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一家人的戲
晚上不要輕易做決定，要不然肯定後悔。回去的路上，池月就這麼想。
上次在申城和董珊聊得不錯，但是把人領回家，相處起來仍然避免不了尷尬，尤其家裡有個嘴碎的媽，池月想起來就覺得太陽穴突突得厲害。
董珊拎了些水果，也有點不自在。
「這次過來太匆忙，沒給你們帶東西，就這樣去你家裡，實在是……」
她說著，看了一眼池月，自己又忍不住笑起來，「我這樣子去，不會遭親家母嫌棄吧？」
一句親家母，對她媽媽來說就是最好的禮物，哪裡還會嫌棄？
池月失笑。
「阿姨，我們家沒那麼多禮數。」
「現在不比平時，臨近年關，空著手去，我這真的是沒臉沒皮了。」
「我上次見您，不也沒準備禮物嗎？」
「你這孩子，真是乖巧！」
池月笑了笑，推開門就應驗了她的猜想。
於鳳一聽她說董珊是喬東陽的小媽，怔了不到半秒，就換了一張臉，笑得燦爛和藹，忙不迭地迎人進屋，又是拿凳子，又是倒水，殷勤無比。
池月：「……」
董珊的年紀比於鳳小一些，但同樣是媽的角色，兩個人居然很快找到了話題，聊得很開心。池月成了旁觀者，突然有一點佩服她媽媽的嘴。
不論在哪裡，她都能很快和人打成一片。
在她的熱情里，董珊很快就沒了拘束。
你一句親家母，我一句親家母，聽得池月腦袋突突直跳，尷尬得臉都臊了。好在，時間已經不早，說了會兒話，收拾收拾就該睡覺。她進屋換了床單、被褥，照顧董珊去睡了，自己跑到池雁的房間，這才算解脫出來，長長吁一口氣。
池雁早早就被於鳳叫上床了。
看她這樣子，池雁有些好奇，「月月，那個人是壞人嗎？」
池月一怔，笑了，「不是，怎麼了？」
池雁：「你為什麼要害怕她？月月害怕，咱們就打跑她好了。」
噗！她的不自在連池雁都看出來了嗎？
池月笑嘆一聲，倒在軟軟的枕頭上，側著身子枕頭胳膊看池雁，「我不是害怕，是緊張。」
「為什麼要緊張？」
「因為她是喬東陽的小媽。」
「小媽是什麼媽？」
「……」
太難解釋。
池月為池雁拉了拉被子，拍拍她，「你快點睡吧。等你睡醒，我們再聊。」
池雁點點頭，爽快地答應，「好吧。月月也要早點睡，熬夜對皮膚是很不好的。會睡美人覺的女孩兒才會越來越變漂亮。」
喲這都知道了？
池月彎了彎唇，「這是誰告訴你的？」
「猴子呀！」
池雁的眼睛亮晶晶的。
說完，她馬上闔上眼，眼皮狂眨。
「我要睡覺了，我是不能熬夜的小仙女。」
「……」
她就真的就這麼睡過去了。
沒有心事和壓力，不到五分鐘，就響起勻稱的呼吸。
池月看她片刻，微微一笑，拉滅燈，望著帳子頂發獃。
隨著董珊住進她的家裡，而喬正崇沒有反對，好像她和喬東陽的關係，在某種程度上又進了一步。她看得出來，喬正崇夫婦是拿喬東陽毫無辦法的那種父母，在他們的感情上，不會有太大的阻礙。
問題在她。
在她的心裡，那隻魔鬼。
總是時不時的跑出來，禍害她。
暗夜的房間，伸手不見五指。
看著這一團漆黑，她腦子格外的清楚。
這一天，欣喜、緊張、懷疑、竊喜、沮喪……情緒輪番變化。
好心累。
她輕輕挪了挪位置，把腦袋埋入枕頭，不敢再往深了想。不敢想如果她一直不行，事情會怎麼演變……
儘管喬東陽信誓旦旦不在意，但池月是不信的。
不是不信他，是不信男人，不信人性。
可她，能怎麼辦？
她指甲掐著枕頭，正煩躁，喬東陽消息過來。
「我猜你還沒有睡，並且在想我。是不是？給你三秒，做出一個字的答案。」
「……」池月慢慢打字，「是。」
隔著屏幕也能感受到喬東陽的笑意。
「那個女人沒有為難你吧？」
那個女人？池月感受著他的語氣，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好一陣，忍住刨根問底的想法，雲淡風輕地回答：「她挺好的。和我媽相處也很融洽，兩個人很能聊。」
喬東陽遲疑了一會。
「她就是會裝。」
「……」池月不知道能說什麼。
「你早點睡吧。」
「你也是。」
「我這會睡不了。」
嗯？池月詫異：「怎麼了？」
「呵呵呵！有個老頭正在給我上課。」
「……」
這種事，池月連勸都不好勸，她不是當事人，不明白當事人的立場，不論說什麼，都只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而已。她不想做那種招人反感的聖母，只是淡淡說：「談完早點睡。晚安。」
……
喬正崇真是神人。
當晚和喬東陽說到深夜，喬東陽都困了，他還精神抖擻，就這樣，晚睡的他，居然能在第二天早早起床，並且在太陽升起的時候，為月亮塢送來了一車西瓜。
沒錯，是一車。
滿滿當當的一車。
村委會的員工，村上幹部，來村委會串門的老百姓，見者有份。
看在這一車西瓜的分上，喬東陽請他吃了個早餐，難得耐心地陪他出去看工地。
池月和董珊陪同。
四個人坐在一輛車上，氣氛古怪。
池月向來認為自己是一個淡定的人，可真正面對，還是覺得自己太年輕，沒有經驗。
喬正崇和董珊不一樣，他是個極有氣場的人，不怒自威，加上他對池月沒有好感，不像董珊那麼和藹可親，池月在他面前就難免拘束。
好在，喬正崇是個男人，即便心裡不喜她，也不會為難一個女娃娃，只是不怎麼跟她講話。
去月亮湖有一段路，車上沉默太久，喬正崇主動打破沉寂。
「昨晚睡得怎樣？」
董珊聞言，溫婉地笑，「很舒服。好久沒有睡得這麼沉了。」
這個答案讓人吃驚。
喬正崇眉頭皺起，抿著唇不吭聲，明顯不信。
董珊笑了笑，「大概是太累了，月月家裡安靜、舒適，沒人打擾，我心裡踏實，一覺就睡到天亮，聽到雞打鳴，還在做夢咧，這感覺很舒服。」
什麼叫心裡踏實，往常她在家裡睡得不踏實嗎？
喬正崇不理解地掃她一眼，認為她是故意為池月和喬東陽的感情開綠燈，哼了聲，沒有多說，但也沒有去反駁她。
「這裡有可以買東西的地方嗎？」董珊突然問。
池月不見有人回答，硬著頭皮說：「怎麼啦？阿姨是要買什麼？」
董珊笑道：「這一次突然過來，什麼都沒有準備，總歸是不太好。我想給你媽媽和姐姐買些禮物……」
呃！
這分明像是雙方家長走動的意思了。
池月耳朵有點臊熱，「不用麻煩的，阿姨。我家人都很隨便，不在乎這些禮節。」
「那可不行。第一次去你家裡，又是臘月間，你們不計較，是你們為人好。我們不能裝傻的呀。」董珊笑著說完，又輕輕拿手肘捅了一下喬正崇，「你說是吧？」
喬正崇老臉僵硬。
這麼一送，一走，不就確定關係了嗎？
他瞪董珊一眼，滿臉不快。
但是被她的話架在火上，又不好直接反駁。
「是。」
董珊表情一松，「一會兒你們去看工地，我和月月去買東西。反正我也看不懂什麼。」
池月還想再拒絕一下，可是看車上誰都沒有說話，又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既然要和喬東陽在一起，就得接受董珊的好意，剛才客氣一次可以，再反覆拒絕就顯得矯情了。
喬東陽沒有讓她們兩個去鎮上，而是帶著人一起去月亮湖繞了一圈。
「都去看看吧。看完了，一起去鎮上吃午飯。」
董珊看他一眼，欣慰的笑。
喬正崇哼聲，不答。
距離池月上次來月亮湖有些日子了，她沒有想到，心裡的月亮湖居然變了樣子。她腦子裡那一望無垠的黃沙和幾棵早已枯死的樹木，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擴得更寬的道路，一排排搭建好的工棚，擺得整整齊齊。
材料、樹木、機器，一趟一趟往裡運，路上汽車很多。
人也多，熱鬧得像集市。
更讓池月驚喜的是，月亮湖的周圍栽滿了樹，汽車沿著開上一圈，那剛種下的樹，嫩嫩的綠意在陽光里吐納著清新的空氣，讓人耳目一新……
這不是她認識的月亮湖。
「喬東陽，你太了不起了。」
她由衷的感慨，卻換來喬正崇不高興地冷哼。
「這簡直就是胡鬧！」
池月知道他是在說喬東陽，愣了下，忍不住為他辯白，「喬叔叔，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偉大的工程嗎？一般人不敢做，甚至都不敢想，喬東陽想了，做了，他真的很了不起——」
「他有什麼不敢幹的？」喬正崇說到這混賬兒子，還是一肚子氣，指了指天空說：「地球都放不下他了，他都想上天了，還有什麼是他不敢想的？嗯？」
池月：「……」
噗！董珊笑了起來，「東子就是個聰明孩子，和別人家孩子不一樣。」
喬東陽沉下眉：「你少在那兒火上澆油。」
董珊立馬閉嘴。
喬正崇接著就是一頓訓。
這一家人的日常，看得池月瞠目結舌。
就像演戲似的！
她從來沒有見過像喬正崇和喬東陽這般戰鬥力旺盛的父子，可以從早掐到晚，整得像生仇死敵一樣，眼窩都在噴火。
不過，
剛開始聽，心驚肉跳。
聽多了，又覺得挺有趣的。
只是董珊，被喬東陽一吼，再也不敢說話。