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桌上擺著配粥的四道小菜，雞蛋餅、海帶絲、鹽水花生、涼拌三絲。粥沒端出來，還在鍋里溫著。


  顧繁星站在桌邊看看時間，五點二十，那位易先生差不多該在路上，也快到了。


  這穿越來的第一頓飯，顧繁星做的很舒心，主要廚房裝備太好，外加備菜又新鮮，屋子裡還沒有第二個人，安安靜靜一個人做頓飯，簡直就是享受。


  顧繁星心情愉悅地去拿碗筷，在桌上擺好之後聞了聞身上，雖然沒什麼油煙味，但也不算多清爽。


  算了，還是換一身。


  她從廚房折回卧室，走進門又走出來，推開卧室對面的那道門——差點忘了，衣服不在卧室里。


  這是一間足夠十幾平大的衣帽間，純白色的衣櫃櫃體，精緻寬敞，屋子中央就和開放式廚房一樣，也有一個大島台，島台最上層是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第一層抽屜櫃里擺放整齊的首飾、飾品，而除了第一層抽屜，整個島台還有下面四層八個長抽屜。


  這種衣帽間，這種島台，不是顧繁星沒見識，實在是普通人家裡根本不會考慮，也真的只有房子夠大夠闊氣的有錢人才會這麼搞了。


  一個衣帽間，顧繁星再次看得直咋舌，屋子裡轉了一圈停下，打開最靠近自己的一扇櫃門。


  這不打開沒什麼，一打開之後，彷彿是「乍現的金光」從門裡鑽出來，差點閃瞎了顧繁星的眼睛。


  這一件件一條條，全尼瑪是奢侈品品牌啊！

  有些牌子她認識，有些她見都沒見過，還有一些雖然沒有明顯的標牌，但一看就是純手工定製，顧繁星連碰都不敢碰，就怕指甲拉花衣料，直接報廢個十萬八萬。


  有錢，太特么有錢了。


  顧繁星暗暗咋舌。


  其實她也不想這麼驚訝，顯得自己很沒見識，可一個普通人忽然有天成了內褲都是阿瑪尼的富太太，怎麼可能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反正顧繁星覺得自己做不到。


  好在她心態好，驚訝過驚嘆過，慢慢也就接受了。


  而在情景的觸發之下，一部分與衣服相關的、屬於原主的記憶也出現在了腦海中。


  果然和之前顧繁星猜的一樣，這些有錢人不止用奢侈品牌，還會特意定製一些小眾品牌的衣服，有點類似舊時制衣的作坊，只做熟客生意，不對外接單，每季度為客戶量身做一次衣服，也都是純手工。


  奢侈品牌固然容易讓女人眼紅心熱，不過顧繁星算起來也是半個「手藝人」，靠手藝吃飯的，自然更關注那些小眾定製的衣服。


  她從打開的柜子里挑了幾件出來，站在鏡子前看了看，又打開另外幾個柜子。


  終於一件酒紅色襯衫搭著的灰色短裙引起了她的注意。


  133：「這件的確好看，也適合談判場合。」


  顧繁星也覺得好，索性換上這件。


  換完后就在鏡子前照了照，也沒多欣賞，覺得合適就這麼穿了，然後便轉身走出衣帽間。


  走出來后她看看客廳牆上的鐘，五點三十九分，距離易亭川回來的五點五十三分只剩下十四分鐘。


  顧繁星走去裡面的中廚房，戴上隔熱手套，從灶台上端起煮粥的小鍋，端出來後放在餐桌的隔熱墊上，又打開蓋子，拿勺子攪了攪粥，盛出一碗，擺在桌上。


  這樣易亭川進門就能喝一碗，也不會燙。


  當然，他要是只想談離婚不想吃飯也沒關係，他不喝她就自己喝，不妨礙，也不會浪費。


  顧繁星打定主意，這事情要辦好，晚飯也要吃好，就算事情辦的不好，她也不能虧待了自己和肚子。


  五點四十九分，她在沙發邊坐下，開了電視百無聊賴地等，邊等邊調台。


  牆上的秒針分針規律地運轉前行著，終於在五點五十三分到來的這一刻——


  「咔噠」一聲，門內傳來門鎖轉動的細微的聲響。


  接著，大門從外面被拉開。


  來了。


  顧繁星下意識挑頭看向門口。


  玄關處，正在換鞋地男人也側頭望了過來。


  【他有一張英俊的臉。】


  這是小說《天命男主》里對這位出場六章就被害死的易亭川的描述，就這麼一句話。


  論誰看了也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


  然而此刻的顧繁星親眼目睹了這份英俊——


  五官硬朗，下頜線如刀削，嘴唇很薄，眼睛是最典型的東方眼，眼尾略略高於眼頭，從眼角處拉出一道貼著睫毛根部的雙眼皮線，瞳眸顏色很深，近乎黑色，凝視人的時候給人的感覺近乎深邃。


  此刻，這樣一雙眼睛正飽含深意地望過來。


  「這件衣服是你的准前婆婆兩個月前特意讓人量了尺寸給你做的，讓我想想，當時得到了一個什麼評價來著……」


  易亭川換好鞋，眸光凝在顧繁星身上，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哦，是『看著特別土，現在誰還穿這種裁縫店的破衣服』。」


  男人的聲音低沉，很好聽，只是說的話實在算不得多順耳，還夾雜著幾分毫不掩飾的嘲諷。


  正在成迷男色的顧繁星默默將自己拍醒。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怎麼也沒想到隨手挑的衣服就讓她碰上了這麼一個硬釘子。


  還是說眼前的男人本來就看她不爽，無論她穿什麼他都有話嘲諷。


  唉，何必呢，都是準備離婚的人了。


  易亭川倒是也沒多說什麼，走到客廳之後便扯了扯領帶，鬆鬆垮垮在距離顧繁星最遠的一個單人沙發上坐下。


  坐下后，目光轉向電視機，神色並不顯露什麼，看了兩眼廣告之後，效率極高地開口：「你之前提的要求都可以滿足你，包括財產，包括離婚。」


  顧繁星其實料到易亭川過來之後會效率極高的立刻談離婚的事，可現在已經快六點了，正是飯點。


  飯點當然應該先吃飯。


  顧繁星真的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是先吃飯，還是先談事情。


  可想要吃飯的念頭一直在腦海里轉啊轉，最後她終於向自己的本能妥協，誠懇且好脾氣開口道：「這個等會兒聊，先吃飯好嗎。」


  「你做了飯？」男人的視線從電視機上轉過來，這次不是意味深長，直接換成了冷嘲，「顧大小姐還會做飯？」


  「會啊。」顧繁星回得直接。


  易亭川的冷哼也更直接。


  顧繁星覺得這樣不好，你好歹看一眼餐桌再說啊，看都不看就這樣冷嘲熱諷，那邊那一桌子飯菜不是等著打你臉嗎？


  可易亭川就是不信。


  顧繁星只能默默抬手，指了指餐桌的方向：「我都做好了。」說著站起來。


  易亭川明顯一愣，頓了頓，跟著轉頭看向餐廳，待視線聚焦在餐桌上時，神情秒變。


  顧繁星也沒看他，起身走向餐廳：「我沒有煮飯，煮了粥，清淡一些，好消化。」


  易亭川沉默地站起來，跟著走到餐桌旁，待看到桌上的晚飯時，表情雖然依舊不動聲色，眼神里卻有幾分茫然。


  而等他再看清碗里的粥和幾道盤子里配粥小菜后，離開公司時自己很隨意的一句心聲跟著從天而落——


  「這時候要是有誰做一碗清粥再配幾個小菜，端上來給他暖暖胃，這趟離完婚，立刻就娶回家！」


  易亭川：「………………」


  顧繁星哪裡知道這些，她只是拿手碰了碰桌上唯一那碗粥的瓷碗碗壁，試了試溫度，又去盛第二碗：「快坐吧，這碗熱度剛剛好，再不吃就要涼了。」


  說著盛好粥坐下。


  易亭川站在她身後，目光陡然又變得意味深長，想了想，沒說什麼，無聲地走過去，坐下。


  說實話，他根本沒料到有這麼一頓飯。如果知道是回來吃飯，他恐怕根本不會想回來。


  她們顧家母女倆算計他這麼多，他根本做不到和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單獨坐下來吃飯。


  可今天是個意外。


  當然，他可以拒絕，但他的胃早已在唱空城計，唱完空城計就準備隨時造/反。


  在這種極度不舒適的情況下，這一桌看上去很能調動人食慾的飯菜實在叫人無法抵抗。


  易亭川走到桌邊——


  雖然不知道這頓飯的用意到底是什麼，但他並不准備再和他的胃繼續做對。


  而在坐下后，他聞到了清淡的蔬菜粥香味。


  勺子攪一攪，味道更香，再低頭看去，有青菜，有玉米，有瘦肉。


  青菜剁的很碎，玉米是鮮嫩的黃色，瘦弱碾成肉糜狀，一粒一粒，小而飽滿。


  易亭川拿起勺子。


  隔著一個位子，顧繁星沒那觀察的工夫，早已開動。


  邊吃還邊在心裡做自我評價。


  粥燉得剛剛好啊，果然這鍋不錯——之前從柜子里拿出來的時候，嶄新的鍋里連說明書都沒扔掉，她看了一眼是專用的粥鍋，還在想這鍋能有多少，如今煮一頓果然見分曉。


  不錯，這鍋她喜歡。


  雞蛋餅也好吃，口感有點軟有點脆，在帶糖加過水的醋里泡了泡，還有一股子很香的甜味，喜歡。


  海帶絲也可以，脆脆的，不閑，口感適宜。


  鹽水花生鹵得時間略微有些短，好在花生很新鮮，吃在嘴裡時那股子花生特有的香味充斥鼻腔，再帶一點鹹味，味蕾都在調味。


  至於涼拌的三絲，那可是顧繁星的拿手菜，早年周末關了店，特意去揚州跟老師傅學了一周，也是當年「繁星酒樓」的鎮店菜品之一。


  這一口粥一口小菜，簡直是夏末初秋晚飯的佳品，吃得顧繁星直想感嘆，穿書之後她終於有了這麼一個自己給自己做飯做菜吃的機會，感動哭！


  彷彿這桌上只有一個人，顧繁星這頓飯吃得格外專註，什麼都不管，一句話不說，只管吃。


  而等她一碗粥下肚，正要給自己再盛第二碗的時候，抬頭，正見坐在不遠處的易亭川舉著碗喝了個底兒朝天。


  喝完後放下碗，那一副「終於得救」的嘆息表情看得顧繁星心裡直笑——看吧，人以食為天，還是得先吃飯。


  當然她也只是心裡笑，沒有笑在臉上。


  「還要嗎？」她問。


  易亭川臉上沒什麼表情，沉默地把碗遞了過去，做派十分「大爺」。


  顧繁星伺候餐廳的客人伺候慣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接過碗便站起來盛粥。


  易亭川看看她，看她手裡的粥碗，看她盛粥時捏著湯勺的手，最後，視線落在她的手上。


  他記得她說過，洗菜煮飯那是傭人做的。


  她的手十指纖纖，碰不得半點油漬。


  所以現在，到底是她轉性了，還是從前說的那些根本是當著他的面隨口胡謅？

  這頓飯吃得安靜，卻也吃得格外有效率——結束之後，餐盤裡根本沒剩下幾個菜。


  最後還有半碟子鹽水花生，全被易亭川一個人拿筷子一個個夾著吃了。


  他還嫌這麼吃太寡淡，紅酒架上取出一瓶紅酒，倒了一杯放在手邊，配著花生吃。


  顧繁星沒想太多，趁著男人消滅花生的間隙里收拾了碗筷盤子還有鍋進廚房。


  也不用洗，反正有洗碗機。


  只有粥鍋因為不適合機洗，直接放在水池裡泡著。


  等她從廚房出來，男人還在吃，聽到動靜，眼睛閑散地抬起來看了看她。


  顧繁星意識到他還有話說，回視過去。


  結果易亭川竟然問：「這花生還有嗎。」頓了頓，「配紅酒不錯。」


  花生和紅酒？

  噗……


  顧繁星攤手：「沒了，我就做了這麼點。」


  易亭川兩隻早已高高撈起袖口的胳膊撐在桌沿，右手拿筷子夾著花生，理所當然道：「明天再做點。」


  顧繁星順口道：「哦，好。」


  頓了頓，忽然覺出不對。


  明天？


  關明天什麼事？


  他們今天不就談離婚嗎？

  她納悶地看向男人。


  易亭川斂著眸光，視線垂落，約莫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頭也未抬，淡定從容地邊夾花生邊吃道：「我懂你的意思。」


  他亦如進門時那麼直接：「一時衝動想離婚，現在後悔了，就一頓飯來求和。」


  顧繁星：「……？？」


  男人依舊不抬眼睛，吃著花生，一副篤定的樣子：「你這種前後不一的舉動，只會令人覺得反感，換了以前，我應該早翻臉甩門走人了。不過你今天這頓飯還行，我也不管到底是你做的，還是保姆來做的了，總之味道不錯。」


  「所以，你既然又不想離了，」易亭川說著，終於抬頭，深邃的眼睛十分篤定：「那我就再成全你一次。」


  「…………」顧繁星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我沒有。」


  想離婚的是原主，她只是煮了一頓飯而已，在離婚這件事上根本還沒有表態，他到底哪裡看出來她不想離婚？

  然而這次，易亭川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衣服上，唇角很輕地牽動了一下：「煮了這麼一頓飯，又特意換上我當初說好看說喜歡的衣服，還說你沒有？。」


  頓了頓，眼神跟著意味深長起來：「恐怕是還想我今晚留宿吧。」


  133忽然出現：「宿主，我正想提醒你，根據目前的情況來說，如果這樣一步步下來修正原主的人生的話，你大概會開啟『一夜春情吹大地，十月產子暖人心，母憑子貴重再來，帶包子俘獲總裁心』的主線劇情。」


  又確認：「宿主，生包子嗎？」


  顧繁星無情拒絕：「……我只會蒸包子，你要吃嗎？系統餡兒的。」


  133：「對不起，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