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姓名

  林蕭然原地不動, 絲毫不退讓, 與趙元英對視著,倨傲的姿態,「我女兒, 是我找到的。」


  「那怎麼了?也是我親生的。」趙元英不以為然的笑著, 「你還想佔為己有嗎?什麼居心?」


  「話別說的太過頭!」林蕭然臉上出現罕見的怒氣,在發火的邊緣用盡全力才平復下來,看似很有道理的解釋,「你爸才剛走, 在醫院處理後事這邊,你忙的顧不過來。女兒這幾天還是讓我帶著比較好。」


  「是嗎,」趙元英低下頭, 平和的問俞默, 「小默, 這兩天事情比較多,你想跟著爸爸還是媽媽?」


  林蕭然還沒說話,俞默就伸出小手, 「我想…你。」


  她手指著的方向是趙元英。


  趙元英眼睛亮了亮。俞默瞬間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掙脫林蕭然,奔向趙元英的方向。


  俞默還沒停下腳步站穩,趙元英很快拉住她,摸摸她腦袋, 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出的寵溺語氣, 「好。」


  林蕭然很生氣, 怒極反笑, 「看來人人說的沒錯,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小情人。她果然願意跟你親近。只是別得意太早了。」


  「女兒願意親近我,我很高興。但是別用得意這個詞,太膚淺。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趙元英對林蕭然實在沒什麼好態度。


  「你!」


  林蕭然不想在醫院把事情鬧大,畢竟老爺子剛走,她不能因不顧及形象而而成為明天的頭條新聞。


  她決定先離開醫院,再制定詳細計劃。在走之前,她意味深長的看了俞默一眼,「小默,別忘了俞戈和他們家的公司。」


  俞默躲在趙元英身邊,等林蕭然走了之後,終於重重鬆了一口氣。


  趙元英帶著俞默走回醫院原先的病房,趙元博還在和醫院那方爭執。


  「你們一定是沒有全力搶救!」趙元博的聲音。


  「明明這次病情好轉了很多,突然就這樣…一定是你們的原因!」趙元博繼續發著火指責。


  「病人家屬請您少安毋躁,我們保證對每個病人負責。剛才您也看到已全力搶救了一個小時,只是逝者已矣。」一個護士長幫主治醫生說著話,同時也在向趙元博耐心解釋著,「之前趙邵松老人的肺部癌細胞已經擴散至全身,本就不容樂觀。前段時間病情好轉或許是心情舒暢或是有什麼強烈執念支撐著。這一切都可以解釋為迴光返照跡象…」


  可是趙元博根本聽不進去,他沉浸在喪父的傷痛中,做著一些不理智行為。


  在醫院這方看來趙元博就是在醫鬧,別人解釋什麼都不聽,堅持認為醫院有錯,不是想訛錢就是想訛錢。


  可趙家都這麼有錢了,何必呢。


  趙元英看到事態發展偏離軌道。只好讓俞默先等在一旁。接著他親自走過去冷靜的和醫院相關方交涉,並安撫趙元博的異常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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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默安靜的等在醫院的角落。


  兩個小時里,她天馬行空的想了很多,想到關於未來的,想到原生家庭,也想到養父母的家庭。


  其實,養父母家裡對她挺好的,如果不是林蕭然的意外出現,咄咄逼人威脅到了俞爸和孫媽,她估計會一直在那樣簡單又溫暖的家庭里長大,直到成年。


  寬容和善的爸爸,時髦能幹的女強人媽媽,口嫌體正直的哥哥,多好的一家人。她不想告別…


  可是…她不再屬於那裡。


  俞爸孫媽緊急關頭放棄她,雖然不能說他們做的對與錯。但是在俞默這裡,親情與利益之間的選擇,已經下了判決書。


  正想著這些,她的腦中忽然閃過一條信息,林蕭然最後說的話什麼意思?什麼是不要忘了俞戈和父母的公司?


  難道,這句話是警告的意思?

  如果俞默不聽林蕭然的話,林蕭然就要對俞家人進行打壓?


  這時。凌晨十二點的鐘聲敲響。


  俞默在角落抱緊自己的身體,不知道哪裡灌進來的冷風使她瑟瑟發抖。


  夜晚的風,吹在人身上,真冷。


  趙元英終於處理完這些棘手的事,他走出房間找俞默的身影。


  發現俞默正蹲在無人的樓道角落,縮成一團,瘦瘦小小的肩膀,長發乖順的垂在臉頰兩側,遮下一大半的陰影。


  趙元英幾步走過去,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把她冰涼的手放在大手裡揉搓,「這裡在出風口,吹進來的風太冷。這麼長時間,怎麼不知道換個地方?」


  她一句話也不說,任由趙元英拉著她換了個避風的位置。


  趙元英脫下自己的風衣,剛準備披在她身上。


  她突然把風衣扯掉,扔在地上。面無表情的說,「我不要跟著你了,我要媽媽。」


  趙元英很意外,僅僅兩個多小時,她突然改變主意了?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而且從俞默嘴裡陳述那個女人說出媽這個字眼。諷刺,俞默都還沒喊過自己一聲爸。


  「怎麼了?」趙元英疑惑的問,「是生氣我剛才冷落你了?」


  俞默沒說話,撇過臉。


  趙元英以為是這個原因,揉揉她的小臉,嘆了口氣,解釋說,「我向你道歉,剛才實在是太忙,那些事抽不開身。你可以打我出氣,朝我要錢,但是別冷戰。」


  這話說的挺牽強的,畢竟實在是對於哄孩子這方面…他真的一點經驗都沒有。


  俞默聽完他的話,忽然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噴嚏。


  趙元英知道她感冒了,不由分說的把那件風衣重新披在她身上,邊系扣子邊說,「先將就著穿上,我知道,你一定是嫌棄它又大又肥還有煙味,沒關係,我回家就扔掉,現在留著它還有點用,得用它保護著我的女兒別受冷風吹。」


  明明只是淡淡的煙草味,很好聞,她並不討厭。


  趙元英把被風衣包裹的她一把抱起來,護在懷裡向醫院門外停車場的車走。


  趙家兒子的基因都很好,個頭都是標準的一八三左右。


  俞默才一五五。


  趙元英抱著他幾乎輕而易舉,步伐穩得過分。似乎他這樣嫻熟的抱孩子已經很多次了,事實上在這之前,他還是零記錄。


  俞默趴在他肩頭,低聲叫了句,「爸爸。」


  趙元英心裡猛的震顫了一下,步伐變緩。


  俞默似乎是意猶未盡,又叫了一聲,「爸爸。」


  趙元英回應,「嗯,聽見了,乖女兒。」嘴角忍不住上揚。


  俞戈迅速把臉埋到風衣里,不再出聲。


  上車后,俞默坐在車後座,還在想著林蕭然的話,皺著眉頭。


  趙元英開著車,從後視鏡里看她,「但凡有不開心的事,儘管和我說。」


  「我明天想,想回學校一趟。」俞默開口說。


  「明后兩天是你爺爺火化出殯的日子,你可能回不去。」


  「那…大後天呢?」她不確定的問。


  「大後天有遺囑財產公證和分割儀式,你本人必須在場。」趙元英接著說。


  「……」俞默沒辦法,只好說,「好吧,那我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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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戈還在L市,他並沒有急著買票回家。而是沿著原路,從南到北,把逃跑路線重新走過了一遍。


  那些風景,那片湖泊,那條小河,曾經住過的旅館,吃過的小攤,重新倒放一遍,竟然記憶就映在眼前,如此清晰。


  他花了整整十天的時間,走完來時匆忙顛簸的逃跑之旅。


  這次在不緊不慢的路途,他記起了很多過往,發現了那時因不分晝夜的趕路而錯過的很多好風景。


  如果當初,兩人沒有把這當成一場逃難,沒有在那種緊張感的心境下,如果俞默能看到這些風景,如果當初不逼著她整天輾轉各地,希望她能發現這些美好的事物。


  可惜,兵荒馬亂的青春里,她可能只剩下了對未來的擔憂和焦慮。


  這一切都怪他,當初怎麼會覺得那是為她好。


  十天後俞戈回到B市,父母看到他后,激動的說不出話,後來也只是一味的重複著那句,「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也因此,俞戈竟錯過了俞默在B市尋找他的寶貴時間。


  那幾天里俞默在B市瘋狂的到處找他。她抱著執念找到公寓的家附近卻不敢上前敲門,默默的蹲守一整天才知道俞戈真的不在家。


  又三番五次去學校找俞戈,也毫無收穫。她開始真實的擔心俞戈為什麼不回來,她懷疑是林蕭然搞的鬼。


  等到俞戈終於回來的時候,有人告訴他,俞默已經被林蕭然帶去M國了。


  那個人不是什麼路人甲乙丙丁,而是鄭煦陽。


  離開B市前,鄭煦陽是俞默見的最後一個同學。


  鄭煦陽對俞默說,「一定要走的話,留下地址,我以後有機會想去M國找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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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中的情形一如既往,爸媽工作很忙,加班是家常便飯,每天很晚才到家。


  俞戈一個人坐在諾大的餐桌前,看著張姨做好的飯菜,看著窗外寂靜的夜,看著俞默之前在餐廳留下的卡通冰箱便利貼,心裡如同生出無邊的荒原。


  俞默在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冷清。


  爸媽偶爾不加班,三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也會識趣的盡量繞過和俞默有關的所有話題。似乎在大人們眼中、只不過少了一雙餐具的事。


  半個月後,高考來臨。


  一個月後,高考成績公布,俞戈考的很好,全校第三。


  高考之前,他已被保送Q大,如果放棄Q大,也可以選擇其他學校和專業。


  爸媽不想讓他承擔風險,讓他選擇了Q大金融系。


  趙宣美髮揮失常,分數只夠普通一本線,家裡想讓她出國讀書,她卻堅持要留在國內。


  她問過俞戈的學校選擇,挑了一所離Q大很近的普通一本院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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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默在M國的日子裡,總覺得恍惚,像做了一場夢。


  她經常坐在教室窗前發獃,偶爾看到學校里有長得個子高的亞裔男生的背影,總期待會是俞戈。


  可是現實總會把她的無數次幻想破滅。


  俞家,趙家,都離她越來越遙遠了。


  總有一天,記憶都開始變得遙遠而模糊。


  到時候,她都會忘了自己是誰。


  陌生的國度,M國國籍,姓名moon——L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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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去一別,再見后,已是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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