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水晶肘子
當夜, 飛鸞青鸞兩人勾肩搭背,你一言我一句的走著去吃飯,碰巧看見了丹鶴一個人拎著一個大的食盒往回走, 看起來好像還頗為沉重的樣子。
飛鸞是個熱心腸的人, 頓時撒開青鸞, 快步小跑過去, 臉上掛著笑, 沖丹鶴說道:「丹鶴姑娘,你這食盒挺沉的吧, 我來幫你拿吧。」
丹鶴一愣, 眼看這身飛翎衛的雲紋錦繡便知道了這位官職怕也是不低,想必就是跟在霍指揮使身邊的人。
想到霍指揮使, 丹鶴就氣不打一處來,當即毫不客氣的把食盒往飛鸞的手裡一放。結果飛鸞還以為是丹鶴力氣小, 陡然接過了個著實沉重的食盒, 差點沒被這重量折了腰, 飛鸞好險才沒讓那食盒沉地。
不遠處青鸞『噗嗤』的笑出聲來,彷彿是在嘲笑飛鸞還沒有一個姑娘家有力氣。飛鸞扭頭, 惡狠狠的瞪了青鸞一眼,青鸞聳聳肩,笑得十分欠扁。
手中這食盒實在沉重, 飛鸞也顧不上青鸞的嘲笑, 問道:「丹鶴姑娘辛苦了, 這食盒怎得如此沉重。」
飛鸞心想, 莫非這朝陽郡主用的食盒都比他們用的要特殊些嗎?
丹鶴原本想拿話懟回去,可轉念一想,這事兒是霍指揮使惹了郡主不開心,又不是眼前這個人惹的,那罵人的話便縮了回去。
飛鸞見丹鶴想說又不想說的,嘿嘿一笑:「若是往後有這種重活的話,丹鶴姑娘只管叫我,我來幫你。」
丹鶴這才被逗笑了,看了他一眼,才說道:「今日郡主心情不虞,送過去的飯菜一樣都沒動,說是沒胃口。」
飛鸞挑眉,瞭然了,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他們家那位指揮使,對這位朝陽郡主可是上心得很哪!那這事兒,他到底是說還是不說呢?
就飛鸞思忖之間,已經到了廚房,丹鶴將食盒裡的菜一一取出來,問道:「這位大人如何稱呼?你知道我叫什麼,我卻還不認識你呢。」
飛鸞有些不好意思,看丹鶴坦坦蕩蕩的樣子又覺得自己有些忸怩,便說:「你也別叫我大人大人的,我也就是咱們家大人的一個跟班,你叫我飛鸞便是。」
丹鶴聽到了『飛鸞』這兩個字,心中已經知道他是誰了。飛翎衛指揮使霍無舟的左膀右臂一個是鎮撫使,名飛鸞,另一位便是十四所千戶青鸞。
故而,即便是飛鸞說自己只是霍指揮使的一個跟班,丹鶴也並不會真的將他當做一個跟班來看待。
看了看著剩下的菜,丹鶴又悄悄看了飛鸞一眼,嘆了口氣,說道:「郡主把菜品都賞給我了,我獨自一人也吃不完,飛鸞大哥吃了沒,沒吃的話一起吧?」
飛鸞一怔,沒想到丹鶴竟會邀他一同用飯,倒也不推辭了,他本就是來吃飯的,左右在哪吃不是個吃啊。看到丹鶴期待的眼神,便十分爽快的點了點頭,坐下來與丹鶴一同用飯了。
而青鸞等了許久,久不見飛鸞來用飯,也不等了,獨自吃了。只是吃飯的時候,聽到旁邊的兩個小子,說什麼朝陽郡主今天一整天好像都滴水未進,剛剛送過去的飯菜也叫身邊的侍女全都送回來了之類的話。
青鸞扒了幾口飯,感情飛鸞那小子不是沒力氣,是那位小郡主壓根兒沒吃飯呢?
真是個嬌氣的主兒啊,青鸞羨慕的想,他也想這麼嬌氣來著。
這般想著,腦子裡突然出現了霍指揮使的聲音,他登時一個激靈,嚇得不輕,使勁兒搖了搖頭,把腦子裡的霍指揮使甩走,趕緊把飯扒拉著吃完。
然而就在放下碗筷的時候,青鸞鬼使神差的想到,他們指揮使對那位小郡主頗多照顧,這事兒是不是得說一下??
青鸞是個直腸子,對霍無舟那是一個十分膜拜的狀態,可以說霍無舟對他來說,是十分尊重敬重的人,既然是一路上霍無舟表現出來的意思,青鸞自然會告訴他。
於是青鸞便腳步不停的往霍無舟的房間走去,只是沒想到他在霍無舟門口敲了門沒見回應。
青鸞問了守衛的人,才知道霍無舟去了船頭,他跟著找過去的時候,看到那人背對著,負手而立,站在那,就好像是神祗抵臨,周身冷漠的氣息叫人不敢靠近。
這才是那個冷漠無情,叫人畏懼不已的飛翎衛指揮使。
青鸞深吸一口氣之後才往前走去,說起來,他也是很慫他們家指揮使的。
然而,還未等青鸞走近,霍無舟已經轉過身來,那張俊朗如神子般的面容上冷漠依舊,「何事。」
其實青鸞過來的時候,霍無舟就已經察覺了,只等到他走了過來,霍無舟這才轉身過來。
青鸞對霍無舟這種聽得到腳步聲就知道是誰的功夫表示佩服,他抬手一拱,說道:「屬下聽聞朝陽郡主今日似乎滴水未進,方才送去的飯菜也是原封不動的送了回來。」
霍無舟聞言,頓時眉頭皺成一個川,也來不及和青鸞再說什麼,心中的擔憂早已經讓他邁起大步走開。青鸞愣在原地,沒想到朝陽郡主對霍指揮使的影響這麼大,他臉色有些微微的變化。
霍無舟剛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道:「青鸞,叫人準備一些易克化的粥送過來。」
送過來?
青鸞腦子一懵,還沒理明白,霍無舟已經消失在他視線中,只見那一抹衣袂就這麼失去了蹤跡。
他也跟著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噢,是送到朝陽郡主那去……
想通了這一層,青鸞的心情愈發的複雜了,目光落在霍無舟消失的地方,神色莫測。
霍無舟初聽到青鸞的話,心頭忍不住有些惱怒。他知道小姑娘有些脾氣,卻沒想到這個小姑娘氣得飯都吃不下。
霍無舟苦笑,這算不算是他自作自受?
走到了朝陽郡主的房門前,他有些躊躇,可是想到小姑娘氣鼓鼓的連飯都不吃,這不是折磨她,是在折磨他。
抬手,敲門,許久不見回應,霍無舟臉色變得不好起來,又敲了一次,聽到裡頭說進來,霍無舟這才推門進去,裡頭燈火敞亮,小姑娘背對著趴在貴妃椅上,彷彿整個人都是蔫蔫的。
陸宓以為是丹鶴又來了,翻個身,有些不開心的說到:「我說了不吃不吃,讓你送回去,是不是本郡主的話……」
話音戛然而止,陸宓看見了那個把她氣得夠嗆的人,頓時心頭有些委屈,扭過身子,不肯看他。
霍無舟無奈,又覺得心中有些泛酸,見小姑娘還氣著自己,他也有些後悔,明知她脾氣,還要拗著她來,這會兒她使小性子,委屈了,他恨不得能時光倒流才好。
試探性的往前邊兒走了幾步,果然小郡主扭頭狠狠的瞪著他,那雙眸子如星般明亮,此刻盈盈水光好似還帶著些委屈,霍無舟只消一眼,心都化了。想上前安慰一下,卻又不捨得嚇著她。
堂堂一個指揮使大人,竟然就這麼局促的站在這。
「誰讓你進來的!」小郡主顯然還沒消氣,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再好看也抵消不了他故意逃避自己的錯!
霍無舟無奈,只得道:「方才,我敲門,你讓我進來的。」
陸宓啞然,抱著被子,委屈巴巴,小嘴撅得比那茶壺還高:「那你出去。」
霍無舟失笑,出去?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她一整天滴水未進,只怕這幾日用膳都沒幾口。
「等你用了些東西我再出去。」霍無舟索性不走了,坐在茶桌旁,還給自己倒了杯茶。
陸宓見他這般自在,心中更加惱火,雙手抓起一個軟枕就直接扔了過去,一邊扔的時候還一邊堵著氣:「你自己說男女有別,不可同居一室,你現在在做什麼?」
霍無舟輕鬆的抬手就接住了這軟枕,軟枕上少女的香味迎面竄入心中,他頓時心中軟成一團。可小姑娘說的話卻是他前些時日與小姑娘說的話,此時此刻,他覺得他的臉有點疼。
霍無舟還沒言語,陸宓那頭已經氣炸了,索性掀了薄被,鞋都來不及穿,只穿了長襪就蹭蹭蹭的跑過來,隔著軟枕推搡霍無舟,嘴裡嘟囔著:「出去出去,你出去!」
霍無舟哪想到小姑娘突然衝過來,他還坐著,又不敢太用力,居然叫陸宓推得他險些摔過去,偏偏陸宓也借著力!霍無舟往下倒,她也跟著往下倒!
霍無舟不躲不閃,抱著她直接摔在了地上,背部著地。小姑娘柔軟的身子直接撞在他心口,他悶哼一聲,好歹沒讓她受傷。
陸宓又遭他抱了個滿懷,那股子淡淡的沉香味將她整個人都裹在懷裡。
陸宓眨眨眼,一時間什麼氣都沒有了。
她方才,是直接砸在他懷裡了吧?
直接開了軟枕,看向霍無舟,只見他眉頭深蹙,陸宓一下擔心起來,纖纖玉手直接放在他胸膛上,急切道:「你是不是受傷了?」
霍無舟微微低頭,小姑娘急切的眼神讓他心頭莫名甜蜜,可此刻他還記得她氣惱的衝過來,腳上連雙鞋都沒穿。微微直起身子,抓住她的小手,沉聲道:「我無事。」
見他說自己沒事兒,陸宓直接雙手用力,又把他摁回了地上,自己反倒是借力站了起來扭頭就走。只是沒走幾步,就叫人打橫抱起來,整個人就騰空了。
陸宓氣惱的拿手作拳捶他胸口,憤懣不已,還不停的掙扎:「你放下我放下!誰准你抱本郡主的!放下我!」
陸宓還沒嚷嚷得幾句,霍無舟已經動作輕柔的把人放在了貴妃榻上,雙臂撐開,低頭看著正在鬧脾氣的小姑娘,低聲的哄:「不氣了,都是我的錯。」
陸宓本是在鬧脾氣,想逗逗他,可是聽到他這樣低聲下氣的哄自己,瞬間鼻頭一酸,真的委屈起來。
她堂堂一個親王郡主,都這樣這樣的去跟他說了,他竟不接自己的話!若是他不喜歡自己也就罷了,陸宓覺得自己應該認栽。
可偏偏不是!
他隨自己一路過來,路途中對她多有照顧,若她皺眉,他也會跟著皺眉!幾次不慎,她被他抱住的時候,都能聽到他胸口那劇烈的跳動!還有,他會發紅的耳朵!
陸宓一點都不信霍無舟對她沒有半點情分!
可就是這種感覺,她知道,他也知道。偏生不肯迎面回答她的話!所以陸宓才覺得十分氣惱,霍無舟低聲下氣的一哄,她又覺得真委屈了。
小姑娘鼻頭紅紅的,眼眶盈著淚,小臉上是掩不住的委屈,霍無舟愣了一會,叫小姑娘這副模樣弄得心都碎了,皺著眉頭,卻不知道如何是好,於是只有愈發,低聲下氣。
「你有氣,朝我出。」霍無舟不知怎麼哄人,也不知當下這個情況他要怎麼哄,愈發放緩姿態,蹲在了小姑娘面前,雙臂依舊撐在小姑娘身邊,看起來就像是把她圈在了懷裡,實際上也沒碰到她。
陸宓扁扁嘴,努力的讓眼淚收回去,偏過頭不肯看他,任憑霍無舟再怎麼輕聲的哄,她都不肯理人。
見小姑娘這麼犟,霍無舟嘆了口氣,說道:「若你氣得飯都不好好吃,往後我就不出現,叫你食不下咽。」
陸宓瞪大了眼睛看向霍無舟,這是什麼操作???
見陸宓終於有點反應,霍無舟嘴角微微上揚,笑了。
陸宓氣惱不已,才知這人是在逗自己,更氣了,小嘴一癟,張嘴就要哭。霍無舟嘆了口氣,從腰間摸出一個荷包,看那樣式十分精緻,深藍色配赤金雲紋,看起來也很符合霍無舟的沉穩的氣質。
陸宓抿嘴,她倒要看這人玩什麼花招。
霍無舟把荷包遞給陸宓,眼睛盯著她的表情,輕聲道:「看看。」
陸宓接了荷包,瞪了他一眼,表示自己還沒消氣的。霍無舟也只是好脾氣的點點頭,並無多話。
打開了荷包,發現裡面是幾顆梅子糖,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直衝鼻腔,令人口齒生津。
陸宓狐疑的看向霍無舟,又不太想降低自己的姿態,彆扭的說到:「哪來的。」
「買的。」鋼鐵直男霍無舟。
陸宓氣結,他就不能說是為她買的嗎!攥緊了荷包,頤指氣使:「現在是我的了。」
霍無舟看了那荷包一眼,竟然笑了,一時間陸宓看得愣了,他是真的好看啊。
還不知為何小姑娘突然發愣,又突然回神,嘟嘟囔囔的讓他出去,霍無舟實在是拿這個小姑娘沒有辦法。
「你若不吃點東西,到了地方,你如何找人?」霍無舟還準備苦口婆心的勸一勸,誰知道小郡主神色自如的就點點頭,還指著門口,讓他出去。
霍無舟知道她脾氣上來了,也不肯由著她。丹鶴又端著食盒來了,硬是讓霍無舟看著她喝完了一碗粥才肯走。
霍無舟走了之後,丹鶴還跑到門口去看了看確定人已經走遠了之後,才栓了門,小跑到陸宓身邊,神秘兮兮的說到:「郡主,人已經走遠了。」
陸宓挑眉,示意丹鶴趕緊把屏風后的小食盒拿出來,裡面打開,全都是香味撲鼻,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
陸宓接過了丹鶴遞過來的筷子,一點一點的開始吃。
她才沒那麼傻呢!真不吃飯等他發現只怕她都已經餓暈過去了,哪有精神像剛剛那麼鬧騰一番?更何況,老頑固,不僅僅是頑固,還佔個老字呢!
說起這個陸宓也覺得實在不像是霍無舟的作風,不過是虛長她幾歲,竟叫他心虛成這般模樣?她好歹也是及笄了的大姑娘了,有才有貌有家世,他即便有點什麼非分之想,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但是陸宓完全沒想到,霍無舟這麼克制???
說好的果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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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宓去南疆的消息到底是瞞不住陸凜的,眼看著就要到回長安的日子,陸凜卻收到福親王府來的家書,說陸宓孤身去了南疆,頓時急得不行。即刻修書一封快馬加鞭送到長安,他得跟著去,否則他怎麼能放心呢。
完全忽略了家書上說聖人派了飛翎衛護送著去的事。
以及這封家書到了福親王手上,被轉到了聖人這兒的時候,叫聖人一口否決了。
「武將回長安述職,怎可肆意亂行。不準,叫他先回長安。」聖人表示絕對不可以,陸宓那兒他已經讓隱衛去保護,壓根兒用不著陸凜。
「況且,他想什麼呢?一個南一個北,南轅北轍聽過沒有的???」
福親王沖聖人翻了個白眼,「皇兄,南轅北轍是這麼用的嗎?」
聖人隨手就把手中的摺子甩過去,打在福親王胸膛上,『啪』的一聲,還挺響。福親王就不痛不癢,十分認真的重複了一邊:「皇兄,南轅北轍不是這麼用的。」
「天南地北行了吧!」聖人有時候覺得這個弟弟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看著人模人樣的,為什麼每次都能把他氣得想提刀砍人?
看福親王一副欠揍的樣子,聖人勸了勸自己,一個娘生的一個娘生的,宰了他不好跟太后交代。
約莫重複了十多次,聖人好不容易冷靜下來,誰知福親王又說:「皇兄你文采退步了許多。」
聖人:???
「可能是老了吧。」福親王此刻宛如一個拿著一排刀的人,一刀一刀的扎聖人的心!
聖人暴怒,什麼玩意兒?說他老?怎麼不看看自己虎背熊腰的!!十八歲的時候就長得像二十八歲!他好意思說他老?!?
「陸翱!」聖人陰惻惻的笑了笑,咬著牙看著福親王,「朕看你是活膩了吧!?」
後知後覺的福親王這才察覺到聖人騰騰的殺氣,當即轉身想跑,聖人冷笑一聲,德海立刻會意上前攔住了福親王,畢恭畢敬道:「王爺請留步。」
福親王心道不好,皇兄是真的生氣了,他得趕緊溜了。
福親王轉身,嘿嘿一笑,盡量讓自己顯得比較誠懇:「皇兄,你看,已經這麼晚了,母后肯定想我了,我就先去永壽宮了,您留步,別送了。」
聖人哼了一聲,起身,緩緩朝著福親王走來,神色是皮笑肉不笑樣子。一邊走還一邊左右手按了按,那『咔咔咔』的關節響動的聲音,在福親王看起來就像是催命符一樣。
「不急,朕好久沒活動筋骨了,你來陪朕活動活動。看看是誰老了。」
福親王瞪大了眼睛,一步一步的往後退,整個人雖然高大,卻顯得很可憐!
福親王內心非常炸裂!他雖然是武將,但是他皇兄也並不是個草包啊!說起來他的武藝有一半都是皇兄教的,所以現在是要準備挨打了嗎?
福親王是逃不掉的,叫聖人一手勾住了脖子,毫不費勁兒拖到了御書房的後殿,好好活動了一番。
德海聽見福親王的喊叫都替他覺得身上疼的慌,王爺,您這是何苦呢?聖人約莫一個月得叫王爺氣個四五回的,偏偏王爺也不長記性,回回叫聖人單方面碾壓。
約莫是過了一個時辰,聖人神清氣爽的走在前頭,後頭是福親王,垂頭喪氣的,好不可憐的模樣。
聖人扭頭,看蠢弟弟這副傻樣,大發慈悲的說到:「朕准你在此沐浴更衣,朕還想跟你交流一下。」
「啊?」福親王大驚失色,還來啊?
聖人見不得他那副蠢樣,甩手就走,德海憐憫的看了福親王一眼,低聲提醒道:「王爺,聖人說不準是有些旁的事,您先沐浴去。」
然後德海匆匆忙忙的跟上了聖人,這邊就有小太監來帶著福親王去沐浴,好歹剛剛和聖人大汗淋漓的打了一場。
然而這是福親王單方面的覺得,實際上就是福親王被聖人單方面的碾壓,剛開始還過得幾招,後頭就是聖人單方面的個人秀,秀得福親王全身上下哪都疼。
聖人和福親王去沐浴的時候,隱衛出現,將一封信壓在了御案底下,只有聖人坐在上面的時候才能感受到那封信的存在。
隱衛一閃而逝,有太監進來換下了先前冷掉的茶,沒過多久,福親王已經清洗好了回到了御書房,聖人也很快就到了,屏退左右,只剩下他和福親王兩個人。
坐回御案之上,聖人敏銳的察覺到多了一封信,當下也不避諱福親王,直接拆了那封信,看完之後面色未改的把信收了起來。
福親王也毫不好奇,滿腦子只有聖人說的『交流一下』。
見福親王戰戰兢兢地樣子,聖人忍不住笑,這蠢弟弟雖然蠢,但是勝在兄弟一條心。這一點,聖人從來都很放心。
「你方才說的話,朕心裡也有打算了。」聖人突然沖福親王說道。
福親王平時腦子不想事兒,這會兒好像是靈光乍現,脫口而出:「老那事兒?」
然後福親王就看到聖人的臉黑了,福親王表示很委屈,是你說的嘛!
聖人臉色臭臭的,雖然說對了,但是有點不開心。走到福親王旁邊,很不客氣的踢了這蠢弟弟一腳。
福親王委屈的縮回了腳,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做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實在是有點辣眼睛,於是聖人決定速戰速決。
「朕決定立小八為太子。」
聖人語出驚人,福親王臉色為之一變。
「皇兄考慮好了?」福親王覺得此事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小八是皇后嫡子,天性聰穎沉穩,比起老二來說,的確更適合儲君的位置。
福親王為什麼沒有想到其他皇子,那是因為福親王知道,聖人從來就沒有考慮過其他皇子的可能性,他的太子只有可能是皇后所出的孩子。
聖人點點頭,福親王瞭然,這一場充滿硝煙的太子之爭其實從很早之前就已經結束了,哪怕是有些人明裡暗裡準備再多也沒有用。最後能夠拍板定案的,只有皇兄一人而已。
但是……
「既如此,皇兄準備何時冊封。」福親王想得很清楚,如果要冊封的話,幾位成年的皇子是必定要去封地的,不然的話留在長安,會叫年幼的太子不安。
聖人擺擺手:「不急,聖旨已經擬好。朕希望宓兒兄妹都能輔佐小八,小八能有你為助力,朕才放心。」
福親王瞭然,他從兒子可以領軍出征開始,就卸下兵權做個閑散王爺。在外人看來福親王府就是憑世子和聖人的寵愛,他這個王爺已經是個閑散之人了。
可是除了聖人沒有人知道,他手中還有一支五萬人的精銳軍隊,這支軍隊可以說是為了太子而特意打造的,這是聖人對太子的一片拳拳之心。
可福親王猛地一想,不對啊!?輔佐?他閨女?!
「宓兒可是女兒身!」福親王萬萬沒想到聖人竟然存了這樣的心思,要知道這輔佐之意。
聖人不以為意,覷了他一眼:「此事又不用擺在明面上做。」
福親王臉色不好:「臣弟不願,宓兒是臣的掌珠,半點苦臣弟都不想讓她受。」
聖人面無表情,福親王見狀,加了一句:「兒子隨便使,男子漢大丈夫,理應為國為民,毫無怨言。」
「哼,你倒是會說。」聖人倒也不是非要陸宓去,滿朝文武有才之士眾多,不可能找不出輔佐太子的人才,若是宓兒不願也就罷了。
聖人的想法很簡單,若是太子繼位,和朝陽郡主的關係就遠了。若是朝陽手中有實權,豈不是更加輕鬆自在。
福親王是不知道聖人這個想法的,若是知道的話,只會覺得聖人這個想法實在太過危險。雖說他知道他的閨女不可能有什麼別的心思,但是站在一個這麼高的位置,權利是有了,相對的來說,風險也隨之而來。
「真心話,兄長信我。」福親王正色,「宓兒將來輕輕鬆鬆做個郡主就是,旁的東西,兄長不必給。」
聖人瞥了福親王一眼,沒說話,算是默認了福親王的意思,兄弟倆達成共識。順便聖人也沒忘記讓人傳信給陸凜,讓他馬不停蹄直接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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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因為朝堂之上立太子之事被駁回,熱熱鬧鬧傳了一陣兒八卦,可這消息下去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三年一度的選秀大事。下至黎明百姓,上至皇親國戚都在關注這件事。
而且還有一件事,那就是福親王府朝陽郡主的婚事。這位郡主已然及笄,福親王愛女心切,遲遲不肯為郡主定下婚事。
有消息說聖人也在為郡主相看夫婿,這滿長安說不得還是引起了一陣轟動的。要知道朝陽郡主啊,背靠聖人和福親王府,書香世家的夏安伯府是外家,這要是能娶了朝陽郡主就能少奮鬥二十年呢!
一時間,長安城裡有些人已經蠢蠢欲動。
而這位朝陽郡主此刻已經下了船,入了南疆的地界,也按照宋清給的地址去找人了。但是這地方實在是古怪,分明是冬日了,竟然十分灼熱。
「郡主,熱不熱,奴婢幫你扇會兒風吧。」丹鶴也是不明白,明明已經入冬了,可是這個地方一點兒也不冷,非但不冷,還熱得古怪。
陸宓抬手制止了丹鶴的行為,看了霍無舟一眼,直接說道:「這是不是陣法。」
「是。」霍無舟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陣法,但是的的確確飛翎衛記載的書中曾經提到過,這陣法的名字好像是叫日徹,整日都是熱的,到了夜裡寒冷如冰。
陸宓抿嘴,這是個啥玩意?果然跟宋清打交道的都不是什麼正常人,在自家門口設下這麼個陣法,真是無聊。
「青鸞去探路,一柱香的時間。」
霍無舟勒緊了馬繩,看向陸宓:「此陣範圍極大,少說兩日才能走完,況且這陣中必定沒有什麼可休息的地方。」
陸宓瞭然,霍無舟不是不能破陣,但是你是來求人的,好歹拿出點態度來。照面兒都沒打,你把人家陣法破了,萬一這個傢伙生氣,死活不肯給她解蠱的辦法,她豈不是要急死。
「我和丹鶴去旁邊走走。」陸宓膽子大是大的,南疆這地界兒,也不知道是怎麼找到的地方。她們一路過來,硬是沒碰見什麼大的村莊,只有幾個小莊子。幸好宋清為人還不錯,再三囑咐了糧食一定要帶得夠夠的。
於是陸宓等人在上船之前就備齊了三個月的糧食,按雙倍去準備的。
陸宓剛調轉馬頭,就有一頭驢子拖著一個不知是男是女的人慢悠悠的走了過來,陸宓覺得疑惑,十分好奇,想要上前看一看。霍無舟看得無奈,拉住了陸宓的馬繩,無奈的看了她一眼。
「出門在外總是小心些為好。」霍無舟有些操心,小姑娘膽子大,什麼都好奇,他總是懸著一顆心在。
陸宓挑眉,隨了霍無舟的意思,沒有上前去。
那頭驢慢悠悠的過來,陸宓叫人不要輕舉妄動,她也不想隨隨便便去嚇人。
毛驢走近了,才看清楚上頭掛了個典型的南疆打扮的姑娘,梳著一頭辮子,衣裳也是五顏六色的。只是姑娘橫掛在毛驢上,陸宓也始終沒見到那姑娘的真容。
她饒有興趣的看著毛驢往前走,誰知那毛驢走到陣前就停下來了,叫了一聲,那驢背上的姑娘嚶了一聲,直接摔在了地上。
「哎喲!」那姑娘摔在地上,眼睛還沒睜開呢,說了句:「本來就餓了,你還摔我!我吃了你的!!」
陸宓有些驚奇,這姑娘長得挺可愛,嬌嬌弱弱的樣子,跟她長相一掛的呢。
那毛驢長叫一聲,像是在跟那姑娘犟嘴。那姑娘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來,對著毛驢揪了揪耳朵,那毛驢頓時老實得很了。
陸宓看得十分有趣,不禁笑了一聲。那姑娘才發覺旁邊還有一堆人呢,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可是那姑娘眼神掃到了後面的糧食車,那眼神瞬間像是餓了半年的野狼看到肉的表情!!
霍無舟見到那姑娘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提醒,那姑娘直接衝到了陸宓面前,說道:「漂亮姐姐!你的糧食賣不賣啊!我有金葉子給你換啊!!」
陸宓看著這個小姑娘的模樣,十分有趣,她心生惡趣味,想逗逗她:「賣啊。」
「好啊好啊!」那姑娘低頭就去翻自己小包里金葉子,真的抓出了一把金葉子,那數量要買下他們的糧食也是有富餘的了。
陸宓微微俯身,露出個張揚的笑意,沖小姑娘說:「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缺錢的樣子嗎?」
那姑娘這才打量了陸宓一眼,衣著華貴,貴氣非常,氣質與常人不一樣,一看就是特別有錢,也不缺錢的主兒。
果然是不缺錢的啊。
姑娘發現這一情況,立刻就有些頹喪了,低下頭,有些喪氣的往毛驢那邊走。陸宓立刻喊住了她,那姑娘立馬轉身,眼神像是鹿眼一般純凈,看著陸宓十分期待。
「我不缺錢,甚至可以送一部分糧食給你,但是你能不能幫我個忙。」陸宓心中有數,出現在這個地方的,多半都是高人,這一點也是宋清說的,陸宓也是想賭一把。
那姑娘很配合的點點頭:「好,你說。」
在陸宓說話之前,那姑娘沖陸宓笑了下,說:「漂亮姐姐,我叫嘉。」
「嘉?」陸宓覺得十分好奇:「就是一個字?」
「對。」嘉十分爽朗,嬌弱的面容實在與性格不符,果然與陸宓一掛的。
陸宓想了下,問道:「我家中有長輩遭人陷害,中了蠱,我是來求解藥的。」
嘉大為震驚,「你這麼漂亮,為什麼家裡有這麼壞的人?」
陸宓笑而不語,避過了這個話題,直說:「我要進去,你知道這個地方能怎麼去嗎?」
陸宓就是覺得,這個地方應該不止有一條路,況且剛剛毛驢停下來。直覺告訴她,這條路不是唯一的必經之道,至於宋清為什麼不告訴她,有可能是宋清自己都不知道。
果然。
嘉聽了這話有些為難,她想要糧食,可是聽這個漂亮姐姐的話,她是來求解藥的。那就是一定要去那個地方,可是這麼多人……
嘉在猶豫,陸宓見有希望也不急,反倒是霍無舟覺得有些意外。
小郡主總是能出人意外的發現一些驚喜,這對霍無舟來說,並沒有十分驚喜。他總是更謹慎些,南疆是個很危險的地方,這個嘉,看起來好像沒問題。可是霍無舟卻知道,在南疆這一片地方,有可能隨隨便便的一個小孩都身懷種蠱之法。
嘉考慮了一下,有些頭疼。她是很想要糧食的,但是這個姐姐……
最後,嘉一咬牙,點點頭,陸宓見她這麼輕易的就答應了,心中還有些疑惑。結果下一瞬,小丫頭就提了要求。
「我可以帶一個人進去,不然我就不要糧食了。」嘉很是為難,她是擅自出來找糧食的,若是沒找到糧食就回去了,只怕以後悄悄溜出來就沒這麼容易了呢!帶這麼多人回去有一定的風險,但是只帶一個人的話,應該可以吧。
霍無舟眉頭一皺,正要拒絕,陸宓卻是一個漂亮的翻身,直接下馬,和嘉達成了協議。
「好,那我跟你去。」陸宓十分爽快,讓嘉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來。
「不可!」
「主子!」
就在陸宓拍板定案的時候,霍無舟和丹鶴兩人臉色一變,顯然是不信任嘉。嘉也沒說什麼,只是咬住了唇,覺得有些委屈。
霍無舟直言道:「我陪你去。」
嘉的臉色有些為難,陸宓把嘉的神色看在眼裡,十分堅定自己的決定,但是她扭頭看向嘉,輕聲問道:「我送你一車糧食,但是也要有人趕車,我的婢女會趕車,能不能讓她跟著我去。」
嘉聽了這話,很是為難,霍無舟臉色不虞,頓時整個人都變成個大冰塊,凍得身邊的人都不敢說話。
可是看了看大個子又不好接近很是可怕的霍無舟,嘉覺得還是這個漂亮姐姐的婢女看起來比較沒有威脅吧。
「那就漂亮姐姐和你的婢女一起來吧。」嘉想通了,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霍無舟眼神一暗,叫嘉變了臉色,立刻說道:「不準跟來,不然我就不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