋中陳設,都打算做到一模一樣。


  這是步溪客一直想做的事,如今戰事結束,步固又交了兵權,他可以放心的向皇上請求,他想給晴蘭一個家,更熟悉,更舒適的家,就好像她在這裡長大一樣。


  皇帝答應了。


  狐球啟程時,晴蘭跟他揮別,滿臉笑容。


  狐球走後,晴蘭回蕙芷院大哭了一場,哭的院門口的花都合攏了花瓣,蔫巴巴的不敢鮮艷。


  步溪客哄不好,沒法子,把自己縫的丑狐狸塞給晴蘭:「那小子命硬運好,你不要擔憂他。」


  「我知道……可我不捨得。」晴蘭道,「我太狠心了,竟然答應他送他到皇都去讀書。」


  「會有人照顧他的。」步溪客撫摸著她的頭髮,說道,「現在,就剩我們倆了。」


  皎皎定了親后,巡視起了領地。


  她要在這一年內,走遍整個燕川,每到一個村落,就要停下來,問問百姓所需,看整個燕川風貌。


  這是少族長向族長轉變的一個訊號。


  江樓索性卸去軍職,做了皎皎的侍從,陪她一起巡遊燕川。


  小輩們都離家,為長大做準備,留下晴蘭和步溪客兩個人,忽然覺得公主府過於冷清寂寞。


  為了不讓她過度憂思,步溪客許下了許多承諾,答應生下女兒后,帶她去騎馬,去爬山摘雪蓮,去小樓蘭故地重遊,帶她疾馳在燕川的土地上,感受燕川的風。


  「等路修好后……」步溪客道,「我就帶你到西邊去,看盡世間奇景……」


  晴蘭枕在他膝上,摸著他垂下的發,說道:「給女兒起個名字。」


  「明珠。」


  晴蘭吃吃笑了起來:「為什麼咱們的孩子,都是圓的?」


  「圓圓滿滿,多好。」


  可能是這次不帶狐神玩,狐神就給他倆開了個玩笑。


  明珠出生那天,步溪客的嘴咧到一半,剎住了。


  「明珠?」


  呵,哪裡是明珠。


  還是個球!


  步溪客抱著剛出生的小兒子,抬起頭,看向晴蘭,道:「出了點差錯。」


  晴蘭喘息著,以為孩子出了問題,急道:「快給我看看,怎麼了?」


  步溪客抱著他,坐在晴蘭身旁,輕聲道:「殿下,不是明珠,是奶球。」


  小兒子哭聲很小,像只小羊,咩咩叫著。


  晴蘭心化了。


  她接過孩子,嗔怪道:「怎麼比狐球還秀氣……步溪客,你怎麼回事?」


  步溪客輕聲笑道:「哦,怪我了?不然怎樣?想讓他長成小山,嚇哭以後的新娘嗎?」


  晴蘭靠在他肩膀上,溫柔看著懷中的孩子,笑了起來。


  「奶球。」


  狐球十歲時,才回了趟家。


  那時奶球兩歲多,卻和他一樣,不怎麼說話,偶爾只叫聲爹娘。


  狐球獨自一人策馬回的,下馬後,被晴蘭揪著尾巴……衣帶,揍了一頓。


  「胡鬧!怎能如此任性?!萬一路上出意外了……」


  「不會的。」狐球抱起弟弟,遺憾又開心道,「知道不是妹妹,我難過了好些天,書都沒心思背了。」


  奶球奶聲奶氣叫了聲哥哥。


  狐球側過頭,笑著對晴蘭說:「不過娘生的,生什麼都好。步延昭嗎?」


  晴蘭道:「是呢,請蘇先生起的名字。」


  「像爹。」狐球說,「我像娘,弟弟像爹。」


  晴蘭笑道:「是呢。」


  狐球拉著奶球的手,兩隻眼睛完成兩道月牙:「延昭,跟哥哥回家。」


  奶球顛顛跟著。


  「爹呢?」


  「聽說你回來,給你做菜呢。」晴蘭道,「你啊,等著被你爹揍吧。」


  「我爹才不會呢。」狐球說,「我爹只會誇我,不愧是他兒子!」


  當然,得知狐球一個人奔回來,步溪客確實這麼誇了,但誇完,看見晴蘭的臉色,立刻拉下臉,又嚴肅呵斥道:「假如遇到危險,你讓你娘怎麼辦?」


  狐球:「我算是看明白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隨意又優雅地吃著肉,說道:「爹,舅舅沒給你封侯,你心中有沒有怨?」


  步溪客笑道:「他又沒承諾我,我為何生怨?什麼王侯,都是虛名。我有你娘就夠了。」


  「可爹應得的封賞,舅舅也確實沒給啊。」狐球道,「只給了爺爺,還是給一個,就要走一個。」


  晴蘭道:「不許說這些。」


  狐球道:「我知道,爹是怕太張揚了,但不公平就是不公平。」


  「好好讀你的書。」步溪客道,「其餘的,不要在家說,我們也不聽。你啊,說話還不如奶球有意思。」


  「他,他會說什麼?」狐球道,「我娘都寫信跟我說了,奶球和我一樣,不怎麼愛說話。」


  奶球啃著碗邊兒,幽幽看向狐球。


  步溪客道:「他只叫爹娘,都比你這種會講話的好聽。」


  奶球口水塗滿碗,獃獃愣了半晌:「嗝。」


  步溪客道:「聽見沒,打嗝都比你好聽。」


  狐球仰頭,朗聲大笑。


  晴蘭歪頭看著,滿臉笑容:「這笑聲,跟你爹一樣……」


  狐球指著奶球,說:「弟弟打嗝,跟娘也一樣。」


  一家人笑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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