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絮叨的往事
喬東陽為人冷血,這在喬家是公認的事。
可想歸想,感受歸感受,親眼看著他這樣,受不了。
就連喬正崇,在遭受了接二連三的打擊后,思想也發生了極大的轉變,他甚至認為喬昕說的在理,反過來勸喬東陽要大度。
「東子,我們以前都太自私了,極端的利己……害了大哥,害了瑞安,也害了我。我不希望你再步我們的後塵。差不多,就行了!」
「我不極端。」
喬東陽冷冷看著他。
「我只是為了喬氏的企業生命。這不是你對我的要求?」
喬正崇被懟得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還有——」喬東陽冷冷地看向他,默了兩秒,視線慢慢轉向喬正江,「有些事情,我不追究,不代表不存在。等奶奶好起來,該解決的事情,我會找他弄明白。」
「喬東陽!」
喬正崇面沉如鐵,冷冷盯住他。
「你是想氣死我?」
「我如果不弄清楚,等你將來知道,我怕你真會被氣死。」
喬東陽的聲音,冷漠得不帶半絲溫情。
「你這個……這個孩子,究竟怎麼了?」喬正崇氣得身子發抖,「你今天來不是看奶奶的??」
「我來問問她。」喬東陽目光沉沉,「再不問,怕沒機會了。」
喬正江怒了,「東子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是在咒你奶奶死嗎?」
話音未落,病房門推開了。
醫生走了出來,嘆息著搖了搖頭。
「家屬進去陪陪她吧,說說話。」
喬老太太剛剛經過一輪搶救,還躺在病床上,到處都是儀器,冰冷的光芒刺目灼眼,喬昕和喬雪兩個小姑娘看到這樣駭人的場面,當即哭了出來。
「奶奶……」
「奶奶!」
喬老太太氣息遊離,全靠儀器吊著命。
她的目光掃視著面前的子孫,從一個一個的臉看過去,然後看到喬東陽,目光停住,漸漸變暗,變冷,刀子似的剜住他。
「你………過來……」
喬東陽冷著臉,站在原地沒動。
喬正崇推了推他的背,半強迫地推著他,「奶奶叫你!」
喬東陽緊緊抿住嘴,慢慢走近,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是你先說,還是我先問?」
「喬東陽!」喬正江紅著眼圈罵人,「你還有沒有人性?奶奶身體都這樣了,你還故意氣她?」
喬東陽頭也不回,「難道大家不認為把該說的話都說明白,了無遺憾才是對人生最好的交代?奶奶,對不對?」
他盯住喬老太太。
目色暗沉、複雜如纏了千絲萬縷的線。
解不開。
化不了!
老太太身體顫抖著,看著他臉上那一抹詭異的笑容,軟成一攤泥的身子莫名地蜷縮,像是喉頭有一口吐不出的痰,令她鼻腔的呼噥聲變大,嘴唇張了好半天才喘出一口氣。
「答應我……饒了……瑞安……你……大伯……」
喬東陽微微眯起眼。
這算是臨終遺願了。
喬老太太巴巴的看著他,乾涸的眼睛已經流不出淚,滿頭的銀霜,爬滿皺紋的臉,這一切都十分震懾人心。
誰會拒絕這樣一個可憐的老太婆?
所有人都轉過頭,目光集中在喬東陽的臉上。
等待,沉寂。
時間過得很慢。
喬東陽彷彿是在思考,又彷彿渾不在意,「饒不饒他,我說了不算。他們犯了什麼事,就該接受怎樣的懲罰!奶奶,你當初難道沒有這樣教訓過他們嗎?」
「……正崇!」喬老太太喉間呼呼作響,突然有了哭腔,「你……說說……說說他……」
唉!
他說有用嗎?
喬正崇嘆息,捂臉,眼角有淚,「媽,如果您當初不那麼狠心……怎麼會這樣?東子在看守所的時候,您可沒為他說過一句話!你有沒有想過,他也是您的孫子啊!」
沒說一句話嗎?
喬老太太瞪著他,對他的說話是不同意的。
她張著嘴,駁斥的話在喉間轉動,卻說不明白。
「當初……瑞安……他……我幫他……」
喬東陽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是當年他弄瞎喬瑞安眼睛的事。
「可是,那不是你害怕我把他乾的好事捅出去嗎?」喬東陽冷眼看著她,「別人不清楚喬瑞安是個什麼貨色,奶奶你難道還不清楚?」
喬老太太目光變色。
他笑笑。
慢吞吞地,冷冰冰,吐出一句。
「當年的事情,恐怕最清楚的人,就是您了。喬瑞安會騙別人,不會騙你。他早就向你坦白過了吧?」
老太太一口氣提不上來,瞪著他。
喬東陽:「喬瑞安的事,法院自有論斷。我想問的,不是這件事——」
那是什麼?
眾人都看著他。
喬東陽唇角微微一揚,「是爺爺和叔爺當年的事情。」
他眼神銳利,目若秋風,掃過去一眼,老太太渾身便是一顫,眼睛比剛才瞪得更大。
喬東陽冷冷一笑,「我叔爺當年是怎麼死的?爺爺為什麼會把喬氏的家產全部留給我?」
他聲音很輕。
說完,病房裡死一般寂靜。
沒有人說話。
老太太的呼吸一次比一次重。
「媽……」喬正江生怕她喘不過氣,看看喬東陽,又看看她,心疼地喚了一聲,罵道:「喬東陽,你別說了,能不能別說了,讓奶奶好好跟我們說說話不行嗎?」
「我說……」老太太突然開口。
眾人微怔。
齊刷刷地看向她。
「我說……車禍……他車禍……死的……」
「車禍?就像我爸爸的車禍一樣嗎?」喬東陽逼逼緊迫,盯住她的目光並不放鬆,一字一頓,「我想聽實話。」
老太太微微一抖,身子蜷縮得更厲害了,她迴避著喬東陽的目光。
「不……不是……不……不是……」
「不是?那是怎樣?你說啊!」
「不——」老太太驚叫一聲。
不知道她從哪裡來的力氣,突然掙扎得把床都抖動起來,桌上的儀器哐當作響。
「啊……不要……不是……」
她布滿皺紋的眼窩凹陷處,有一種異樣的光彩。
彌留之際的迴光返照?
還是深陷往事的狼狽不堪?
「媽!」
「奶奶!」
大家都在叫她。
老太太只看喬東陽。
她似乎忘記了周邊的人和事,看著喬東陽。
「……平璋……平璋……是你嗎?」
含糊的聲音入耳,病房突然安靜下來。
平璋?
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被人提起。
他不是喬正崇和喬正江的父親,而是他們死去幾十年的二叔。
「媽……」喬正崇弱聲問:「你在說什麼?怎麼突然想到二叔了?」
老太太聽不見他,她只看喬東陽,「是你嗎……平璋……你來……索命了……」
咚!
一石激起千層浪。
眾人面面相覷,除了喬東陽,無不意外。
索命?索誰的命,為什麼索命?
都不是傻子,有些事多想想就會明白。
喬東陽平靜地看他們一眼,手指湊到鼻端揉了揉,這是他想抽煙又無法抽煙的一種習慣動作,這段時間他抽的煙真的太多,習慣在香煙的縈繞下思考。
這時,要是可以點一支煙,慢慢地考慮,就好了,他想。
可是他沒有煙,只能頭腦清醒地看著神志不清的老太太,目光涼透,聲有澀意。
「是你,還是他?」
老太太一直在喃喃著,不知道在說什麼,是呼喚死去的老頭子還是訴說年輕的舊事……沒有人知道。
但是在聽到喬東陽冷漠的詢問時,她突然受驚般抬起頭。
「他……是他……他……是他……殺了他啊……」
「殺了……我們的……」
「為什麼……老頭子……你為什麼啊……」
「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眾人輕輕的吸氣。
他們不知道老太太在說什麼。
老太太也並不在意別人能不能聽懂。
在這個古怪的氛圍里,她在自己的世界里,陷入了一種近乎病態的狂亂情緒中。
說著,叫著,吼著,聲音怪異而尖細,嗚咽,痛苦,倉皇,無助……在她一張一合的嘴唇間,吐出了許多絮絮叨叨的往事,
漸漸的,她的身體似乎變得輕盈。
頭腦越發混沌,聲音越來越弱……
「是該還的……還了吧……你來了……就還給你……」
她的肩膀漸漸軟下去。
喬東陽看著她,手指攥成拳頭,
默默地,默默地轉身。
門外,砰地一聲。
他的拳頭砸在了牆上。
……
醫院的外面是凌晨冷清的街頭。
醫院裡安靜得彷彿沒有一點聲音。
這世間的喧囂,在此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喬東陽的腦子裡有許多的想法。
得到?失去?恩?仇!
死了。
都死了。
死亡是個難解的題。
對於死去的人來說,死亡是永恆的寂滅。
對活著的人而言,又是恩怨情仇的煙消雲散。
……
池月知道喬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已是十天後。
頭七都過了。
那是喬瑞安案二審開庭的前一天,喬東陽親自來劇組接她。
他穿了一身黑衣,連圍巾都是黑色的,全身無半點其他顏色點綴,那表情涼氣逼人,就像奔喪似的。
池月不明所以,坐上車,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幹嘛板著臉?還沒消氣呢?」
「嗯?」喬東陽懶懶望來,「你有氣過我?」
「……」
池月仰躺,望著前方的道路。
「想不起來就不要問了。」
喬東陽沒有發動汽車,而是橫過手臂肘在她的椅背上,目光深深望住她,從上打下打量,眼睛里像有一團火在燃燒。
池月被他看得不自在,捋了捋頭髮,「怎麼了?」
喬東陽目光一掃,「你的臉,這是怎麼了?」
他說著,慢慢湊近,池月配合地側過臉讓他仔細看,喬東陽眼皮微低,狡黠的光一掠而過,突地將她扯了過來,安全帶的力量都沒能阻止,整個人滑入他的懷裡。
------題外話------
這兩天開會,更得不多,見諒啊我的小仙女~~~
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