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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劫後餘生(3)

  庄瀾和陸深幸也不幸,不幸的是在宮裡的多年經營毀於一旦,若沒這飛來橫禍,憑兩人在兩宮娘娘眼中的看重程度,日後不說榮華富貴一生,至少也能衣食無憂到老。


  幸的是叛軍攻下紫禁城,奪取大燕王朝之後,其中的三方勢力卻起了內訌,一時之間眼裡心裡都只顧著去爭太和殿里的那把龍椅,哪有閑心閑工夫去管什麼「皇宮在逃宮女和侍衛」?

  山裡物資匱乏,起初兩日四皇子都是靠著老翁從山上採回的幾味草藥維持著,但一連兩日不見好轉,這可急壞了庄瀾,她整夜不敢睡,巴巴地守著四皇子。


  陸深都瞧在眼裡,庄瀾只顧四皇子一個都忙不過來,陸深閑下來時便也會幫著照看珫兒和瓏兒。


  小姑娘年紀還小,起先時因為才出了皇宮外面還圖新鮮,覺得四處都新奇,庄瀾哄幾句便聽了,可這幾日夜裡白天也都吵著要找林貴妃,嘴裡哭喊著母妃。


  庄瀾一邊哄著,一邊還要告訴兩個小姑娘從此往後『母妃』一詞再喊不得,只能喊娘,宮裡的事也不可再提。


  好不容易哄得三個小娃娃都睡下,庄瀾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也顧不得去拿什麼帕子,抬起胳膊直接用袖子抹了抹額頭。正巧被端著面進來的陸深瞧見,庄瀾沒覺得自己這副有些狼狽的樣子被陸深瞧去有什麼不妥,怕小娃娃掉下炕又把他們往裡挪了挪,而後才起身。


  陸深已經把面碗放在桌上,又替庄瀾擺好筷子,自己先在一邊坐下,「吃吧。」


  「嗯。謝謝。」庄瀾坐下來,拿起筷子把碗里的面攪了攪,其實忙累得沒什麼胃口,但總還是要吃東西的。庄瀾挑起一箸面,正要吃,看看陸深,又頓住,「你吃過了吧?」


  「吃過了,你吃。」陸深笑了,把面碗又往庄瀾面前推了推,「小珉怎麼樣?」


  小珉?庄瀾愣住,咽下口中的面疑惑地看向陸深。


  「『珉』字是從前皇上和賢妃商量起給小皇子的名字,還沒來得及……總之以後就這麼叫他吧。」陸深壓低聲音為庄瀾解釋,庄瀾聽了也沒什麼大的觸動,只是自顧自又將這名字念了兩遍。


  「周珉,周珉。好名字呢。」


  「哪還有什麼周珉。」


  「也是。但總要有個正經名姓吧。」庄瀾挑起面又起了幾口,想了想,有了主意「往後便叫燕珉吧。燕珫,燕瓏,你覺得如何?」


  「聽你的。」


  庄瀾把面吃完,她沒急著收,陸深也沒急著走,屋子裡一時靜默下來,直到旁邊炕上的珫兒翻了個身打了個輕快的小咕嚕才打破這平靜。


  「你往後是如何打算的?下了山想往哪去?」庄瀾問得有些猶豫,但還是開了口。


  庄瀾知道陸深出身算不得高貴,但也不差,他祖父還曾做過四品將軍,年紀大了才回鄉養老。雖然陸深的父親是次子,又是庶出,從前也沒受祖父家多少庇蔭,但到底還都是一家人,如今這番光景保不齊陸深會回家去求助陸家庇佑。


  「不知道,跟你一樣,走到哪算哪吧,活命要緊。」


  陸深這樣說,大約是沒有回家去的意思。但庄瀾無法確定,「你……不回家去嗎?」


  「回家?」陸深思索了一下,有些苦澀地笑了,「我一人犯險,足夠了,別牽連了他們。」


  庄瀾這才放心。


  「你既也沒打算,不如……不如我們一塊兒吧。」陸深原本已站起身正往炕邊走想去瞧瞧燕珉,聽到庄瀾這樣說很是詫異,回過身來看著庄瀾。庄瀾以為陸深又覺得她像從前一樣有什麼詭計,急忙也站起來,連連擺著手,「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是想著,你看你一個大男人又不會照顧孩子,我一個弱女子也帶著兩個小娃娃也不安全,咱們若是一起,我可以幫著照顧小珉,你也可以保護我們。人多力量大,一塊兒走總比各自分開行動要好些的,你說呢?」


  陸深笑了,「我想什麼了就不是我想的那樣了?不跟我鬥了?」


  「不是你說的嗎,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爭來斗去有什麼意思的,從前還能為了主子斗,如今還有什麼好值得斗的,你和我除了這一條賤命還有別的嗎?」


  庄瀾這話說到最後多少有些喪氣的意味,陸深聽了不是很舒服,他三兩步走到庄瀾身前,目光堅定,語氣嚴肅,「你有,你還有肩上的責任,有大燕最後的希冀,你不能自怨自艾頹唐下去,你得好好活著。」


  陸深說完,不去理會庄瀾臉上的震驚和茫然,坐到炕上摸了摸燕珉的額頭,「那就一起吧,我們一起想一想下了山該去哪兒。」


  燕珉的額頭雖然沒那麼滾燙,但還是沒有徹底退熱,陸深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怎麼還沒有好。下午老伯要下山採買,我跟著他一起去,抓些葯回來。」


  「那你要注意安全,小心著點。」


  庄瀾留陸深看著小娃娃,自己端了碗去洗,然後再拿去給老翁,順便還幫老翁掃了院子。老翁午休后剛出門便瞧見正在院中忙碌的庄瀾,直誇她懂事又賢惠,是個好姑娘。


  庄瀾笑著說哪有,見老翁已經把籮筐背上,正在戴斗笠,想是這就要下山去,她想起陸深說要跟著一起的,急忙將手裡的掃把放回牆角,「老伯你等一等,陸深跟您一塊兒去,您等等,我去喊他。」


  送走了陸深和老翁,庄瀾見院子里日頭正好,便把屋裡的被子都抱出去曬著,回到屋裡剛想也躺下歇歇,誰知道燕珉卻醒了,大哭起來,他這一哭,將燕珫和燕瓏也吵醒,兩個小姑娘顯然還沒睡夠,被吵醒了十分不痛快,也跟著哭起來。


  庄瀾其實也是個黃花閨女,哪裡真的就獨自養過孩子,這會她一個人面對三個小娃娃手忙腳亂,哄哄這個哄哄那個,整個人都快崩潰。但她又不能如何,只好喘口氣,平復心情繼續耐心地哄。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們乖乖的,瀾姑姑給你們買糖吃。」庄瀾連哄帶騙才算是讓燕珫和燕瓏止住了哭,可燕珉卻因餓著哭個不停,庄瀾只好抱著他去廚房煮羊奶。


  庄瀾架起小鍋,將羊奶倒進去,抱著燕珉做在一旁等,偶爾還要用筷子攪一攪。燕珫和燕瓏在院子玩兒,她也要時不時盯上兩眼。


  等羊奶煮熟,又放得涼些,喂小珉喝下,陸深和老翁也回來了,帶著抓的葯。這下庄瀾也沒時間休息,繼續拿過葯壺煎藥。好在陸深回來了,能幫著他照看下三個小娃娃。


  煎好葯放涼,再把這一碗苦藥湯餵給燕珉又是一番大工程,庄瀾和陸深兩個人都忙了一頭大汗。


  庄瀾把碗遞給陸深,頗有些感慨地笑著嘆了口氣,「從前在宮裡也沒覺著帶小孩子有多累,這幾天卻只覺得渾身都快散了架。」


  「從前都是十幾個人圍著他們一個轉,乳母嬤嬤,宮女太監一大堆,如今只你一個人卻要照顧三個,可不是累,也是辛苦你了,多謝。」


  「別,別謝不謝的,你也沒閑著。」庄瀾哄著燕珉睡下,把小娃娃交給陸深,「你陪一會兒他們吧,我去幫老伯做晚飯。」


  庄瀾到廚房時老翁正在炒菜,翻炒時香氣撲鼻,庄瀾走近了才看清裡面不過是尋常野菜罷了。


  「味道聞著就香,老伯您真厲害。」庄瀾笑著對老翁豎了大拇指,老翁瞧見了也樂了,「姑娘,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有,我就是來給您幫忙的,您要是不嫌棄,晚飯就交給我吧,老是麻煩您我們也過意不去的。」


  「不用不用,你們都歇著去。」老翁笑著擺了擺手,「我老頭子一個人可以,不用麻煩你們,我一個人住,閑著也是閑著。」


  但庄瀾沒急著走,目光掃過旁邊砧板上放著一隻雞,走過去打算幫忙處理下,老翁見了也沒讓,「那雞要做的菜可是我的獨門秘方,不外傳的。」


  老翁故作神秘地跟庄瀾說,「你要是真想幫忙,便去屋後頭幫我拿壇酒過來吧,我早上剛從窖里拿出來的。」


  「您這裡還有酒窖啊?」


  「有,怎麼沒有,還不小呢。」


  庄瀾去屋后拿了酒,都沒把蓋子打開,便聞見裡頭溢出來的香氣。她把酒交給老翁,便被老翁趕了出去,說是有秘方不能讓人瞧了去。


  庄瀾只好笑著應謝,又回了屋子裡找陸深。


  「怎麼回來了?」


  「老伯說不用我。」庄瀾走過去把燕珉從陸深懷裡抱過,而後輕輕放在扛上,旁邊的燕珫和燕瓏真坐在一邊玩著陸深帶回來的一個風車。


  庄瀾在炕邊坐下,用手輕輕拍著燕珉,過了很久才抬頭去看陸深,「你知道彰陵嗎?」


  陸深思索了一下,有些不太確定,「似是聽說過,可是個塞北的邊陲小縣?」


  「正是。原是外族之地,只不過彰陵地貧人窮,不受重視,後來被大燕收服為領地后也是一樣,幾乎是和朝廷脫軌的。」


  「怎麼會想到這個?」


  「是我的家鄉。我當初就是從彰陵輾轉到了京城,之後入宮的。也是趙前說要回老家才提醒了我,讓我想起彰陵大約是個好去處。」庄瀾的情緒很複雜,彰陵是她的故鄉,很可能也是她最終的逃亡之地。


  「會不會離京城有些太近?」彰陵雖是塞北,但相較江南、西南等地離京城還是很近的。


  「近又如何?我們往哪去都是一樣的鋌而走險,如今沒有萬全之策。再者不是有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近些怕也未必是壞事。」


  外面響起敲門聲,是老翁來叫二人吃飯。庄瀾和陸深不敢再繼續談論,應了聲就來。


  老翁走後,陸深才說,「就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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