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草蛇灰線(3)
當你看到這裡, 說明作者君的荷包還能再鼓一點!陸深:你不夠愛我
吳賢妃嚇得不輕, 六神無主, 根本聽不進去陸深的話。時間緊迫,陸深沒法子只好去拉了吳賢妃一把, 可賢妃卻不肯走, 「本宮不能走, 本宮得去找皇上。對,本宮得帶著四皇子去找皇上, 本宮要和皇上在一塊兒。」
後來的事也不過是相互拉扯罷了,吳賢妃執意要去找皇上, 陸深執意要帶吳賢妃逃亡……適逢此時燕珉嚎啕大哭, 吳賢妃忽然驚醒,「不, 不, 四皇子不能去, 他還這麼小。」
吳賢妃把四皇子塞到陸深懷裡, 正了神色,「陸深, 陸家欠我們吳家的,今日就能還清,你不是說備了馬車, 只要你帶著本宮的兒子逃出去, 護他平安一世, 咱們兩家的恩怨便就此了結。」
再後來陸深不是沒有努力過要帶吳賢妃一起離開, 只是吳賢妃堅持著要留下陪皇上,她說那是她的丈夫,是她一生摯愛……
陸深從回憶中抽出身,他和庄瀾說得很簡略,只說吳賢妃愛慕皇上至極,不願獨自逃亡苟活。
「馬車你是什麼時候準備的?」聽完陸深的講述,庄瀾對吳賢妃那些情深意重都不大關心,她只好奇陸深那時為何會提前準備了一輛馬車。
「在湖東之戰勝利之後,有一晚我回宮撞見你,你還了我掉的玉佩給我,你還記得嗎?就是那天。」
「想不到你從那時就開始有所準備了……」湖東之戰後明明宮中氣氛都緩和了許多。
「戰爭無眼,總要留條後路。」陸深淡淡地答。
庄瀾對此很是認同,要不是陸深提前備了馬車,那日她們未必能順利逃離宮中。
空氣靜默下來,只剩下兩人踩在地上的摩擦聲,庄瀾思量了一會兒,拋出一個驚雷一般的問題。
「你對賢妃……是不是有男女之情?」
陸深停下腳步,顯然沒想到庄瀾會如此問。他怔愣片刻,忽然又笑了,反問不答,「我像是不要命的人嗎?」
庄瀾也跟著停下來,「誰知道呢。我瞧見過你給賢妃披衣服,你原本可以做將軍有更好的前程,卻甘願留在宮裡做個侍衛,又對賢妃那麼好,很難不讓人往這方面想啊。」
「我若真和她有私情,皇上還能允我留在鍾粹宮?」陸深越聽越覺得可笑。
「這不好說的,你對賢妃有男女之情,賢妃對你卻未必有的,所以算不得是私情。」庄瀾這一次不是挖苦也不是故意為難,只是如同朋友間的閑聊那樣同陸深說話。
「我和她男女之情沒有,救命恩情倒是有。」陸深迎向庄瀾因疑惑而微微眯起的眼,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便繼續說下去,「吳夫人二十二年前救過我娘的命,我娘那時懷著身孕,若不是吳夫人,也便沒有我。我們兩家原本就有些交情,加上這層關係我和賢妃走得近些,後來她入宮為妃,吳老爺擔心女兒去求了我爹讓我陪她入宮,盼著能有個照應。我如何能不答應?」
「那……」
陸深像是知道庄瀾會問什麼,「我不去做將軍謀更好的前程,一是為了還吳家恩情,二是因為戰場上刀槍無眼,我爹後來沒有再娶,只我一個兒子,我不能冒這個險,自古忠孝不能兩全。」
「披衣服你應該指的是上個月我們碰見的那次,天涼,賢妃出去忘了穿披風,宮女腳程沒有我快,才是我回去拿的。至於會披給她,我當時確實沒想那麼多,是我疏忽,但我平日里都拿她做親姐姐,絕無半點非分之想,這些事皇上都是知道的,不然皇上斷不會為賢妃開先例讓我留在鍾粹宮當職。」
庄瀾靜靜聽完,有些覺得自己問得太過莽撞,「是我多想了,抱歉。」
陸深輕輕嗯了一聲,不再有別的表示。
燒紙錢的地方離老翁家實在算不上遠,即便路上庄瀾和陸深還停下耽擱了一會兒,也還是很快就到了。
庄瀾到了門口急著進去看三個小娃娃,可門才推了一半,陸深忽然問她,「貴妃為何沒跟你們一起出宮?」
「她不肯走。」庄瀾把門重新關起來,「不過她不是為了什麼一生摯愛,雖然也有和大燕共存亡的念頭,但我伺候她這麼多年,我了解的,若不是她懷著身孕不方便,怕耽擱了害兩個女兒也活不成,她會跟著我一起走的。」
庄瀾嘆口氣,抬頭看向陸深,「是不是覺得我們娘娘薄情,待皇上不夠真心?」
「不是。你說過的,各人有各人的選擇罷了。」
或許是因為明天就要離開,即將離京城越來越遠,又或許是因為今天是兩位娘娘和皇上的頭七,勾起的愁緒和哀傷總是很多。
這些話,如今除了彼此,庄瀾和陸深都不知道還能再與誰說,但大燕終究還是成為了過去,有些事總要做個了斷。
「明日啟程,今晚我們就徹底和從前作別,日後宮中之事我們盡量還是不要再提。」陸深到底是男人,比庄瀾要果決一些。
「好。」庄瀾點頭應下。
「快進去吧,早點睡,明天在路上會很累。你也不用怕,這山上不會遇見什麼危險,豺狼虎豹沒有,鬼怪蛇神也沒有,但你若是害怕,還是可以來叫我。」
庄瀾想點點頭做回應,卻忽然從陸深這些話中讀出了其他——
「所以你不是因為我給賢妃也帶了紙錢才答應陪我一起去的?」是因為我會害怕嗎……
陸深蹙起眉頭,「當然不是。」
「人活一世看得都是生前,身後有沒有那幾張紙錢有什麼重要的。」
這一句話,在夜風裡飄飄蕩蕩闖進庄瀾耳里,原來真的只是因她害怕而已。
庄瀾問過才知道,這老嫗的兒子媳婦都沒了,只剩下孫子和孫女,孫女今年十四歲,模樣好些,被鎮上一個惡霸瞧上,硬要娶回去做姨娘,老嫗不肯,那惡霸竟然直接就來搶人。孫子比孫女大上兩歲,不甘心妹妹都惡人擄走,一個人去了惡霸家裡……
後來,孫女被殺害,孫子被打得血肉模糊。問她怎麼不去帶孫子瞧病治傷,老嫗指指庄瀾身後,轉頭看去,赫然就是家醫館。
「他傷得重,鎮上的土大夫說治不好,這兒就只這一家醫館,可這裡的人和那混蛋有交情,不肯替我孫子治病,除非……除非我們願意多出診費,可他、他竟然獅子大開口,要十兩銀子。我……實在拿不出。」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少,也有人側目瞧上老嫗和孫子幾眼,雖都是鄉親,卻都沒人敢上前幫忙,大約也都是忌憚那惡霸。
庄瀾性子衝動,聽了老嫗說的起身就要往醫館里沖,「太欺負人了,我和他理論理論——」
「你回來。」陸深揉揉眉心,將庄瀾拉住,「你一個丫頭片子,能理論什麼?」
「那要不……你去?」
陸深一愣,嘆口氣,笑得無奈,「開門做生意,怎麼要價是人家自由,你怎麼管?」
「醫館不就該治病救人?」
「那乾脆不要錢普度眾生算了。」陸深白了庄瀾一眼,從她腰間將錢袋扯下,打開來拿出一把碎銀子給老嫗,「這些錢您拿著,快帶孫子去治傷。您一個人抗不回去他,就先等等,我們一會兒回來幫您。」
陸深幫忙將少年抬進醫館,也不容庄瀾和老嫗說句話便拉著她往馬車走,「你這悲天憫人的性子得改改,遇事也別總那麼衝動,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庄瀾方才真的是衝動了,就像是被腦中那一閃而過的幼時畫面魘住了一樣,這會想想自己的『多管閑事』也是懊惱不已,竟伸手握拳去錘自己腦袋,「我真是辦事不過腦子,你以後攔著我點。」
陸深心裡有氣,想說你一下子衝出去我哪來得及攔,但看著庄瀾錘自己腦袋的樣子鬱積在心裡的氣散了一大半,把她小拳頭包在自己掌心,語氣仍然僵硬,「好了好了,下次注意就行了。」
到了客棧已經近午時,這客棧不大,算質樸,但也說得過去,夥計很快出來迎接,「二位打尖兒還是住店?」
「住店,給我們——」陸深轉頭去看庄瀾,他有意想開一間房,能省些錢不說,也方便互相照應,但庄瀾是姑娘家,這種事還是要聽她的意思。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兩人也多少有了那麼點默契,庄瀾明白陸深的意思,「兩間吧,這裡的房間應該不會太大。」
陸深點頭,庄瀾去錢袋裡拿銅錢,放在櫃檯上,夥計原本正上下細細打量庄瀾,見庄瀾看過來才收回目光撿起錢收起來,「您樓上請。」
「我們的馬車幫我們安置一下。」
「好嘞,您放心。」
陸深和庄瀾帶著小娃娃和隨身重要東西上樓梯時,店夥計仍舊不停瞧著庄瀾的背影,嘖嘖出聲。
到了房間,安頓好小娃娃,庄瀾便催著陸深去幫老嫗,「今天這事是我惹出來的,牽連你受累,對不住——」
「少說沒用的,你們餓了就先點東西吃,不用等我,但是讓他們送到房裡,別去樓下吃。」
「為什麼?」
「這屋子裡的東西不用看著?下去了你能一個人管住她們三個?」陸深哼一聲推門走了。
再回來時,庄瀾已經收拾好,但她沒有先吃,給小娃娃要了碗蛋羹,也沒喂出幾口,這會兒正放在桌上。
「還沒吃?」陸深不等她答,推開門朝外面喊了聲,不多時便有人上來,是客棧的掌柜。
「二位客官有什麼吩咐啊?」掌柜表現地很恭敬,半躬著身子詢問。陸深背對著他,庄瀾逗著懷裡的燕珉,誰也沒看見掌柜地一直捏著嘴角那撮小鬍子眼冒精光盯著庄瀾看。
「想吃什麼?」這話陸深是問庄瀾的。
「我都可以,主要是她們三個,剛要了蛋羹她們不吃,兩個大的還好,小珉能吃的東西不多。」
「這幾天總吃雞蛋,許是吃膩了。來碗豆腐羹吧,你不是愛吃這個?剛好他也能吃。」陸深轉頭對老闆說,「來碗豆腐羹吧,平橋豆腐羹知道嗎?」
「這個——真沒聽過,要不您說說怎麼個做法,我讓廚房試試?」掌柜收回落在庄瀾身上的目光。
「豆腐湯里加些香菇、蛋花、肉絲和筍絲一類的就行了,再兌些芡粉。但豆腐要碎些嫩些,味道不要太重。」
陸深又說了兩樣菜,掌柜便出去了。
等人走了,庄瀾才開口問,「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平橋豆腐羹?」
「去年四五月在江南,別人撿著山珍海味吃,林貴妃特意給你要了碗平橋豆腐羹,說你就愛吃這個。」陸深笑了笑,「皇上當時還笑你就愛吃這些有的沒的。」
被陸深這麼一說,庄瀾也覺得有些印象,但卻沒想到他記得這麼清楚,剛想再問,陸深卻從懷裡掏出個紅色手繩出來,丟在桌上。
「剛剛那大娘給你的,說是謝你,開過光的。」
庄瀾撿起來,拿在手中細看,是用紅繩串起的一個銅製小蓮花座,邊上還有兩顆小鈴鐺。不值錢,也不精緻,但庄瀾還是帶在了腕子上。
「她孫子傷勢怎麼樣?」
「沒多大事,死不了,就是養傷要遭些罪。」
庄瀾低頭看看燕珉,忽地又想到方才陸深說的去歲去江南之事,「去年他還小,留在宮裡老太妃帶著的,皇上那時還說今年三月他周歲了,就帶著他一塊兒下江南呢。如今周歲了,也快三月,卻……」
房內氣氛忽然壓抑,可樓下卻有人興奮起來。
掌柜一從庄瀾房間出來,剛下樓梯,原本在樓下的店夥計便迎上來,和掌柜兩人說悄悄話,「怎麼樣?我就說這姑娘不錯吧?這回有的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